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宫主帐,元景帝萧立恒高踞御座,脸色阴沉。
下首,皇后抱着受惊的四皇子萧瑾,眼圈通红“皇上!您要为瑾儿做主啊!到底是谁要害我们的皇儿!”。
二皇子萧瑜、三皇子萧玦垂手肃立,额角渗出冷汗,大气不敢出。
瑞安公主萧玥稍后位置,背脊挺得笔直,脸色却苍白如纸。
稍远处金吾卫大将军、禁军统领汇报完后立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
元景帝的视线,带着淬了冰的审视,缓缓扫过全场。
萧瑜、萧玦脸上停留得尤其久,那目光像刀子,刮得人皮肉生疼,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怀疑。
这怀疑,比任何咆哮都更让人胆寒。
最后,那冰冷的目光掠过萧玥。
没有停留,没有询问。
“朕的秋猎大营!皇家禁苑!”元景帝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冰碴砸落,“竟让宵小如入无人之境,直扑皇后皇子!禁军统领!”
禁军统领噗通跪倒:“臣万死!”
“万死能换瑾儿不受惊吓?!”
元景帝猛拍扶手,“守卫是摆设?!刺客怎么进来的?内应是谁?!掘地三尺也要查出来!敢害朕嫡子,诛九族!挫骨扬灰!”
他目光再次盯住萧瑜、萧玦,声音压得更低更危险:“此事,朕必追究到底!无论是谁,朕定叫他后悔来到这世上!”
萧玥安静站着,脸色苍白,唇线紧抿。
元景帝挥手让“闲杂人等”退下。萧玥抬头:“父皇,儿臣……”
“哇——父皇!我疼!脖子疼!”四皇子萧瑾适时爆发出洪亮哭嚎。
他立刻俯身安抚。
谢皇后搂紧儿子哭诉瑾儿如何被凶徒捏在手里。
帝王温言安抚皇后:“梓童受惊了,好好休息。”
一家三口互相依偎担忧,温情脉脉,衬得底下的皇子公主如同不相干的人一样。
凌薇因救驾需问话,跪在末端阴影里,她低头悄悄翻个白眼。
哭声中气十足,皇帝发火时倒安静,这小胖子挺会看眼色。
目光掠过公主孤直的背影,又想起前几日她们不太愉快的会面。
瑞安公主萧玥,人前端方持重,气势迫人,但在她们这些心腹幕僚的小圈子里,却意外地平易近人。
她们定期举行“闺阁雅集”,实则是分析朝局动向、制定方略的机密会议。
与会者清一色女子,外人看来不过是公主与女伴们消遣。
公主极为看好凌薇的潜质,对凌薇的课业盯得极紧,常亲自过问。
即便凌薇偶尔提出些尚显稚嫩的想法,公主也会耐心听完,细致剖析利弊,从不轻视打压。
这份容人之量和培养人才的用心,处处透着明主潜质。
凌薇自知资历尚浅,会议中多旁听学习,默默梳理着各方情报脉络。
了解后,对这位瑞安公主更是钦佩不已。
元景十九年冬,北境狄戎犯边,战事吃紧,时任镇北将军的沈巍血战中重伤昏迷。
年仅十八的萧玥,因母族是北境人,后外祖这一脉入仕迁京,得皇帝默许,持虎符以监军身份赴前线。
她并非直接领兵冲杀,而是以雷霆手段整肃军纪,联合沈巍旧部稳定防线,并提出了关键的反击策略,最终协助副将击退敌军。
此役后,她在北境军中威望初立,皇帝为嘉奖其功,也为了制衡其他势力,短暂授予她部分北境军权约三万人。
但随着皇子成年、边境稳定,皇帝出于制衡和“公主不宜久掌兵权”的考虑,元景二十三年,萧玥主动上交了大部分兵权,仅保留一支精锐的亲卫约五千人。
这里就不得不提到镇北将军沈巍,与瑞安公主生母是青梅竹马的邻家兄妹。
仅有一女沈青岚,夫人逝后未续弦。
曾是萧玥在北境的师傅,前阵子擒获狄戎重量级首领,亲自押解回京献俘,盘桓后返境。
并未带走沈青岚——用意不言而喻。
会议上一位姓夏的女幕僚,她是最早提出利用女官制度拓展势力的,提起了当前最棘手的问题:“殿下如今势单,成事需借力。结盟,势在必行。
然,与谁结盟?”
众人各抒己见,争论的焦点主要在几位皇子身上。
二皇子萧瑜,其母为贵妃王氏,母族琅琊王氏,百年清流,财力雄厚,势力最强。
本人平庸,好大喜功,与杜芊芊纠缠不休。
三皇子萧玦,其母为德妃李氏将门勋贵,军中根基深,尤其京畿、边军。
萧玦本人看似性格温吞,但背后李氏有利益捆绑,势头汹汹。
四皇子萧瑾,嫡子身份,母族镇国公谢家底蕴深厚,只是年仅八岁。
呼声最高的是年纪尚小的四皇子,公主听完后沉默不语。
她目光转向不知何时皱眉沉思的凌薇:“你如何想?”
凌薇有些诧异自己被点到,但她很快调整好,说出了最在意的点:“薇认为,殿下眼下最紧要的,不是结盟,”她顿了顿,语速平稳,吐字清晰,“而是示弱。”
立刻有幕僚蹙眉反驳:“示弱?殿下这些年韬光养晦,甚至不惜自污名声示情爱之痴,还不够弱吗?”
凌薇没直接回答他,而是直视萧玥,眼神清亮,带着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殿下最需示弱的对象,是陛下。”
萧玥眸色微深,语气听不出喜怒:“本宫能力,父皇看在眼里,何须示弱?”
她在父皇面前示弱,那个位子岂非只能靠不光彩手段获取?
她渴望的是堂堂正正的认可。
凌薇理解她,公主对皇帝有亲情滤镜,因为从小收获了不一样的宠爱,她始终认为自己和其他皇子是有能力掰手腕的,想在父亲面前证明自己的能力。
但是,此一时,彼一时。
凌薇既然要当利眼,她必须要看清现状,帮助公主做好最合适的判断。
知道后面的话会让她不高兴,但她还是说了。
“殿下想陛下认可信任,但需看清现实。若陛下真属意殿下,绝不会坐视您被各方倾轧而无一丝偏袒,更不会轻易收回您曾证明能力所得的权柄。”
这时有人持反对意见,引经据典:“史书有载,亦有君王为保护属意储君,故作不喜......”
凌薇列出理由:
“其一,那位储君是皇子,天然占据大义名分。公主身份本身即是最大阻碍,若陛下真有意,当更早、更明确地为殿下铺路,积累人望与实力,而非任其孤立无援。
其二,那位君王受外戚钳制,不得已而为之。敢问诸位,我们陛下登基二十余载,权柄尽握,是会被外戚权臣摆布之人吗?”
书房内一片寂静。(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