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烧鸡翅我喜欢吃。
这七个字,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吴显平的脸上。
他,恒州郡的实际掌权者,一代枭雄,此刻却被一句莫名其妙的疯话,羞辱得体无完肤。
这不是计谋,不是暗号,这是赤裸裸的蔑视。
孙望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他吴显平,连同他自以为是的计策,在他眼中,不过是一个笑话。
“啊——!”
吴显平再次发出一声怒吼,一脚将旁边的香案踹翻。
铜制的香炉滚落在地,香灰洒了一地,与地砖上的血迹混在一起,触目惊心。
吴燕站在一旁,看着那张被揉皱的信纸,心中升起的不是快意,而是一股彻骨的寒意。
她和叔父,两个自以为是的棋手,在真正的布局者面前,竟是如此可笑。
吴显平喘着粗气,双目赤红。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捡起地上的信纸,翻来覆去地看,试图从笔迹的轻重、墨色的浓淡中找出什么玄机。
可什么都没有。
那字迹张扬跋扈,充满了不屑。
“叔父……”
吴燕轻声开口,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吴显平猛地抬头,死死盯着她,那眼神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他研究了半天,一无所获。这封信,成了一块烫手的山芋。
不送,夏侯仪那边无法交代。
送,又显得自己像个传递疯话的傻子。
片刻的死寂之后,吴显平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狠厉。他一把将信纸重新塞回细缝,小心翼翼地将划开的口子用胶水粘好,不留一丝痕迹。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到灵堂角落,提起一桶用来清洗地面的冷水。
在吴燕惊愕的注视下,他走到她面前,将那桶冰冷的井水,从她的头顶,劈头盖脸地浇了下去。
“哗啦——”
刺骨的冰水瞬间浸透了吴燕的衣衫,让她浑身一颤,冷得牙关都在打颤。水珠顺着她的发梢、她的脸颊,不断滴落。
“你就这样去找夏侯仪。”
吴显平的声音,比那井水还要冰冷,“告诉他,你是从水路回来的,信件受了潮。”
他将那卷冰冷的竹简,塞进吴燕同样冰冷的手中。
“然后,告诉他,计划不变。明日卯时,开城门,迎孙将军大军入城。”
吴燕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面容冷酷的男人。
这一刻,她心中最后一丝名为亲情的弦,彻底断了。
为了他的计划,为了不被孙望看轻,他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亲兵的性命,也可以毫不犹豫地用一桶冷水,浇灭她最后一点尊严。
她吴燕,不是他的侄女,只是他用来达成目的的工具,一件可以随意弄湿、随意差遣的物品。
无尽的悲哀与死寂,淹没了她的心。
吴燕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她接过竹简,没有再看吴显平一眼,转身,带着满身的冰冷和屈辱,走出了灵堂。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夏侯仪的府邸。
当吴燕如同一个落汤鸡般,浑身湿透地出现在他面前时,这位吴家首席谋士的脸上,没有半分惊讶。
他只是平静地屏退了左右。
“大小姐。”他微微躬身。
吴燕将那卷同样带着水汽的竹简递了过去,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孙望给你的。我从水路回来,信件受了潮。”
她复述着叔父教给她的话,心中一片麻木。
“另外,叔父让我转告你。计划不变,明日卯时,开城门,迎接孙将军入城。”
夏侯仪闻言,却没有去接那卷竹简。
他后退一步,对着吴燕,郑重其事地,深深一拜。
“夫人。”
这一个称呼,让吴燕浑身一震。
她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夏侯仪。
他叫她,夫人。
孙望的夫人。
滔天的愤怒与屈辱,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伪装。
“夏侯仪!”
吴燕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尖利起来,“你是我吴家的谋士!我父亲待你不薄!如今他尸骨未寒,你竟卖主求荣,甘为反贼鹰犬!”
她指着夏侯仪,身体因为愤怒而剧烈颤抖:“你还有没有半点廉耻之心!”
面对她的怒骂,夏侯仪缓缓直起身,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他看着吴燕,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再次躬身一礼。
“夫人谬赞。”
这四个字,轻飘飘的,却像是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了吴燕的心口。
他竟将这奇耻大辱,当成了夸奖!
“噗——”
一口鲜血,猛地从吴燕口中喷出,染红了她身前湿漉漉的衣襟。
她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向后倒去。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只看到夏侯仪那张平静到冷酷的脸。
夜深。
夏侯仪的书房内,灯火通明。
他和心腹钱亮光,正用炭火小心翼翼地烘烤着那卷受潮的竹简。
钱亮光是个粗人,一边烤一边嘟囔:“军师,这吴显平也太狠了,这么冷的天,把大小姐浇成这样。”
夏侯仪没有理他,只是专注地看着竹简上的水汽一点点蒸发。
终于,竹简完全干透。他抽出里面的信纸,展开。
钱亮光好奇地凑过头去。
——红烧鸡翅我喜欢吃。
“啊?”
钱亮光愣住了,挠了挠头,“这是啥意思?主公想吃鸡了?可这也不对啊,咱们军中伙夫做的红烧鸡翅,味道一绝,犯不着跟城里说啊。”
夏侯仪看着信上的字,嘴角的笑意,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
“吴显平,果然是个蠢货。”
他轻声嗤笑。
钱亮光更迷糊了:“军师,这到底是啥意思啊?您就别卖关子了。”
夏侯仪将信纸随手扔进火盆,看着它迅速化为灰烬。
“主公的意思是,吴显平的计划,他知道了,但那个计划,就是一坨屎。”
“啊?”钱亮光还是不懂。
夏侯仪有些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卯时开门,多蠢的计策。城中世家那么多,人心各异,万一走漏了风声,孙望大军入城之时,就是被瓮中捉鳖之日。”
“主公写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就是在告诉我,吴显平的计划不用理会,城怎么破,何时破,由我全权决定,让我……自由发挥。”
钱亮光听得云里雾里,他想不明白,一句“喜欢吃鸡翅”,怎么就能分析出这么多东西来。
“那……那我们到底怎么办?”
他死缠烂打地追问。
夏侯仪被他问得烦躁,猛地站起身。
“你不需要懂!”他冷冷地说道,“你只需要听我的命令!”
“是!是!”
钱亮光被他身上散发的寒气吓了一跳,连忙点头哈腰,“全听军师安排!军师让我砍谁我砍谁,绝无二话!”
夏侯仪看着他这副样子,眼中的烦躁才稍稍褪去。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
吴显平想借刀杀人,铲除异己。
他又何尝不是呢?
只是,他这把刀,比吴显平的,要锋利得多。(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