“呵呵。”
李宝财突然冷笑一声,那是看透世事后的通透。
他拿着烟袋杆子,遥遥地点了点李山河的脑门。
“你小子,怕是没憋好屁。”
李山河手上的动作一顿,脸上却笑得更灿烂了:“爷,您这话说的,我这可是想带着大家共同富裕。”
“拉倒吧。”李宝财磕打掉烟灰,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你是朝着鹿才带村里人玩儿的?你确定不是冲着人来的?”
李山河嘿嘿一笑,没接话,只是那笑容里,多了一丝被看穿后的狡黠。
只有李卫东站在那,看看爹,又看看儿子,一脸的蒙圈。
这爷俩,打什么哑谜呢?
李卫东感觉自己这就是个多余的人。
明明是在自家地头,听着的也是中国话,可这话连在一起,咋就听不明白其中的味儿呢?
“爹,你这话啥意思啊?”
李卫东把掉在地上的苞米棒子捡起来,那上面沾了土,他也不嫌弃,用袖子蹭了蹭,“二河带着大伙致富,这不是好事吗?咋还能是冲着人去的?咱这村里人除了有把子力气,还有啥值钱的?”
李宝财白了这不开窍的大儿子一眼,把烟袋锅子往鞋底上磕了磕,磕出一小堆红彤彤的火星子。
“你啊,这辈子也就是个好猎手,当不了好把头。”
老爷子叹了口气,把烟杆子别在后腰上,双手插在袖筒里,那架势像个在此地盘踞多年的老狐狸。
“二河这是要当座山雕啊。”老爷子这一句话,给李卫东吓了一激灵。
“爹!这可不兴瞎说!”李卫东赶紧四处瞅瞅,生怕有人听见,“这都啥年月了,还座山雕呢,那是要挨枪子的!”
“比喻!懂不懂啥叫比喻!”
李宝财没好气地踹了儿子一脚,
“我是说他这心思。你想想,二河现在那是啥身价?他在香江动动手指头,赚的钱都比咱这十里八乡加起来都多。他缺咱村这几头鹿?他要是真想搞养殖,去哪不行?去草原上包个场子,或者直接去国营农场雇人,那不比跟这一帮泥腿子打交道强?”
李山河没说话,只是给老爷子竖了个大拇指。
姜还是老的辣。
这老爷子,心里跟明镜似的。
“那是为啥?”李卫东是真想不通。
“因为根。”李宝财指了指脚下的黑土,“这树要想长得高,根就得扎得深。二河现在的买卖做得太大,甚至都做到国外去了。这买卖越大,风也就越大。要是脚底下没个踩实诚的地方,一阵大风过来,连根拔起那是分分钟的事儿。”
老爷子转过身,看着远处那一片片低矮的农房,那烟囱里正冒着早饭的炊烟。
“二河这是想把咱这朝阳沟,甚至这横道河子十里八乡的老少爷们,都绑在他的战车上。你想想,要是以后家家户户都养鹿,这鹿要是卖不出去,全家就得喝西北风。而能收这鹿的,只有二河一个人。那时候,二河就是他们的衣食父母,是活财神。”
“这人的命要是都攥在一个人手里,那这人,还是自己的人吗?”
李卫东听得脑瓜皮子发麻。
他看着平日里那个嘻嘻哈哈的二儿子,突然觉得有点陌生
“那时候,谁要是敢动二河一下,都不用二河自己动手。这十里八乡的老百姓就能把那人给撕了。这就叫民心,这就叫势。”
老爷子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李山河一眼,“大孙子,爷说得对不对?”
李山河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冲着老爷子竖了个大拇指。
“爷,您老要是生在乱世,那高低得是个军师。”
李山河也不藏着掖着了,实话实说,
“您说得对,我是要这层保护伞。这外头的世界,那是真吃人啊。我有钱,我有枪,但这还不够。我得有这几千口子人给我托底。真要是哪天我在外头栽了跟头,只要回到这朝阳沟,我就能东山再起。只要这帮乡亲们还指着我吃饭,这里就是我的铁桶江山。”
李卫东张大了嘴巴,半天没合上。
他一直以为儿子就是个能折腾的倒爷,没想到这小子心里装着这么大的棋局。这哪里是种地,这分明是在种人啊。
“可是二河,这能行吗?”李卫东有点担忧,“这人心隔肚皮,这帮人能听你的?”
“有奶便是娘,这是千古不变的理儿。”
李山河冷笑一声,那笑容里透着股子狠劲,“爹,你信不信,我现在只要喊一声,谁家养鹿我给提供种苗,而且签合同保底收购,那些人能把咱家门槛踩破了。谁跟钱过不去?谁不想给儿子娶媳妇盖大瓦房?”
“而且,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李山河收敛了笑容,眼神变得有些凝重。
“啥原因?”
“我缺人。”李山河叹了口气,“是真的缺人。缺那种能让我把后背交给他的人。”
他在田埂上走了两步,看着脚下的土坷垃。
“现在摊子铺开了。香江那边,二楞子守着制衣厂和安保公司,那是我的钱袋子;刚子带着人看场子,那是我的刀把子。但这俩人,尤其是二楞子,脑子不够活泛,守成有余,进取不足。”
“大毛那边,安德烈就是个喂不饱的狼,咱们得时刻防着他反咬一口。三驴子虽然机灵,跑跑腿还行,真要是遇到大事,他那腰杆子还是软。”
“至于范老五……”提到这个名字,李山河忍不住笑了,“那货在缅甸那边倒是混得风生水起,但他那个性格,太随遇而安,指望他给我开疆拓土,那是做梦。”
李山河转过身,看着两位长辈。
“我现在,就像是个光杆司令。手里有金山银山,但没人替我搬。我想往大了做,想跨国搞实业,想在南方建厂,想把大毛那边的重工业全给掏空了。这哪样不需要人?而且得是那种知根知底、就算有人拿枪指着脑袋也不会出卖我的自己人。”
“外人我不信。那些所谓的人才,给钱就能来,给钱也能走。只有这乡党,这从小光屁股长大的发小,这有着血缘亲戚关系的自家人,那才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
李山河这番话,说得推心置腹。
这也是他这次回来的真正目的。
什么看孩子、什么种地,那都是捎带脚的。
他真正的目的,是要在这片黑土地上,筛选出第一批真正的核心班底。
要把这朝阳沟,变成他的黄埔军校。
李宝财听完,沉默了良久。
他重新点了一袋烟,吧嗒吧嗒地抽着。
烟雾缭绕中,老爷子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也有一丝担忧。
“二河啊,你这想法是好的。但这人,不好挑啊。”老爷子磕了磕烟袋锅,“这村里大多是些眼皮子浅的,看见俩钱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你要是想挑那种能当大梁的,那是大海捞针。”
“所以得练啊。”李山河笑了,“不练怎么知道是不是那块料?就算是一块废铁,扔进炉子里炼一炼,没准也能打出一颗钉子来。”
“那你心里有人选了?”李卫东忍不住问道。
李山河脑海里闪过几张面孔。
那个为了给老娘治病能把尊严都不要的李二牛;
那个虽然还在上学但眼神里透着股子倔劲的小舅子吴有全;
还有那个鬼精鬼精、一看就是做生意好苗子的张跃进。
“有几个。”李山河点了点头,“不过,还得再观察观察。这第一关,就得看他们敢不敢跟着我干这养鹿的买卖。”(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