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饭店灯火通明,
近卫军副官佐佐本的脸绷得像铁。
他戴着白手套,手在宴会厅的门把手上虚握了一下,没留下丁点痕迹。
“按皇宫规制,封锁现场,复盘所有细节!”他声音不高,但周围的宪兵却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
话音未落,旁边一间厢房的门被人一脚踹开。
宪兵司令满身酒气,红着脸冲进去就嚷:
“他的人全抓起来,挨个审!”
佐佐本扭头,看向被踹坏的门轴。
“司令官阁下,你这样会破坏证据。”
宪兵司令浑身一顿,回头瞪着佐佐本:
“证据?殿下在我的防区里死了!我要的是凶手!不是狗屁证据!”
他话音刚落,两个宪兵已经把一个抖个不停的侍从拖了出来。
一名军医满头大汗地跑过来,在佐佐本面前立正,压着嗓子汇报。
“阁下,检查过殿下的遗体了。瞳孔是散的,口鼻干净,身上找不到一处外伤,看样子是心脏停了。”
佐佐本没回头,只是盯着长桌上那只翻倒的金色菊花酒杯。“毒理化验。”
军医的头垂得更低:“正在做,但初步结果……没验出任何常见的毒物。”
佐佐本走到桌边,拿起酒单,指尖点在一行字上,冷冷地问:
“亲王殿下的御用清酒,从哪来的?”
旁边一名侍从官哆哆嗦嗦地回话:
“报告阁下,全部由东京空运,全程密封,入关时查了三次,绝没问题。”
厨房里,主厨和所有帮厨跪成一排,脑门抵着冰凉的地砖。
宪兵的枪托一下下砸在厚砧板上,震得本屑乱飞。没人敢抬头,也没人敢出声。
宪兵司令亲自审问,唾沫星子都喷到了主厨脸上。
“说!你们往殿下的吃食里放了什么!”
主厨的声音全变了调:
“阁下……冤枉……所有菜都有专人试毒,我们不敢……”
佐佐本没管厨房的吵嚷,他走进了那间被清空的杂物间。
这里是段鹏他们换衣服的地方,已经被宪兵翻了个底朝天。
佐佐本戴着白手套,在窗台内沿抹了一下。拿起来一看,干干净净。
他又走到墙角,对着几只空酒坛的坛口内壁抹了一把,还是什么都没有。
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宪兵队长,摇了摇头,那神情里满是瞧不上。“这就是你们的搜查?”
化验室里,几个化验兵围着一排试管,个个神情紧绷。
酒精灯的火苗映得他们脸色发青。
一个化验兵拿着滴管,把样本滴进试剂,死死盯着颜色的变化。
几分钟后,他举起试管对着灯光看了又看,最后丧气地摇了摇头。
他走到佐佐本面前,鞠躬报告:“报告阁下,酒、水、食物的所有样本,都没验出任何已知的毒物。”
“那要是不是已知的毒物呢?”佐佐本追问。
“那……那就要动用更复杂的设备了,还得花时间,最快也要一个礼拜才有结果。”
佐佐本回到宴会厅,拿起那份侍从名册。
他用钢笔在纸上划拉着,最后,点在一个名字上。
“这个临时顶替的田中一郎,盘问过了吗?”
宪兵队长一愣,赶紧翻手里的记录:“报告阁下,问过了。他说他一下午都在后厨洗菜,好几个人能作证。我们搜过他身,什么都没有。”
佐佐本用钢笔在那个名字上重重地画了个圈。
“再审。”
军医拿着刚写好的报告又找了过来,凑到佐佐本跟前,把声音压到了极限。
“阁下,这是初步的解剖意见。我们发现……殿下的心肌有不正常的坏死,但……没法解释是怎么造成的。结论,只能是急性心力衰竭。”
军医的双手在发抖。
“不正常?”佐佐本的眉头拧成一团。
“对,那坏死的样子很怪,是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给瞬间搅烂了。可偏偏从物理上,找不到任何东西进去过的痕迹。”
筱冢义男的办公室里,气氛死沉。
他一把将那份写着“急性心衰”的报告撕个粉碎,碎纸片飘得到处都是。
紧接着,他抓起桌上的玻璃杯,狠狠砸在墙上。
“废物!一群废物!”
他的咆哮在走廊里回荡。
“皇族在我的防区里‘病死’?这是在嘲笑我!是在嘲笑整个帝国!”
佐佐本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就站在门口。
“将军,没有证据能证明这是谋杀。”他坚持着,“结论出来前,任何大规模军事行动都可能……”
“闭嘴!”
筱冢义男粗暴地打断了他,两眼通红,活像一头被惹毛的野兽。
“城外八路的炮声你聋了吗?这不可能是巧合!他们在庆祝!他们在嘲笑我们!”
几个宪兵拖着一身疲惫从外面回来,向宪兵司令报告。
“报告司令,饭店附近的下水道全搜了,除了烂泥和老鼠,啥都没有。”
一个宪兵迟疑着,从兜里掏出个手帕包着的东西。
“就找到这个,一枚旧铜扣,对过了,是饭店一个杂役工服上的。”
宪兵司令一把将铜扣打飞,破口大骂:“老子要的是凶手!不是破扣子!”
就在这时,桌上的电话铃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
一个参谋赶紧跑去接,他“喂”了一声,脸一下就白了。
他捂着话筒,转向筱冢义男,声音都变了:
“将军……是方面军司令部,不……是东京的电话……”
筱冢义男一个箭步冲过去,抢过电话。
他只听了几句,太阳穴的青筋就一根根蹦了出来,脸都扭曲了。
他猛地对着话筒弯下腰,鞠了个快九十度的躬。
“哈伊!哈伊!卑职明白!卑职一定……一定将凶手碎尸万段!”
挂了电话,筱冢义男僵在原地,足足半分钟没动弹。
他再抬起头时,眼睛里全是血。
他猛地转身冲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戳在太原城外的山区。
“炮声!凶手就在那!他们在嘲笑我们!他们以为我们找不到他们!”
宪兵司令立马找到了主心骨,大声嚷嚷:
“将军英明!肯定是八路军的阴谋!请下令吧!属下这就带队把他们碾成肉泥!”
佐佐本上前一步,还想再劝。
“将军,这是圈套!敌人的炮声打打停停,位置换来换去,摆明了是想把我们的机动部队引出城!”
“够了!”
筱冢义男一掌拍在桌上,震得茶杯直响。
“我需要一场胜利!一场献给天皇陛下的胜利,洗刷这份耻辱!”
佐佐本看着已经疯魔的筱冢义男,脸上再没半点表情,他默默退后一步,不再作声。
筱冢义男转向作战参谋,命令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命令!第一战车队、摩托化步兵联队,天亮就出城!朝着炮响的方向,无差别搜剿!”
“哈伊!”作战参谋猛地低头。
疲惫的军医在办公室里合上尸检记录本,他在死因那一栏,最终只写下几个字:
“死因不明,疑为急性心力衰竭。”
写完,他把钢笔扔在桌上,双手抱头,整个人缩成一团。
院子里起了风,把筱冢义男撕碎的报告吹得到处都是,有的掉进水池,有的粘在墙角。
城外,三面佯攻的炮声不知不觉间稀疏下来,最后彻底没了动静。
天边亮了。
太原沉重的城门吱嘎作响,巨大的铁链被缓缓吊起。
坦克轰隆隆地碾过石板路,打头的装甲车第一个冲出城门。
后面,是望不到头的摩托车和卡车,载着杀气腾腾的兵,一头扎进了天亮前的雾里。(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