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杭大运河的晨雾还未散透,漕船破开水面的声音便在雾中荡开。
顾砚辞扶着船舷,望着眼前混沌一片的景致,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这不是他第一次坐漕船,可林若瑶这具身子骨实在娇弱,刚登船便吐得昏天黑地。
此刻,他的脸色白得像张宣纸,连唇瓣都没了血色。
“你还好吗?”身后传来林若瑶的声音,小心翼翼地拍了拍他的后背,递过来一壶水。
她穿着墨色劲装,整个人显得英姿飒爽,在这船上也如履平地,完全没有任何不适。
“早说了我晕船,你偏要走水路,现在好了吧?”
顾砚辞闭了闭眼,没有力气和她解释走水路更省时间,况且他从来没有晕船的体验,不知道会如此难受。
他接过水壶仰头灌了一口,咬着牙把涌到喉咙口的酸意压下去,恨声道:“连坐船都能晕成这样,你到底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身强体壮吗!”林若瑶撇撇嘴小声反驳,伸手去扶他的胳膊,感慨道:“我小时候身体不好,极少出门,像现在这样站在船上,如此惬意地欣赏风景还是头一回。”
“我也是头一回……”顾砚辞有气无力地靠在船舷上,他头一回体验闺阁女子的娇弱,也算是新鲜。
林若瑶看着远处的青山,发出感慨:“你的身体真是太好用了,我每天都觉得自己精神抖擞的。”
两人身后,走过来的小荷刚好听到了这句话,忍不住红了脸,捏着手中的毛巾默默钻了回去。
这不是她一个黄花闺女该听的。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清脆的铜锣声,“哐哐”声响穿透晨雾,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
雾中渐渐显露出几艘官船的影子,船头“漕运巡检”的旗帜在风里猎猎作响,朱红的字迹在白茫茫的背景里格外扎眼。
是漕运司的人。
林若瑶的脸瞬间白了,快步凑到顾砚辞身边,声音都发颤:“顾砚辞,怎么办?是官兵!他们会不会查我们?”
“怕什么?”顾砚辞强撑着站直身子,伸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我们有兵部批的军需文书,他们查私运军械、逃税货物,跟我们没关系……”
话没说完,他转头看见林若瑶缩着脖子、眼神躲闪的模样,声音猛地顿住。
不知道来的人认不认得自己,这丫头缩头缩脑的,哪里有半分镇北将军的威风?如果遇到没见过自己的,不被怀疑才怪。
官船越靠越近,甲板上的漕运巡检已经能看清面容,个个腰佩长刀,神色严肃。
林若瑶下意识地往顾砚辞身后躲,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摆。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顾砚辞本就胃里难受,此刻更觉头疼,他悄悄扶住她的腰,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压低了嗓子:“按我教你的说!腰挺直了,别乱看,别多话,装也得装出点将军的样子!”
林若瑶狠狠点头,深吸一口气,努力把肩膀往后挺,可眼神还是忍不住往巡检的方向瞟,手心全是汗。
官船很快靠了过来,一个穿着青色巡检服的汉子率先跳上漕船,靴子踩在甲板上发出“噔噔”的响。
他目光如炬,扫过临风等仆从,最后定格在林若瑶身上,拱手行礼:“这位可是镇北将军顾大人?”
林若瑶刚想开口应答,喉咙却突然发紧。昨日哭太久,又受了雾寒,此刻一时紧张,竟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夫君近日染了喉痹,失声不便,有什么事问我便是。”顾砚辞立刻上前一步,挡在林若瑶身前。
他穿着水绿襦裙,声音却带着几分将军的硬气,从袖中取出折叠整齐的文书递过去,指尖悄悄在林若瑶背后掐了一下,示意她稳住。
巡检接过文书,逐字逐句地翻看,眉头渐渐舒展。
“顾将军的威名,在下早有耳闻,”他抬起头,目光又落在林若瑶身上,带着几分探究,“只是军需督办向来由副将负责,将军何必亲自跑一趟扬州?”
林若瑶急得手心冒汗,想解释“边防要紧,亲自督办才放心”,可喉咙里就是发不出声音,只能对着巡检僵硬地颔首。
巡检的眼神沉了几分,刚想再问,忽然听见“砰”的一声巨响。
一艘满载货物的商船不知何时从雾里冲了出来,船首重重撞在官船的侧舷上,甲板上的货箱“哗啦啦”倒了一片,几个陶罐摔在地上,碎瓷片溅得到处都是。
“不长眼的东西!”
商船上传来一个粗嗓门,一个穿着锦缎衣袍的汉子探出头,满脸横肉,语气嚣张,“没看见这是张记漕帮的船吗?敢挡道,你们赔得起?”
漕运巡检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转身对着商船怒喝:“大胆!竟敢在漕运水道上强行抢道,还损毁官船物资,你们眼里还有王法吗?”
“王法?在这运河上,张记的规矩就是王法!”那汉子冷笑一声,从船上跳下来,身后跟着四五个精壮的仆从,个个手持木棍,“你们几个小巡检,也敢管老子的事?还敢查老子的船,今天就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说着,他抬手一挥,“给我打!让他们知道知道,谁才是这运河的主子!”
仆从们立刻冲上来,对着漕运巡检的人拳打脚踢。
漕船本就狭窄,瞬间乱作一团,
林若瑶看着眼前的混战,心里又怕又急。
忽然,她瞥见一个仆从绕到了顾砚辞身后,正举着木棍不怀好意地接近。
她脑子一热,急忙冲过去一脚将人踹开,随即将顾砚辞拉入怀中护着,学着他平时的语气,哑着嗓子大喝:“住手!”
这一声虽沙哑,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混战的人都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她。
那商船汉子上下打量着林若瑶,嗤笑一声:“哪来的小白脸,也敢管老子的事?”
林若瑶的心跳得飞快,手心全是汗,可看着顾砚辞担忧的眼神,还有地上被踩得乱七八糟的货箱,忽然生出几分勇气。
她伸手按住腰间的佩剑,哑着嗓子高声道:“本官乃镇北将军顾砚辞,奉旨督办军需。你们私运超载货物,还敢殴打漕运巡检,是想谋逆吗?”
临风立刻反应过来,上前一步,对着商船汉子冷声道:“再不住手,休怪我们不客气!”
商船汉子的脸色变了变,镇北将军的威名他早有耳闻,但此刻瞧着眼前这人不像传闻中那般勇武,不由得有些迟疑,“你说你是顾将军,拿什么证明?”
证明?
这该如何证明?(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