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辞是被一阵嘈杂的喧闹惊醒的,像是有无数只苍蝇在耳边嗡嗡打转。
他皱紧眉头,按了按发胀的额角。
喉间滚过一丝不耐,他沉声道:“何人喧哗?”
话音刚落,他自己先愣住了。
那声音软得像浸了蜜的糯米糕,带着闺阁女子特有的清甜,轻飘飘落在地上,连半分力道都没有。
这不是他的声音!
顾砚辞猛地坐起身,锦被滑落的瞬间,鹅黄色的襦裙下摆扫过膝头,软滑的料子蹭得皮肤发痒。
他低头望去,身上那件襦裙针脚细密,领口绣着缠枝莲纹样,分明是女子的装扮。
还是他前日救下的那个林家小姐,身上穿的款式!
“小姐,您终于醒了!”
门外传来丫鬟带着哭腔的声音,紧接着,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跌跌撞撞跑进来,眼眶红肿得像核桃,“这几日府里乱成一锅粥,来了好些族人,搬走了好多东西,小荷……小荷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小姐?
顾砚辞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冷得能滴出水。
他掀开被子下床,脚踩在绣着兰草的软底鞋上,只觉得浑身都不得劲。
这身子太弱了,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哪有他平日一身戎装、大步流星的爽利?
他扶着梳妆台站稳,抬眼看向铜镜的瞬间,呼吸骤然一滞。
镜中人穿着鹅黄襦裙,眉目如画,肩颈软得像初春刚抽芽的柳枝,垂着眼睫时,细碎的光落在纤长的睫毛上,透着干净柔软。
这分明是林家小姐林若瑶的模样,此刻却盛着他顾砚辞的魂灵。
他,镇国公府的顾大将军,竟变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女子?
“小姐,您怎么了?是不是身子还不舒服?”
小荷见他盯着镜子发愣,脸色苍白得吓人,连忙上前想扶他,“前几日夫人酒后失足摔了,您着急回家时不慎冲撞了路人,落入湖中,还是顾将军救了您,您昏迷这几日,大少爷也不见了踪影,府里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那些亲戚就跟饿狼似的,什么都抢……”
顾砚辞的指尖攥紧了梳妆台的边缘,指节泛白。
他总算理清楚了处境:他和那林家小姐,竟不知为何互换了身体!而这林家,如今已是树倒猢狲散,连灵堂都先一步搭好了。
前厅飘来的素白幔帐影子,在窗纸上晃得刺眼。
“外面吵什么?”
他压着心头的惊怒,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些,可那软糯的调子,还是让他自己都觉得别扭。
“是……是堂老爷他们,还在翻找库房的账本。”
小荷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几分畏惧。
顾砚辞深吸一口气,弯腰捡起丫鬟刚拿来的素衣穿上,这款式比那轻飘飘的襦裙让他安心些。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前厅,刚进门,就听见一阵刺耳的哄笑。
林家前厅悬着素白幔帐,供桌上“先母柳氏芷兰之灵位”的木牌泛着冷光,烛火明明灭灭,映着满屋子人的贪婪嘴脸。
一个留着山羊胡的男人正攥着绸缎庄的账本,嘴角的笑藏都藏不住:“若瑶啊,你一个丫头片子,懂什么进货定价?林家的产业,本就该我们这些姓林的管。”
旁边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也凑过来,伸手就要去扯顾砚辞的袖子:“可不是嘛!库房钥匙你肯定管不好,给表舅拿着,省得被下人偷了去。”
“若瑶妹妹,你也别太伤心。”
一个穿着青衫的男人挤到跟前,直接抓住了顾砚辞的手腕,眼神里的急色毫不掩饰,“你娘快不行了,你爹早没了,你哥又是个找不着的死鬼,以后跟着表哥,表哥保准疼你。”
那只手油腻腻的,抓得他手腕生疼。
顾砚辞只觉得一阵恶心,猛地抬脚,用尽全身力气踹向那男人的肚子。这身子太弱了,明明他平日一脚能踹翻一匹马,此刻却只让那男人踉跄了几步,疼得龇牙咧嘴。
“你这个贱人,竟敢踢我!”柳元捂着肚子,恶狠狠地瞪着他。
“都给我滚出去!”顾砚辞的眼神冷得像冰,那是在战场上杀过敌、见过血的狠厉,哪怕装在这具娇软的身子里,也让周围的人下意识地顿了顿。
“滚出去?”林满仓嗤笑一声,挥了挥手,“我看你是还没认清形势!来人,把她给我绑起来!一个丫头片子,还敢在我们面前耍横!”
周围的亲戚瞬间围了上来,有的伸手去翻抽屉找地契,林满仓嘴里还念叨着:“这丫头长得俊,要是不配合,卖到外地去也能换不少钱。”
顾砚辞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像是坠入了冰窖。
他这辈子征战沙场,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他想拔剑,却摸了个空,此刻身上连把匕首都没有。
但坐以待毙不是他顾砚辞的作风,他往后退了半步,裙摆扫过供桌腿,指尖已悄悄触到烛台的铜柄。
他已经很清楚这具身子的力气,方才踹人都只够让对方踉跄,硬拼必输,唯有借巧劲。
眼看林满仓的手要碰到衣领,顾砚辞突然侧身,左手猛地掀翻手边的烛台,滚烫的蜡油“哗啦”泼在对方手背上。
林满仓疼得惨叫,手一缩,顾砚辞已扣住他的手腕,顺着他缩回的力道往斜下方拧。
这是常用的卸力技,专捏人的腕骨软处,哪怕力气小,也能拧得人骨头发酸。
“呃!”林满仓疼得弯腰,顾砚辞趁机抬脚,用鞋尖狠狠磕在他膝盖后方的委中穴上。这一下用的是巧劲,没费多少力,却让他“咚”地跪倒在地,半天站不起来。
柳元见他吃亏,抄起供桌旁的木凳就砸过来。顾砚辞不躲,反而往前半步,左手撑住凳面,右手攥住凳腿,借着柳元砸下来的力道往旁一扯,柳二力气大,收不住势,整个人往前扑,顾砚辞再伸脚绊在他脚踝处,柳元“啪”地摔在灵堂前,痛得他一哆嗦。
不过片刻功夫,几个贪婪的亲戚全倒在地上哼哼。
顾砚辞扶着供桌喘气,这具身子实在太弱,才这点动作就浑身发酸。
小荷本想冲上去护住小姐,见此情景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刚才她家小姐的动作,快得像阵风,没等她看清楚,那几个围上去的人就倒地上了?
地上的几人都懵了,一脸惊恐地嘟囔:“这丫头邪门了,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是甲胄碰撞的脆响,像惊雷一样劈开了前厅的嘈杂。(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