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冲突以戏剧化的方式收尾,而城中的动乱还在继续。
这意味着……
姐弟二人不得停歇,还有太多事要忙碌。
“既然二位殿下有要事在身,在下也就不再叨扰。”李明夷主动开口。
既已立起鬼谷传人的人设,今日事也该告一段落。若继续跟随,尝试在乱局中浑水摸鱼,只怕画蛇添足,反而不美。
“如此也好,”昭庆公主深深看了他一眼,而后解下腰间一枚精致的银牌,抬手抛给他:
“城内混乱,先生持本宫腰牌,若遇麻烦,可解危难。”
李明夷接住,腰牌呈银鱼状,入手沉甸甸的,颇有分量,正是他亟需的保命手段。
略一端详,将银鱼收入袖袋,拱手微笑:
“多谢殿下。”
昭庆又笑吟吟道:
“不出意外,城内动乱明日便会安定,届时本宫或将参与庆功聚会,希望先生能陪同前往。”
庆功会?是了,叛军蓄谋已久,势如破竹拿下全城,接下来,势必要有类似的聚会发生……真是的,夺了朕的江山,还要请朕去观摩,不带这么欺负人的……李明夷心中吐槽。
在初步摆脱生死危机后,他紧绷的心弦得以舒缓,开始有心情感慨。
旋即,他又意识到这是一个天赐良机。
一个……既能帮助他迅速了解城内情况,也能趁势切入局势,尝试左右一些事的机会。
“殿下邀请,不敢推辞。”
李明夷一口应下,告辞离开。
双方默契地都没有提下次如何见面,既然他能找到昭庆一次,就理应有第二次。
茶楼红漆木柱撑起的门楣下。
滕王眺望李明夷穿过两侧军士,消失在飞雪中,憋了半天的跋扈少年忍不住开口:
“姐,你就这么把他放走了?鬼谷传人啊!若是给太子抢去如何是好?”
“……”昭庆面无表情看着忧心忡忡的弟弟,生出扶额的冲动,她轻轻叹了口气,耐心解释:
“防人之心不可无,你真信他是鬼谷传人?看上你了?”
滕王一脸骄傲:“姐你不是常说,我是最棒的嘛。况且,我觉得他说的还挺有道理。”
“……小弟,你知道为何你收拢了那么多门客,却没一个聪慧的么?”昭庆叹息。
“为何?”
“因为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
小王爷愣住,好一阵,才回过味来,他脸色微沉,继而狰狞起来:
“老姐你是怀疑,他有问题?”
“还不确定,总要再看看。”昭庆摇了摇头。
她一双如画出来一般的丹凤细眉隔着满天飞雪,望着逐渐消失在巷弄中的少年。
若说今日局面,尚有对方提前谋划的可能,那庆功聚会上随机应变,才能考校出对方的斤两。
不过,她如此轻易放对方离开,还有另一层目的。
昭庆轻声道:
“你安排人,去试试他的武功。鬼谷派虽不以修为著称,但历代行走天下的传人,也都该有自保手段。”
她身旁的冰儿、霜儿已经暴露,不适合去。
“好,”滕王扭头,看向叛军队列中,微胖门客右侧的一名黑瘦青年:
“熊飞,你去。”
名为熊飞的青年军官跨步而出:
“遵命!”
昭庆又补了句:
“切记,点到即止,不可真正伤他性命。”
没人注意到,怡茶坊楼顶,飞扬翘起的屋脊一角,一个女子的身影静谧地蹲伏着。
双眸冷漠地凝视着楼下密谋的姐弟,如同蛮荒森林中,蛰伏的猛兽。
她周身光影扭曲,蠕动,周围没有遮挡,可偏却无人察觉她的存在。
……
……
“嘎吱嘎吱……”
李明夷行走在一条僻静的小巷内,地上的雪已经厚实了,靴子踩上去会凹陷下去,压实,在身后烙印出一枚枚脚印。
他拢着衣袖,步伐不疾不徐,闲庭信步般,在四通八达的巷子内左拐又绕。
仿佛在乱走,仔细辨认,却颇有章法,始终在远离叛军的方向。
四周寂静无声,整个世界里仿佛只剩下他一人。
忽然,李明夷停下脚步,他头也不回,说道:
“出来吧。”
回应他的只有呜咽的风声,与粗糙的雪粒。
“阁下尾随一路,还不肯现身么?”李明夷沉默了下,朗声开口。
依旧无人回答,可在这条狭窄、绵长的铅灰色巷子左侧上方,一个蒙面,灰衣,背着一柄无鞘长刀的鬼魅身影却悄无声息奔行着。
偌大的一个活人,却轻巧如狸猫,在墙头如一缕黑烟在飘动。
这不是人能做到的。
只有身负修为的武人或异人才能为之。
“哼,鬼鬼祟祟,在下可没空陪你。”李明夷语气不悦。
灰衣人却已绕行,来到他头顶上方,悄然蹲伏,重心下移,双手无声抽出背负的长刀,缓缓抬起,瞄准李明夷的脖颈,靴子一点,持刀者如死神般从天而降!
可就在这一刻,尖锐的破空声浮现,熊飞霍然一惊,嗅到了死亡气息,他手中刀本能偏转格挡。
“铛!”
只见一颗裹着白雪的石头,裹着白色湍流,极速旋转,如流星般袭来,狠狠撞在刀口上,发出金属撞击声,伴随着一闪而逝的火星。
熊飞愕然看到,一个一身青衣,以同色布条遮住脸孔,手持一杆灰扑扑的铁叉的纤瘦身影突兀浮现在对面。
对方左手持铁叉,右手朝向他,掌心摊开,五指霍然一抓。
呜呜呜……
白色的湍流在她掌心疯狂汇聚,四周的飞雪也被牵引,仿佛某种武器在疾速蓄能。
“修行者!”熊飞心头生出警兆,脚尖一勾,人以违反重力的姿态,如同猛地翘起的船只,缩回屋顶。
“轰——”
对方掌心一记“空气炮”般的气流轰出,将李明夷身侧由铅灰色石砖砌成的墙壁砸的如蛛网般龟裂。
熊飞骇然。
若他硬抗这一下,哪怕有修为护体,也要受伤,他一咬牙,双腿一屈一弹,人如离弦之箭横跨巷子射出。
人在半空,左手拇指与食指夹着刀刃一抹,嗤嗤声里,刀刃骤然火红如炭,熊飞宛若持一根烧红的铁条,悍然朝温染刺去。
温染眼神古井无波,只是平静地以左手的铁叉扫去。
伴随一声爆炸般的轰响,李明夷终于转身望过来。
就看到一名手持“烧红铁条”的灰衣人如破沙袋般横飞出去,狠狠砸在巷子里,打了几个滚,卷的积雪崩飞。
而蒙着面的大内高手温染手持铁叉,飘然如谪仙落下,不过衣角微脏。
眼见温染铁叉再次举起,就要投掷出去,将灰衣人扎在地上,李明夷道:
“适可而止。”
温染动作一顿,而熊飞则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捂着胸口,骇然爬起,而后一起一落,如飞鸟般翻过小巷,远远遁逃,消失不见。
四周重归寂静,只是附近的民宅中传出声声犬吠。
更远处的叛军也被吸引,朝这里全速前进。
“为什么?”
温染转过身,看向李明夷,声音一如既往的没有情绪,如一台强大的杀戮机器。
“他不是来杀我的。”
李明夷摇头点破了灰衣人的身份:
“他叫熊飞,是滕王的贴身护卫。”
温染放下铁叉,罕见地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他:
“你知道他在跟踪你?”
“不知道,”李明夷轻轻叹了口气,“只是习惯性诈一诈而已,以昭庆的性格,不难猜出会遣人跟踪我。”
温染默不作声,侧耳倾听了下,平静道:
“远处有人在朝这里赶,我们得离开。”
“好。”李明夷点头。
正要说话,骤然间,一阵令他难以抵御的心悸涌现,心脏剧烈跳动,将血液泵送全身,头脑如炸裂开般,耳畔回荡起虚幻的诵经声,剧痛席卷他全身。
发生了什么……李明夷难以组织起有效思考,昏迷前只看到温染扶住了他。
而后,意识迅速陷入黑暗。
……
……
李明夷再次从混沌中醒来,只觉口干舌燥,嘴唇开裂,脑子昏昏沉沉,不够清晰。
昏迷前的记忆碎片逐一跳出脑海:
小巷、厮杀、忠诚度存疑的女护卫。
“嘶……难道游戏崩溃重开了?”
李明夷竭力撑着身体坐起,右手轻轻捶着太阳穴,艰难挪动眼球,环视四周。
自己正身处一座装修华贵的堂屋内,身下是厚厚的针织地毯,两侧是檀木桌椅。
前方,内堂中央摆放着一只火盆,红色的火舌燃烧着,火上还放着一只大茶壶。
仔细端详,铜盆里并非木炭,而是木柴,旁边是被活劈开的半个椅子,凌乱散落。
温染正盘膝端坐在火盆旁,用那根黑漆漆的铁叉拨动炭火,黑发披散下来,她没有蒙面,姣好的面容被橘色的光镀了一层暖色。
视线再向前,是紧闭的双扇雕花木门,外头依稀透出白色,那是雪映照出的天光。
时间应还是白昼,门缝中透出呜呜的风声。
……好吧,一切都是真的,穿越真实存在,自己在不久前反向抛弃了一对可恶的祖孙,又反手抱上了一条大腿。
这里有飞天遁地的修行高人,还有面无表情酷酷的女护卫。
“你醒了。”
这时,温染扭回头,晶亮的眸子看向他,拨动铁叉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