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暴乱,四城门皆封死,起码天亮前,我们应该是安全的。”
李明夷眯眼望向远处:
“得先找辆车,趁着雪还不大,道路还能走,尽可能走远。”
他收回视线,看向徐公:
“你应该不是第一次从这里出城吧,可知道哪里能找来马车?”
徐公缩了下脖子,想了想,小心翼翼试探道:
“陛下,马车只怕不好找,恩……驴……驴车行吗?”
要哀家坐驴车……西太后脸色发白,几乎晕厥过去。
……
在封建王朝时期,豢养马匹要高昂的成本,驴车才是民间的主流。
李明夷一行人先朝城外步行了大半时辰,而后老太监刘承恩跟随徐公潜入夜色,又过了半个时辰,竟当真赶了一辆拉货的驴车回来。
“这连车厢都没有,如何能坐人?”
西太后嫌弃极了,但身体还是诚实地爬上驴车。
刘承恩将板车上的稻草铺开,又趴下,让端王踩着他后背上车,才直起腰身苦涩道:
“仓促间,只能从农户手中买来这个,太后娘娘且先忍耐,等天亮了,走远些,再寻大车。”
众人陆续上车,将板车挤的满满的,由徐公甩着鞭子,驾车沿着官道绕去西边,再改路往南,以避开城门。
“若再翻车,便取你狗命!”西太后威胁。
徐公缩了缩脖子,心道这次陛下同乘,肯定稳当啊。
时间到了后半夜,黑暗愈发浓郁了。
驴车行驶在郊外,寒风如刀子般往脖领子里钻,李明夷挤在人堆里,如老农一样,在胸前将两条棉衣袖子拢在一起。
众人都不吭声,生怕暴露行踪,引来追兵。
李明夷终于有时间梳理思绪。
莫名其妙穿越进了游戏里,接连的变故,令他不得片刻喘息,这会感受着雪花融化在额头的冰凉,周围的一切无比真实。
只怕……是回不去了。
来不及伤感,他转而思考起后续。
根据他已知的情报,自己等人该是顺利逃掉了,自此隐匿于江湖。
不……西太后和端王等人,确信是逃走了,但柴承嗣却未必。
《天下潮》的设定极扎实严谨,若一样藏于江湖,没道理柴承嗣的人物小传与西太后等人不同。
下落不明这四个字,此时品味,颇为耐人寻味。
难道这逃亡路上,出了岔子?
想到西太后,他眼中流露冷色。
无论脑海中的资料,还是一路目睹,他都确信这老太婆与熊孩子就是个大坑。
对自己的存活弊远大于利。
只是在宫中时,危机四伏,稳妥起见,他并未有所行动。
如今出了城,心中顿时有了抛掉这两个累赘的心思……
只是,如何动手,却要思量。
要不……
荒郊野岭的,直接将其丢下车?
毕竟……
这位太后娘娘,可是亲自下令,将原身的养母丢入井中的人物啊……
不……
现在还不行,起码要等到天亮。
接下来的剧情走向,尚不明朗,胡乱干涉剧情线,未必是好选择。
念及此,李明夷心头沉甸甸的,危机感不减反增。
他开始细数自己手中的牌,恩,已知的“剧情”,大部分都发生在十年后,无助于眼前。
倒是即将建立的“大颂”朝,以及大周朝内许多地位不俗的人物资料,他脑子里存着许多。
其中不乏大量极私人的“隐秘”,可以说,这方天地里但凡能叫得上名号的重要人物,在他面前都没有秘密。
可惜……
这些人要么在身后不断远去的京城里,要么散落在遥远的天地,同样无助于当下恶劣的局面。
剩下的。
还有……
修行。
李明夷眼睛亮了下。
这个世界里,是存在修行体系的,若记得不错,当前这个时间节点,修行者分为“武人”与“异人”两支。
身旁总盯着自己看的蒙面女护卫是前者。
异人则是掌握玄奇力量的奇人异士,数量极为稀少。
而李明夷率先想到的,却非这两种主流修行门径,而是《天下潮》中,一条极为隐秘、特殊、强大的门径。
在当前时代,尚不曾出现。
但从官方设定集中,可以确定,这条门径一直尘封着,十年后才陆续浮出水面。
并且,这条门径最关键的一点是,对修行资质没有任何要求,只需要掌握“开启”的方法,凡夫俗子也能获取匪夷所思的力量。
念及此,李明夷心头激动起来,他闭上眼睛,嘴唇翕动,默念《上清六甲祈祷秘法》口诀。
仅当第一句念出来,李明夷便察觉到了这冰冷的寒夜发生了某种异常。
无形的祷文摇摇晃晃,向夜空攀援升起,地上的积雪被驴车轮毂碾过,扬起阵阵雪沫。
夜色中,天地间不可见的元气以极缓慢的速度,向李明夷汇聚。
棉衣下,他的任督二脉延伸出的血管散发出萤火虫般的光芒。
一旁,盘膝打坐,头戴斗笠的温染仿佛感应到了什么,豁然扭头盯着身旁仿佛睡着了的李明夷,美眸中透出狐疑。
可不待她仔细感应,那汇聚而来的元气又如沙堡崩塌溃散,一切的异样也都消失一空,仿佛从不曾出现过。
幻觉?
温染眨了眨眼睛,这位沉稳冷静的大内高手,罕见地流露出茫然的神色。
李明夷睁开眼睛,也有些懵逼,他分明察觉到了某种力量的降临,但不知为何,仿佛差了一口气,又断开了。
是时间点不对?无法开启?
还是什么?
李明夷没有答案,只能将疑惑按在心底。
……
与此同时,在他背后,驴车中央。
西太后裹着棉衣和大氅,将端王抱在怀里,满是皱纹的刻薄脸庞在凛冽风中冻得发红,她盯着李明夷的背影,不知在盘算什么。
今晚的皇帝,让她觉得有点陌生。
但因她向来厌恶这个孙子,所以祖孙二人相处的时光很少,所以她本来也不大清楚柴承嗣究竟怎样,只知道是个懦弱无能的半大孩子。
这会回想起来,也并不觉得柴承嗣此前的表现有何出挑的地方,无非是知道一条密道而已。
这样一想,就不觉得如何了。
她忧心的,还是能否逃走。
赵晟极一夜掌控全城,天亮后必然会派出兵马追捕过来,自己一行人孤儿寡母,只有几个奴婢跟随,想要靠一辆驴车逃出生天,谈何容易?
只怕走不出几十里,就被追上,之后下场可想而知。
不能坐以待毙。
必须做点什么。
西太后眼珠转动着,于黑暗中盯着皇帝的后背,面色阴晴不定。
叛军要抓的是皇帝,倘若将皇帝丢下……
不。
现在还不是时候,起码要等到天亮。
毕竟局势尚不明朗,若能顺利逃出,唯有挟天子,方能令“诸侯”。
颠簸的板车上,祖孙二人心怀鬼胎,默契地盘算着。
……
不知不觉间,黑暗渐渐褪去,天蒙蒙亮起来,天空上仍是浅灰色密云,雪势减小。
众人也得以看清方向,以及与京城的距离。
一望之下,所有人脸色都不大好看。
“怎么才走出这么远?”刘承恩揉了揉眼睛,望着后方那巍峨的城门,嗓音干涩。
城门其实已经不近了,但仍可以隐约望见城头的旗帜。
甚至,他依稀仿佛看见,城门洞开,有黑漆漆的“蚂蚁”从中涌出来。
那是追兵!
“小人已经尽力了,咱们赶夜路,驴子又载着这么多人,实在走不快。”
徐公也快哭了,他奋力甩着鞭子,毛驴鼻孔喷出白气,速度一下又快了一截。
但无济于事。
“祖母!我们跑不掉啦,跑不掉啦,”端王哭喊着,恐惧令他肥肉都在颤抖,“等反贼追上来,我们是不是都要死?”
绝望的气氛蔓延。
“不会的,我们能逃掉,有办法的,有办法的……”西太后锐利的眼神也透着惊慌,不住安慰着孙子,可事到如今,已没人相信。
忽然,西太后仿佛下了某个决定,脸上的慌乱被决绝取代,毫无征兆的,她突然站起身,伸出双手,猛地朝背对着她,坐在板车边缘的李明夷推去!
这一刻,她耗尽了生平从未有的力气!
在她扑来的瞬间,李明夷已察觉到动静。
不是吧……要不要这么默契……我还纠结怎么合理动手,老太婆你不讲武德……
心思电转间,李明夷权衡利弊,袖中的拳头悄然松开。
或许,是个机会。
可以……
坑这俩货一回。
他“猝不及防”,从驴车上摔了下去,驴车正高速奔驰着,少年皇帝在雪地上打了几个滚,就被驴车远远地抛弃了!
“啊!”
“陛下掉下去了!”
板车上,众人惊呼出声。
徐公扭头一看,瞪大眼睛,下意识要勒住缰绳,可下一秒,只听西太后冰冷呵斥:
“不许停!你若敢减速,哀家现在就命人杀了你!”
“太后……”刘承恩怔怔地望着站在驴车中央的太皇太后。
“祖母……”端王也吓傻了。
西太后微微颤抖着,眼神冰冷,语气残酷:
“反贼的目的,只是抓住皇帝,而非我们。若一起走,我们所有人都必定被抓住,活不成。为今之计,只有与皇帝分兵,如此一来,才有生路!”
分兵?分明是弃车保帅。
众人哪里还不明白,太后是决定牺牲皇帝,换取自己存活。
反贼只要抓住柴承嗣,哪怕仍会追捕太后和端王,也不会追的那么紧,这是唯一的活路。
“不要怕,陛下死了,还有哀家,还有端王爷!”
西太后又安抚众人:
“等咱们逃出去,与地方州府兵马汇合,大可立端王为新帝,讨伐逆贼,为陛下复仇。届时,尔等皆是从龙救驾的功臣!”
大棒加甜枣,驴车上众人不再吭声,徐公不忍地扭回头,奋力抽打驴子。
李明夷很快沦为雪地里一个小黑点。
就在这一刻,忽然,驴车上一道戴着斗笠的青衣身影飞掠出去,温染靴子蜻蜓点水在雪地里,人如离弦之箭,朝李明夷奔去。
“回来!”西太后面色一变,怒声勒令,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内护卫离去。
“娘娘,反贼的追兵来了,哪怕有这禁卫保护,陛下只怕也活不成了。”老太监刘承恩眼神极好,这会远眺城门,喃喃道。
西太后拂袖转身:“想死就随她去!哼,一个禁卫罢了,倒是忠心。”
……
……
李明夷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翻身坐了起来。
地上铺着雪,加上棉衣缓冲,他并未受伤,只是有些疼。
他扭头,望着远去的驴车,眼中透出明悟:
“原来是这样吗……”
“所以,柴承嗣下落不明,是因为被西太后作为诱饵抛弃了……”
算不算剧情杀?
呵,游戏策划不做人……
深陷绝境,李明夷扯了扯嘴角,竟还有心思感慨。
这时候,他惊讶望见远处一道青衣破风而来,速度极快,在身后卷起一阵雪浪。
温染慢慢停下脚步,来到李明夷身前,斗笠下的面纱也垂落下来。
四目相对。
坐在地上的李明夷仰着头,笑吟吟地道:
“我还在想,你会不会来救朕。”
下一秒,温染突兀拔出腰间一柄短刀,架在了李明夷脖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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