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风筝断了线,风却还在吹

    南市的烟尘尚未落定,蹄声已如雷霆滚过长街。

    沈观立于废庙石阶之上,衣角翻飞,目光紧随那队禁军铁骑远去的背影。

    旌旗猎猎,上书一个“裴”字,在晨风中撕扯出刺耳的声响。

    他心头一沉。

    红纱娘那未竟的歌谣还在耳畔低回:“洛阳城破夜,听钟三更……”可此刻响起的,却是大理寺方向急促的鸣锣示警——有重案突发,禁军直入中枢,非同小可。

    不多时,一名巡防营衙役气喘吁吁奔来,额上沁汗:“沈评事!户部郎中裴承业……昨夜暴毙家中!其子小风筝当场被捕,罪名‘弑父疯症’!”

    沈观眉峰骤敛。

    裴承业?

    他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页账册——黄守文私藏的转运司签押名录上,赫然列着这个名字。

    正是三年前科举舞弊案中,负责地方名额调配的关键人物之一。

    而此人,竟与兵部侍郎裴仲昆同属裴党核心,为同一族系!

    巧合?未必。

    他转身便走,步履如风。

    回大理寺调卷不过半炷香工夫,可当他翻开案宗时,眉头越锁越深。

    案发当夜,裴府四门落锁,无外人出入记录;家仆称少爷小风筝整夜喃喃自语,抱着一只破风筝在院中转圈,直至天明被发现跪在父亲尸首前,满手血污,口中只反复念叨:“线断了……风带不走它……”

    而死者胸口,正压着一只断翅纸鸢。

    沈观指尖微颤。

    那画片他已在卷宗附图中见过——骨架细若柳枝,通体以云纹银丝缠绕接合,尾翼覆有极薄鲛绡布,非民间手艺所能及。

    更关键的是,接缝处有一行极浅刻痕,几乎肉眼难辨:

    “匠字第柒,戌时三刻放飞”。

    这不是玩具。

    这是宫中匠局专为边关战报传递所制的军用传信风筝!

    据《工器志》载,此类纸鸢内置密匣,可藏绢书三寸,飞行百里不坠。

    三年前因一次战报泄露,导致北境失守七城,朝廷震怒,下令尽数回收销毁,仅余三件封存内库,严禁流出。

    如今,一件竟出现在死人胸前?

    且尾翼被人刻意折断——像是某种信号中断,又似一种残缺警示。

    沈观眸光骤冷。

    他当即命人备马,亲赴裴府勘验现场。

    禁军已封锁正门,但他熟稔巡防旧道,借后巷排水暗渠潜入,避过层层守卫,悄然抵达后院。

    尸体早已移走,唯余地面一道湿泥拖痕,自书房门口蜿蜒延伸,直通偏房枯井。

    井口边缘沾有几点暗褐污渍,沈观俯身轻嗅——铁锈味浓重,是血迹无疑。

    他蹲下身,从袖中取出那片断翅残骸,指腹缓缓抚过骨架接口。

    就在那一瞬,脑海中系统清音响彻:

    【检测到高关联性证物,是否启动线索溯源——因果回溯模式?】

    “开启。”沈观闭目。

    刹那间,意识坠入一片幽蓝虚廊。时光倒流,景象流转——

    画面浮现一座深宫作坊,铜炉烈焰腾空,老匠人正在组装第七架纸鸢。

    铭牌烙印入库清单:存档编号柒,用途:北境联络专用。

    随后,文书翻页,移交记录出现——经手人:内廷监丞崔允。

    再往后,三年前战报泄露案发,其余两件尽数熔毁,唯此一件因“尚待核查”暂留库中。

    时间跳转至半月前。

    深夜,库房门启。

    一名武官持令进入,银铃轻响。

    他取走纸鸢时,袖口微扬,露出一枚精致扣饰——双蛇盘雷纹,铃动无声。

    沈观心神剧震。

    这枚袖扣……他在哪里见过!

    记忆如潮水冲开闸门——第26章,黑衣人夜袭鬼 рынok,刀光掠过烛火的那一瞬,对方左袖翻起,露出来的银铃,正是此纹!

    “静听春雷”!

    那是禁军“鹰扬营”的秘密信物,直属皇城戍卫,极少现于朝堂之外。

    画面戛然而止,系统提示音冰冷响起:

    【目标物品涉及禁军调度与内廷机密,推演风险等级提升至“赤限”。

    继续深入将触发反溯预警,可能导致现实感知紊乱。

    是否继续?】

    沈观睁眼,额角渗出冷汗。

    他握紧手中残片,指节发白。

    一只本该封存宫中的军用纸鸢,出现在一位涉贪高官的尸身上;断翼暗示信息中断;拖痕指向枯井;而发放者、领取者、使用者,皆牵连内廷与禁军高层……

    这不是弑父案。

    这是一场精心布置的灭口。

    而那个被称为“痴儿”的小风筝,恐怕才是唯一看见真相的人。

    夜色再度笼罩京城时,沈观独坐灯下,将所有线索铺陈于案:账册、残鸢、袖扣描图、井边血迹样本。

    他凝视良久,忽然起身,从怀中取出一枚灰扑扑的旧布袋——那是他在鬼 рынok 从老乞丐手中换来的“废品”,当时只觉其材质奇特,未曾深究。

    此刻展开一看,布袋内层竟绣着半行小字:“飞鸢不成,风骨犹存——秦”。

    他瞳孔微缩。

    京都有姓秦的飞鸢匠吗?

    记忆翻检,忽有所得:先帝年间曾有一位宫廷首席纸鸢匠,名唤老秦,因反对停用军鸢制度被贬出宫,此后隐居城外,再未露面。

    若这残鸢出自宫匠之手,或许……只有他能认出它的真正来历。

    次日清晨,天光未透,沈观换上粗布短打,背上工具箱,伪装成修缮匠人模样,悄然出城。

    城西十里,槐荫深处,有一座荒芜老坊,门楣斑驳,依稀可见“秦记鸢庐”四字。

    他驻足门前,轻轻叩响木环。

    无人应答。

    他又敲三下,声音略重。

    依旧死寂。

    正当他欲退一步观察地形之际,忽觉门缝中似有目光一闪即逝。

    有人在看。

    沈观不动声色,缓缓从怀中取出那半片断翅骨架,托于掌心,对着门缝,静静举起。

    风穿过破败屋檐,吹动残幡。

    片刻后,门内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仿佛来自遥远岁月。

    而后,一切归于沉寂。

    次日清晨,天光如薄纱覆于城西槐林,露珠顺着枯藤滑落,滴在沈观肩头。

    他立于“秦记鸢庐”门前,掌心托着那半片断翅骨架,寒风穿廊而过,吹得衣袍猎猎作响。

    片刻死寂后,门内终于传来一声极轻的机括转动声——老旧的铜栓缓缓拉开,木门开了一线,露出老秦沟壑纵横的脸。

    他双目浑浊却锐利如鹰,目光落在沈观手中的骨架上,瞳孔骤然一缩。

    沈观未语,只将指尖轻抵骨架接缝处,以三短一长的节奏轻轻叩击——这是《工器志》中记载的军用纸鸢夜间识别暗号,唯有参与北境战报传递系统的匠人与戍边校尉知晓。

    “嗡……嗡嗡、嗡。”

    微弱震音在晨雾中荡开,如同远古回响。

    老秦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雷击中,枯瘦的手猛然抓住门框,指节泛白。

    他死死盯着那节骨架,喉间滚出一声压抑的悲鸣:“这鸢……不该再飞了。”

    话音落下,他侧身让开通道,低声道:“进来,快!”

    沈观踏入屋内,一股陈年竹胶与桐油的气息扑面而来。

    四壁挂满残破图纸,桌上堆着断裂的柳枝骨架,墙上一幅《七鸢图》已褪色斑驳,唯第七只画得最详,云纹银丝缠绕其上,尾翼标注着一行小字:“戌时三刻,风定则落”。

    “那是我亲手做的最后一只军鸢。”老秦颤抖着抚摸沈观递来的残骸,“每一只我都记得。它本该传的是北境三十六营的饷银流向密账——户部裴承业,正是签押总核之人。”

    沈观眸光一凝:“所以这只鸢出现在他尸身上,并非巧合?”

    “不是。”老秦咬牙,眼中怒火翻涌,“左翅折断,是我们匠人间的‘默示符’——主账有假,钱去无踪!若真出了事,便以此示警,提醒后来者追查源头。可这警示……不该由死人来背负!”

    沈观心头剧震。

    原来那看似疯癫的断翅,并非凶手随意破坏,而是某种沉默的控诉——来自制度内部的求救信号。

    “是谁取走它的?”他追问。

    老秦摇头:“我只知移交内库后便再未触碰。但能绕过禁令取出此鸢,必有权宦与武官联手为之。他们不怕杀人灭口,只怕有人读懂这只风筝说的话。”

    沈观默然。

    他忽然明白,这场局从三年前就开始布下了——科举舞弊案是表,军饷贪墨才是里;裴承业之死不是终点,而是一块被故意掀开的遮羞布,只为引出更多知情者,一并铲除。

    临别前,老秦塞给他一枚竹制铭牌,上面刻着“匠柒·戌三”,低声道:“若有朝一日你要逆风放鸢……记住,真正的线,从来不在天上。”

    归途烟尘漫道,沈观行至巷口,忽觉怀中玉佩微微发烫——那是苏夜语所赠的“听风佩”,遇险即热。

    他脚步一顿,迅速闪身退入墙角阴影。

    不远处,大理寺后厢的卷柜正被人翻动。

    两名便服官员背对他蹲在地上,其中一人袖口微扬,一道银光一闪而逝——双蛇盘雷纹,铃动无声。

    静听春雷。

    沈观屏息贴墙,心跳如鼓。

    他们在找什么?

    是那份尚未归档的现场血迹比对记录?

    还是……自己昨夜私自调阅的内库移交文书?

    待二人离去,他才悄然靠近,发现柜中自己的案卷已被翻动,几页关键证词不翼而飞。

    他靠在冰冷砖墙上,低声自语:“他们不怕真相,怕的是有人能把碎片拼成地图。”

    夜风掠过檐角铜铃,叮当轻响,宛如回应。

    远处宫墙之内,某间密室梁上,一只完整的纸鸢静静悬垂,丝线未断,云纹银丝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仿佛正等待某个时刻,随风而起,直扑风暴中心。(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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