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呵呵一笑,这昭华当真豁得出去啊。
不过,以为这样就能阻止自己赢么?
他缓缓站起身,欲要前往。
六国众人均瞳孔微张,兴奋之意难掩。
大乾这边却是急了。
有人忍不住出声:“世子!大局为重啊!”
连柳文渊也蹙紧了眉头,沉声开口:
“秦风,胜负未定,莫要节外生枝。”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秦风压根没理会,抬脚便走,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
“啥事都不如再亲公主方泽重要。”
他这色令智昏的模样,让六国众人喜色更浓。
大乾官员们则是纷纷露出恨铁不成钢的神色,摇头叹息。
柳文渊更是气得胸口一阵气闷,暗自咬牙:
“竖子!迟早要栽在女人身上!”
在无数道或期盼、或鄙夷、或焦灼、或玩味的目光注视下,秦风终于走到了昭华面前。
昭华依旧挺直脊背站着。
只是在他靠近时,长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袖中的手指悄然收紧。
秦风伸出手,指尖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抬起了昭华弧度优美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
这个动作轻佻至极,现场瞬间安静下来。
昭华清澈的眸子里终于漾开了一丝清晰的波澜,是羞恼,是屈辱。
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因这近距离压迫而生的微颤。
然而,秦风没有继续,反而朗声道:
“听好了。”
“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
“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
“卖炭的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
现场众人懵了,不是要亲么?
怎么突然又作上诗了。
而且这几句,平铺直叙,直接勾勒出一个最底层劳作者的身影,地点、营生,简单直接。
这是要以卖炭翁来讽喻。
六国席间,众人脸色骤变。
秦风竟早有腹稿!
他方才所有狎昵举动,不过是为吟出此诗所作的铺垫,甚至是一种……冰冷的嘲弄!
昭华此刻也反应过来,脑海中第一个想法就是不能让他说完
她几乎是本能的一咬牙,伸出双臂环住秦风的脖颈,将自己温软的身子贴紧。
仰起脸,带着决绝的羞意与急迫,欲要以自己的唇堵住他接下来的诗句。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就在这时,秦风的声音再次响起。
平稳,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穿透了她咫尺的吐息。
这句一出,昭华环抱的手臂,瞬间僵住了。
这一句,如一把钝刀,狠狠剜在她心上!
衣衫单薄,本该盼望温暖,却因为担心炭价低廉,反而祈求天气更加寒冷!
何等残酷的悖论,何等辛酸的心理!
秦风居然有如此悲天悯人之心。
若非真正体察过民间疾苦,若非心怀对生民最底层的共情,怎会写出这般直刺灵魂的句子?
这……何尝不是她深藏心底、从未与人言说的平生所愿!
她虽贵为公主,却因早年朝堂争斗,曾有很长一段时光隐匿于市井之间。
她亲眼见过、亲身感受过升斗小民是如何在赋税、劳役、权贵盘剥的缝隙中艰难喘息。
她厌恶金丝笼里养尊处优的虚伪,立誓要改变这一切。
为此,她不惜觊觎那至高无上的权柄,不惜牺牲女儿家的清誉与脸面。
她本以为,这条路上注定孤独,无人能真正懂得她心底那团火。
可眼前这个看似纨绔荒唐的秦风,却用一句诗,照见了另一个可能的灵魂。
这份源于共同感知的悲悯,这种对不公的敏锐洞察,绝不会错!
此刻,六国席间众人眼中最后一丝看戏的兴奋也彻底熄灭。
仅凭这一句,此诗便已堪封神。
那不再是技巧的较量,而是生命重量的直接碾压。
就连早预料秦风必有佳作的顾守真,浑浊的老眼也猛然圆睁,花白的须发因内心剧烈的震动而微微颤抖。
这已非诗才高下,而是心怀苍生的仁者之叹!
“夜来城外一尺雪,晓驾炭车辗冰辙。”
“牛困人饥日已高,市南门外泥中歇。”
秦风的声音继续流淌,如寒溪过石,冰冷而清晰:
“翩翩两骑来是谁?黄衣使者白衫儿。”
“手把文书口称敕,回车叱牛牵向北。”
“一车炭,千余斤,宫使驱将惜不得。”
“半匹红纱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直!”
诗,戛然而止。
满殿死寂,落针可闻。
空气沉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场间此时已经没人关注输赢了。
黄衣、宫使、充炭直...
这几句毫不掩饰地将矛头指向了....皇帝。
讽喻诗目的虽未讽谏而非谩骂。
但得看讽喻的是谁,当着六国使臣直接讽喻皇帝。
这已经不是胆大包天了,是直接将天捅破了。
六国使团众人面露惊愕。
大乾官员们,更是集体陷入了一种近乎恐惧的沉默。
柳文渊闭上了眼睛,胸膛剧烈起伏。
他有种后悔生得太早,如果辅佐的是秦风这样的君主,该多好。
顾守真神情复杂到了极点。
敬畏其诗胆才情,更痛惜其未来命运。
此诗一出,秦风已自绝于君王之前。
御座之上,乾胤天的脸色,阴沉得如同吞噬一切光线的深渊。
他搭在龙椅扶手上的手背,青筋根根暴起,狰狞跳动。
秦风是在打他的脸。
不同于秦风出言顶撞,这次是真的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若非留着秦风还有那一步绝杀之用,他一定会将秦风立即处死。
不,要凌迟处死,五马分尸...
昭华也彻底呆住了,怔怔望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
心脏不由地跳动。
秦风压根不理会众人的反应。
他低下头。
精准地覆上了昭华因震撼而微启的柔瓣。
双唇触碰的瞬间,昭华缓过神来。
触碰的刹那,昭华倏然回神。
然而,她并没挣扎与抗拒。
或许是被那首诗彻底击穿了心防,或许是某种连她自己都未曾明了的悸动与认同悄然滋生。
她睫羽轻颤,缓缓阖上眼帘,生涩而坚定的……迎了上去。
许久,唇分。
昭华脸颊绯红漫至耳根,似晚霞浸染白玉。
那双原本清冷明澈的眼眸,此刻氤氲着迷离的水光。
“够了。”乾胤天在心中发出一声冰冷到极致的嘶吼。
他搭在龙椅扶手上的右手,放在了御案上,将那尊帝王独有的、温润却沉重的玉碗悄然翻转。
随即,殿中最后方一人猛然起身,扬声道:
“陛下!弹劾镇国公世子秦风,修炼魔宗妖法,乃魔宗余孽!”(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