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红绳玉佩

    天刚浸出亮意,天边还泛着一层淡淡的青灰,祝十三就被院子里的动静扰醒了。不是母亲陈桂兰收拾猪草的窸窣声,也不是鸡窝里母鸡的打鸣声,而是更轻的、像指尖翻弄布料丝线的响动,细弱却清晰,顺着窗缝飘进屋里,刚好戳破了清晨的静谧。他揉着惺忪的眼坐起身,眼皮还沾着困意,摸索着穿上床边的旧T恤,轻轻推开木窗——晨雾还没散,带着草木的湿气扑面而来,凉得他打了个轻颤。

    窗下的屋檐下,陈桂兰正坐在青石板凳上,那凳子是前几年父亲祝升福用自家砍的梧桐木做的,表面被常年的坐卧磨得光滑,泛着浅淡的木色。她手里攥着根红绳,绳子浸了晨露的潮气,颜色显得格外鲜亮,指尖还绕着几缕亮闪闪的金线,金线细得像头发丝,在朦胧的晨光里泛着细弱却温暖的光。她的头微微低着,目光落在手里的红绳上,神情专注,连祝十三推开窗户的响动都没察觉。

    “醒啦?”直到祝十三轻手轻脚走到院角,陈桂兰才抬头看见他,举起手里的红绳晃了晃,嘴角带着浅淡的笑,眼角的皱纹也跟着舒展开,“昨天说给你串平安扣,一早起来翻针线篮,刚好找出点以前给你外婆编手链剩下的金线,掺着编个结,戴着更结实,也好看些。”

    祝十三蹲在她身边,才发现平安扣静放在旁侧的白瓷盘里——那盘子是过年时亲戚送的,边缘画着圈淡蓝色的花纹,平时舍不得用,只在装些要紧物件时才拿出来。夜里陈桂兰特意用温水把平安扣浸了半个钟头,又用软布轻轻擦了好几遍,原本附着在玉面上的黑褐色泥渍褪得差不多了,露出底下淡青色的玉底,玉面上还带着点水汽,指尖轻轻碰上去,温润得像裹着层没干的晨露,凉丝丝的,却不冰手。

    “这玉洗干净了才好看,你看这颜色,多匀净。”陈桂兰拿起平安扣,对着晨光看了看,玉扣透着淡淡的光,里面藏着几丝浅褐色的纹路,像山雾似的,“以前你外婆总说,好玉得靠人养,戴得久了,颜色会更润。”她说着,用红绳比着祝十三的颈围量了量,指尖立刻翻飞着绕绳打结,动作熟练得像演练过无数次,“编个金刚结吧,这种结勒得紧,不容易松脱,干活的时候也不怕勾到东西。以前你外婆给我编嫁妆绳的时候,就总编这种结,说红绳能挡些小灾小难,再配着你这玉扣,刚好凑个平安意。”

    祝十三看着母亲的手,那双手粗糙得能摸到明显的老茧,指节上还留着几道浅淡的小口子——是前几天割黑麦草时被草叶划的,已经结了层薄痂,痂皮泛着浅褐色,看着就让人心疼。可就是这双满是岁月痕迹的手,绕绳、穿扣、打结的动作却格外稳,金线混在红绳里,一圈圈绕出细密的纹路,每一道都打得紧实,金线在红绳间若隐若现,像藏着细碎的星光,落在晨光里,格外好看。

    看着看着,祝十三忽然想起小时候——那时候他大概五六岁,总爱黏在母亲身边,陈桂兰也总这样坐在屋檐下,要么给他编布鞋的带子,要么缝补他磨破的书包口子。那时候她的手还没这么多硬茧,掌心摸上去软乎乎的,蹭过他的手腕时,带着点皂角的清香,那是她早上洗衣裳时沾在手上的味道。有一次他调皮,把刚编好的鞋带弄散了,陈桂兰也没生气,只是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重新拿起红绳慢慢编,阳光落在她的发梢上,泛着淡淡的金光。

    “妈,您这手艺,这么多年都没忘啊?”他轻声问,声音裹在晨雾里,比平时软了几分,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过日子的手艺哪能忘。”陈桂兰笑着抬头,把编好的绳头穿过平安扣中心的圆孔,手指捏着绳头,打了个紧实的死结,又拽了拽,确认不会松脱,才把红绳举到祝十三面前,“来,试试长短,要是勒得慌或者太松,我再调。”

    祝十三低下头,红绳轻轻套上他的脖子,不松不紧刚好贴合颈围,冰凉的玉扣贴着心口,带着晨露的湿气,红绳的暖意却裹着皮肤,一凉一暖交织在一起,说不出的踏实。他抬手摸了摸平安扣,玉面光滑,红绳的纹路硌在指尖,清晰又真切,像把一份安稳牢牢系在了身上。

    “刚好,不松不紧的。”陈桂兰伸手帮他把红绳理了理,让平安扣正贴在胸口,“这样戴着,干活也不碍事。”

    话音刚落,院门口就传来妹妹明月清脆的声音:“妈!哥!我上学去啦!”她背着洗得发白的粉色书包,书包带子还是母亲前几天刚缝补过的,踩着草叶上的晨露蹦蹦跳跳跑过来,小皮鞋上沾了点泥点也不在意。刚跑到院子中央,她眼尖地瞅见祝十三脖子上的平安扣,立刻加快脚步凑过来,眼睛瞪得圆圆的:“哇!好漂亮的玉扣!哥,你昨天说等我放学给我戴的,可不能忘!”

    “记着呢,怎么会忘。”祝十三笑着揉了揉妹妹的马尾,她的头发软乎乎的,还带着点洗发水的淡香,“等你下午放学回来,先给你戴一早上,明天上学前再还给我,行不行?”

    “行!”明月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欢喜,伸手想碰一碰平安扣,又怕碰坏了,只是轻轻指了指玉扣,“哥,这玉扣真好看,比我们班小美戴的塑料珠子好看多了!”

    陈桂兰从灶房端出个蓝布口袋,口袋是用旧衣服改的,边缘缝着圈白色的布条,里面装着两个热乎的煮鸡蛋,蛋壳还带着温度。她把口袋塞进明月手里:“路上慢着点走,别跑,当心摔着。鸡蛋趁热吃,一个在上学路上吃,一个留着课间吃,别饿着。”明月接过口袋,用力点头:“知道啦妈!哥,下午记得来接我!”说完,就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往村小的方向跑,晨露沾湿了她的裤脚,她也毫不在意。

    看着妹妹的身影消失在巷口,陈桂兰才转身对祝十三说:“早饭快好了,是你爱吃的玉米粥,还有昨天剩下的腊肉。今天吃完早饭,你跟你爸去西坡割黑麦草,猪栏里的存草快见底了,这几天天气热,猪吃得也多,得赶紧补些新草。”

    “好。”祝十三应了声,摸了一下自己的平安扣,冰凉的玉意让他心里格外平静。

    早饭确实是玉米粥,熬得黏糊糊的,盛在粗瓷碗里,冒着热气,还撒了点白糖,甜丝丝的。腊肉是昨天剩下的,陈桂兰又回锅炒了炒,泛着琥珀色的油光,配着玉米粥,格外下饭。祝升福吃得快,没一会儿就放下碗,拿起靠在墙角的镰刀,用一块磨刀石轻轻磨着刀刃,镰刀已经很亮了,可他还是磨得仔细,“西坡的黑麦草长得密,镰刀得快些,割起来省劲。”

    吃过早饭,两人就往西坡走。西坡离村子有二里地,路上要经过一片稻田,稻穗刚抽出来,泛着嫩黄,风一吹,就轻轻晃,像一片柔软的波浪。草叶上还挂着没干的晨露,走没几步,祝十三的裤脚就被浸得发潮,贴在小腿上,凉丝丝的,却不觉得难受。祝升福扛着镰刀走在前面,他的脚步很稳,踩在田埂上,没发出一点声响,走几步就回头叮嘱一句:“割的时候多留半截根,别割太狠,黑麦草长得快,留着根,几天后还能再冒新苗,这样往后就不用总跑远路割草了。”

    “知道了爸。”祝十三跟在后面,手里的镰刀是父亲刚磨好的,刀刃闪着寒光,他握得手心发紧——以前在学校里,他连镰刀都没怎么碰过,更别说割草了。走到西坡,眼前是一片绿油油的黑麦草,长得齐腰高,叶子宽宽的,泛着油亮的光泽。祝升福先示范了一遍,蹲下身,左手抓住一丛黑麦草,右手握着镰刀,刀刃贴着地面,轻轻一割,“咔嚓”一声,一丛草就断了,他把割好的草放在旁边,摆得整整齐齐,“你也试试,别用太大力,顺着草的长势割。”

    祝十三学着父亲的样子,蹲下身,抓住一丛草,举起镰刀往下割,可第一次没掌握好角度,镰刀滑了一下,只割断了几根草。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祝升福却没说什么,只是说:“慢慢来,多试几次就会了。”他调整了姿势,再割时,终于顺利割下了一丛草。就这样,割了几丛黑麦草,他的胳膊就开始发酸,额头上也冒出了汗,可胸口的平安扣贴着心口,凉丝丝的玉意顺着皮肤往心里钻,反倒让他添了点劲,又攥紧镰刀,继续往下割。

    割到半上午,日头慢慢爬高,晨雾早就散了,阳光洒在黑麦草上,泛着绿油油的光。远处忽然传来村里王婶的声音:“老祝!十三!歇会儿再割,来喝口水!”王婶是村里的热心人,住在他家隔壁,平时总帮着照看家里的鸡窝。她提着个军绿色的旧水壶,快步走过来,水壶上印着的“为人民服务”几个字已经有些模糊,壶身上还沾着点泥土。

    “王婶。”祝十三停下手里的活,直起腰,胳膊又酸又麻,他活动了一下手腕,王婶立刻凑过来,眼尖地瞧见了他脖子上的红绳,“哎哟,十三这是新戴的平安扣?看着就像块好玉,颜色多润。”

    “昨天耕地时在地里捡的,是他妈今早刚给编的绳。”祝升福先接了水壶,拧开盖子,倒了一杯温温的水,递到祝十三手里,自己又倒了一杯,仰头喝了大半,“这水凉得刚好,解乏。”

    祝十三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温水顺着喉咙滑下去,滋润了干渴的喉咙,胳膊上的酸意也轻了点。王婶看着他脖子上的平安扣,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可真是好福气!我们家老周前几年也在自家地里捡过块小玉佩,戴着这几年,家里顺顺当当的,没出过什么事。十三啊,你刚回村就遇着这物件,往后的日子指定稳当,比在城里瞎闯强。”

    “是啊,回来好,一家人在一起,有个照应。”祝升福也跟着说,语气里带着点欣慰,“以前总担心他在城里受苦,现在回来了,跟着我学学种地、喂猪,虽然累点,可心里踏实。”

    祝十三听着,又摸了自己的平安扣,阳光透过黑麦草的叶片洒在玉上,淡青色的玉底泛着柔润的光,连带着红绳都显得格外鲜亮。他忽然觉得,这光好像也照进了心里,亮堂堂的,之前在城里的迷茫、焦虑,好像都被这晨光、这话语,慢慢冲淡了。

    歇了大概十分钟,两人又继续割草。这次祝十三的动作熟练了不少,割草的速度也快了,不再像刚开始那样磕磕绊绊。祝升福看在眼里,嘴角也露出了浅淡的笑,时不时帮他把割好的草归拢在一起,方便等会儿捆扎。

    直到日头升到头顶,阳光变得有些刺眼,两人终于把西坡的黑麦草割得差不多了,堆成了几大堆。祝升福从随身的布袋里拿出几根粗麻绳,把草捆成几大捆,每捆都有半人高,他把扁担放在肩上,挑着两捆草,试了试重量,才对祝十三说:“你挑小一点的捆,别累着。”

    祝十三挑了一捆相对小些的草,放在肩上,扁担的边缘硌着肩膀,有点疼,可他咬了咬牙,还是跟着父亲往回走。他跟在祝升福身后,看着父亲挑着草捆的背影——草叶上的晨露早被晒干了,只剩草秆的韧劲勒着他的肩头,扁担被压得微微弯,可他走得依旧稳,每一步都踩得很实,像扎在这片土地上的根。

    风从山坡上吹过来,带着黑麦草的清香,吹在脸上,格外舒服。祝十三摸了下平安扣,冰凉的玉意还在,红绳的暖意也还在。他忽然觉得,这被大山围着的日子,好像也没那么难——有母亲编的红绳结裹着暖意,有父亲教的农活透着踏实,还有胸口这块捡来的平安扣带着凉润的玉意,连带着西坡的黑麦草、田埂上的晨露、村里人的叮嘱,都成了实实在在的温暖。心里的那些迷茫,好像也被这晨露与烟火气,慢慢熨帖平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安稳,像脚下的土地一样,扎实又可靠。(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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