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悬停,墨滴凝聚,却迟迟没有落下。
孙望看着眼前这张粗糙的麻纸,脑海中闪过妻子们温柔的脸庞。
这封信,或许就是他的绝笔。
他想说的话有很多,想告诉她们自己此刻的恐惧,想告诉她们自己对她们无尽的思念。
但最终,笔尖落下时,写下的却是最简单,也最苍白的话语。
“吾妻安好,勿念。家中诸事,劳心。待我归。”
没有一句提及眼下的绝境,没有半点生离死别的悲戚。
他只是叮嘱她们安心在家,仿佛自己只是要去进行一场寻常的操练。
他将信纸仔细折好,放入怀中,贴着胸口。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家人的温度。
……
一夜之间,百夫长孙望一步登天,被擢升为偏将军,即将率领八千人马去攻打东阳,迎战赵林忠的两万铁骑!
这个消息像一场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简阳城军营。
“听说了吗?那个叫孙望的百夫长,要当将军了!”
“呵,什么将军,不过是个替死鬼!大帅这是让他去送死呢!”
“这小子也是个蠢货,别人躲都来不及,他自己撞上去!八千人去碰两万铁骑,还是赵林忠的铁骑,脑子被驴踢了!”
“升官又怎么样?有命享吗?我看他就是想出风头想疯了!”
嫉妒、幸灾乐祸、鄙夷、嘲讽……各种各样的议论在军营的每一个角落里发酵。
那些在议事大厅里被孙望打了脸的将领们,回到自己的营帐后,更是盛怒难平。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张莽一脚踹翻了桌案,帐内的瓶瓶罐罐碎了一地,“一个黄口小儿,也敢爬到老子头上!他算个什么东西!”
“大帅也是糊涂了!竟让这么个废物去统领八千弟兄!”
李怀脸色铁青,眼中满是怨毒,“这是让八千弟兄陪他一起去死啊!”
愤怒过后,却又是无尽的无奈和一丝庆幸。
他们骂孙望,骂吴胜,但他们心里比谁都清楚,幸好是那个傻子站了出来。
否则,现在要去送死的,可能就是他们自己。
夜色中,几名亲兵抬着一副崭新的铠甲,走进了孙望的小院。
那是一副偏将军才能拥有的铁甲,甲片在油灯下闪烁着森冷的光泽,胸口处刻着一头狰狞的猛虎,威风凛凛。
“孙……将军。”
同村的刘三和另外两名战友声音干涩地开口,他们看着这副铠甲,眼神复杂,没有半分喜悦,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担忧。
他们帮着孙望,一片一片地穿上这沉重的铠甲。
冰冷的铁片贴在身上,那股寒意仿佛能一直钻进骨髓里。
刘三的手在微微颤抖,系甲胄绳带的动作都变得笨拙起来。
“将军,真的要去吗?”
他忍不住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孙望感受着兄弟们的担忧,心中一暖。
他看着眼前的三人,沉声说道:“大帅明日会率两千精锐退回韬光县,你们三个,跟着大帅走。那里安全。”
话音刚落,“扑通”三声!
刘三三人竟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将军!”
刘三抬起头,眼中满是血丝,声音却无比坚定,“我们是一个村出来的!当年说好了同生共死!您去哪,我们就去哪!”
“没错!将军!我们不怕死!”
“愿随将军,同生共退!”
三颗年轻却无比决绝的头颅,重重地磕在地上。
孙望的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他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三人,忽然明白了。
从这一刻起,他才真正拥有了可以托付生死的兄弟!
他伸手,将三人一一扶起,眼眶有些发热。
“好兄弟!”
他重重地拍了拍三人的肩膀,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放心,我敢领命,就不是去送死的。”
看着三人疑惑的目光,孙望的眼神变得锐利而深邃:“你们想,镇岳将军攻打全和城,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传来。这意味着什么?”
刘三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意味着镇岳将军没有败!若是败了,消息早就传回来了!”
“没错!”
孙望点头,“他不但没败,我猜,他甚至已经拿下了全和城!只是,他被赵定海的三万步兵死死围困在了城里,消息送不出来!”
“那赵家军号称不败将星,声望虽高,但兵力是有限的!他们父子分兵,赵定海在全和城外,那我们真正的对手,就只有东阳的赵林忠!”
“赵林忠刚刚大胜,屠戮我军上万,此刻必然骄横无比,认定我们是待宰的羔羊,只会据城死守。他绝不会想到,我们会主动出击!”
孙望的眼中闪烁着智慧与自信的光芒:“我们这八千人里,有三千骑兵!这是我们最大的优势!骑兵的优势在于机动!只要我们够快,够狠,就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那……将军,我们具体怎么打?”刘三激动地问道。
孙望却神秘一笑,卖了个关子:“兵者,诡道也。天机,不可泄露。你们只需要知道,这一仗,我们能赢!”
……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简阳城东门外,八千义军集结完毕,军容肃穆,一片萧杀。
吴胜一身戎装,亲自端着一碗酒,走到了孙望面前。
“孙望,”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八千弟兄,就交给你了!”
“谢大帅!”孙望接过酒碗,一饮而尽。
不远处,张莽、李怀等一众武将站在城楼上,冷眼旁观。
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与不屑,仿佛在看一个已经被宣判了死刑的囚犯,在进行最后的狂欢。
在他们看来,孙望,不过是吴胜丢出去吸引赵家军火力的弃子。
“砰!”
孙望将喝空的酒碗狠狠摔在地上,翻身上马,拔出腰间的战刀,向前一指!
“出发!”
一声令下,八千大军,如同一条灰色的长龙,缓缓向着东阳城的方向开拔。
吴胜站在城头,目送着孙望的背影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
良久,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身后那一张张幸灾乐祸、鄙夷不屑的脸。
那双鹰隼般的眸子里,所有的情绪都已褪去,只剩下冰冷刺骨的杀意,浓得化不开。(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