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境烽烟

    建安十四年八月,秋意未显,肃杀之气已先笼罩了江汉大地。江夏,这座孤悬的“汉帜”之城,在连续取得黑石滩、水寨防御战、墨山大捷的辉煌后,终于迎来了它诞生以来最严峻、最危险的三重围剿——周瑜的“断根”、曹仁的“拔点”,以及刘备若隐若现的背弃阴影。三方压力几乎同时加码,如同三柄巨锤,从东、北、南三个方向,狠狠砸向江夏这块看似坚硬的礁石。

    洞庭湖,烟波浩渺的湖面,此刻成为了惨烈的战场。甘宁,这位以勇猛果敢、精通水战著称的江东悍将,奉周瑜之命,率领包括其本部“锦帆”精锐在内的百余艘大小战船,如同水上的狼群,突入湖中。他们的目标明确:扫荡一切江夏船只,摧毁沿岸渔村哨所,彻底掐断江夏赖以生存的湖区生命线。

    甘宁用兵,与吕蒙的稳健、凌统的刚猛皆有不同,带着一股水匪出身的剽悍与狡黠。他并不寻求与江夏水军主力决战(文聘按照林凡指示,将大部分船只隐匿于复杂港汊),而是分成数队,快船疾进,四处出击。遇到江夏的运输渔船,直接焚毁;发现疑似水寨或补给点,立刻强攻;沿岸稍有规模的村落,也难免遭受劫掠焚烧,以制造恐慌,断绝江夏兵源和物资来源。

    江夏方面,虽然采取了“水上游击”策略,将部分战船伪装分散,但面对甘宁这种毫不讲理、以破坏和屠杀为主的战法,仍显得力不从心。数支游击小队与甘宁部遭遇,虽然凭借对水道的熟悉和悍勇,给江东军造成了一些伤亡,但自身损失更大,多条伪装船只被识破焚毁,多名经验丰富的渔夫向导被杀。沿湖烽燧哨所也被拔除数座,消息传递受阻。洞庭湖的鱼获补给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锐减,江夏城内,新鲜鱼类的价格开始飞涨。

    更糟糕的是,甘宁似乎得到了某种精确的情报,开始有目的地搜寻并攻击江夏在湖中几处秘密的、用于转运汉中物资的小型码头和隐蔽锚地。虽然这些地点极其隐秘,但仍有两处被其发现并摧毁,损失了一批宝贵的药材和箭杆原料。

    西陵方面,压力更是如山崩海啸般袭来。曹仁显然下了极大决心,要一举拔除这颗让他寝食难安的钉子。大将牛金率领的八千步骑,并非虚张声势,而是实实在在的精锐,其中包含一千重甲“虎豹骑”改编的攻坚锐士。随军携带的攻城器械,不仅有传统的云梯、冲车,更有数架从南阳武库调来的大型配重式投石机(襄阳匠作营仿制江东“霹雳车”的成果),威力惊人。

    段煨站在西陵并不高大的城墙上,望着城外黑压压的曹军营垒和那些缓缓逼近的庞然大物,脸色凝重如铁。他麾下满打满算只有一千二百人,其中还有不少是新招募的西陵本地青壮,虽然经过数月整训,但与城外久经战阵的曹军精锐相比,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处于绝对劣势。

    “将军,曹军正在组装投石机,看位置,是针对我们的东门和北门。”副将指着城外,声音干涩。

    段煨抹了一把脸上的尘土(曹军前锋的试探性攻击刚刚被打退),沉声道:“告诉弟兄们,我们没有退路!西陵在,江夏西线无忧,太守便能全力应对江东!西陵若失,我等皆成罪人!传令:所有守城物资,节约使用!弓弩手,专射敌军工匠和操作投石机的士卒!滚木礌石,留给攀城的敌兵!另外……”他眼中闪过一丝狠色,“组织敢死队,备好火油,若敌投石机靠近,趁夜出城焚之!”

    “是!”

    残酷的攻防战很快在西陵城下展开。曹军的投石机发出沉闷的轰鸣,将数十斤重的石弹抛向城墙,每一次命中都让夯土包砖的墙体剧烈震颤,碎石迸溅。城头的守军被压得几乎抬不起头。紧接着,扛着云梯、推着冲车的曹军步卒,在弓箭和盾牌的掩护下,如蚁群般涌向城墙。

    段煨身先士卒,哪里危险就出现在哪里,手持长矛,将攀上城头的曹军一一捅落。守军见主将如此,也爆发出惊人的勇气,箭矢、滚木、热油、金汁……所有能用上的守城武器,拼命地向城下倾泻。双方在城墙上下展开了惨烈的拉锯战,鲜血染红了墙砖,尸体在城下堆积。

    一日猛攻下来,曹军未能破城,但西陵守军也伤亡近三百,箭矢消耗过半,东门一段城墙出现明显裂痕。更重要的是,城内的水井被投石震塌一口,存水开始紧张。

    段煨知道,照此下去,西陵最多还能坚守五到七日。他连夜写下求援血书,选派最机敏的亲兵,试图趁夜色从西南角缒城而下,穿越曹军并不严密的封锁线(曹军主要围三阙一,留出西门方向,意图动摇守军意志),前往江夏或向荆山中的游击小队求援。然而,这名亲兵出城不到三里,便遭遇曹军游骑,力战身亡,血书被毁。

    西陵,已成死地。

    江夏本城,太守府。

    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文聘、张嶷、杜袭、马钧,以及被紧急召回的蒋琬(代表刘备),还有始终隐于幕后的贾诩,齐聚一堂。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焦虑。

    “……洞庭湖方面,甘宁攻势凶猛,我水上游击损失不小,三处秘密码头被毁,湖区补给已断七成。渔民不敢出船,沿岸百姓逃亡甚多。”文聘声音沙哑,带着连日指挥防御的疲惫。

    “西陵段煨将军血书求援……信使中途罹难,但我们从其他渠道得知,西陵遭曹军重兵猛攻,投石机轰城,伤亡惨重,城墙危殆,存水不足。”张嶷面色铁青。

    杜袭补充道:“城内粮草,因湖区补给中断,仅靠存粮与汉中少量输入,最多还能支撑两月。箭矢消耗巨大,马先生工坊虽日夜赶工,仍入不敷出。更麻烦的是,新附流民中,已开始出现因饥馑和恐慌而产生的骚动迹象,虽被弹压,但隐患不小。”

    马钧沉默地指了指桌上几张改进的城防器械图样,意思是他已尽力,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缺乏足够材料和工匠。

    蒋琬作为在场唯一的外人,感受着这凝重的气氛,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林太守,我主刘荆州(刘备自领荆州牧)让琬转达……江东使者再次前来,条件……确实优厚。周瑜许诺,若我主断绝与江夏一切往来,并在秭归、巫县一带陈兵,牵制……贵军,待江夏平定后,愿将江夏郡长江以南部分,及长沙郡北部三县,划归我主……”

    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清楚:刘备正在巨大的利益诱惑和现实压力下摇摆,甚至可能已经倾向于接受江东的条件。毕竟,与看起来岌岌可危的江夏结盟,远不如与如日中天的江东交易来得“实惠”。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林凡身上。这位年轻的太守,是江夏的主心骨,也是这面“汉帜”的旗手。此刻,他端坐在主位,脸上却没有众人预想中的惊慌或绝望,反而是一种异乎寻常的平静,只是那双眼睛深处,燃烧着比以往更加炽烈、更加决绝的光芒。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大舆图前,手指先划过洞庭湖,又划过西陵,最后落在江夏本城。

    “诸君,”林凡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有力,仿佛带着金铁之音,“我们都清楚,江夏已至绝境。东有饿虎(周瑜),北有豺狼(曹仁),南……或许还有即将背弃的‘盟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投降?或许能苟全性命,但‘汉帜’倒,忠义绝,我等数月心血,将士血战之功,百姓殷殷之望,皆成泡影。且以周瑜之性,曹丕之毒,我等降后,未必能有善终。”

    “死战?”林凡眼中锐光一闪,“凭城固守,或许能拖上一时,但粮尽援绝,内乱一生,终是城破人亡之局。”

    “那……太守之意是?”文聘忍不住问道。

    林凡的手指,猛地点在舆图上江夏城北面、汉水之畔的一个位置——沙羡。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也不能困守孤城。”林凡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激昂,“周瑜断我湖路,曹仁攻我西陵,皆以为我已无力他顾,只能龟缩。我偏要反其道而行之!集结所有剩余机动兵力,主动出击,北渡汉水,突袭沙羡!”

    “什么?!”众人大惊失色,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沙羡位于汉水北岸,属江夏郡北部,目前由曹军一部驻守,是曹仁襄阳防线的前哨之一。在自身岌岌可危的情况下,不救西陵,不保湖区,反而去渡河攻击曹军据点?这简直是疯了!

    “太守!万万不可!”文聘急道,“我军兵力本已捉襟见肘,若再分兵北上,江夏本城防务空虚,万一吕蒙或甘宁趁机来攻,如何抵挡?且渡河作战,风险极大,若不能速克沙羡,陷入僵持,则进退失据,必败无疑!”

    张嶷也道:“沙羡虽非重镇,然其背靠汉水,曹军水师可从襄阳顺流而下支援。我军渡河器械不足,水军又被甘宁牵制,此去无异送死!”

    就连蒋琬也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唯有贾诩,眯着眼睛,细细打量着舆图上的沙羡,又看看林凡,眼中渐渐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甚至……有一丝激赏。

    林凡迎着众人质疑的目光,沉声道:“诸君所虑,我岂不知?然而,兵法云:‘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如今江夏三面受敌,处处被动,若不行险招,出奇制胜,唯有坐以待毙!”

    他走到沙羡位置,手指重重点下:“我选沙羡,原因有三:其一,此地守军不多(约千人),且以为我军绝不敢北上,防备必然松懈,可收奇袭之效;其二,沙羡位于汉水北岸,毗邻云梦泽边缘。袭取沙羡后,我可率军迅速遁入云梦泽茫茫水网芦苇荡中!那里地形复杂,舟车难行,大队敌军难以追剿,却是我军擅长的水网游击之地!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林凡目光灼灼:“沙羡一失,犹如在曹仁襄阳防线的侧腹插上一刀!他岂能坐视?必调兵回援,甚至可能被迫减缓对西陵的攻势!如此一来,西陵压力可减,段煨或有一线生机!同时,我率军跳至外线,进入云梦泽,周瑜的湖区封锁对我便失去大半效力!我可从云梦泽获取补给(泽中多鱼虾莲藕),并可择机袭击曹军或江东的运输线,变被动为主动!”

    “此乃‘围魏救赵’,更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林凡斩钉截铁,“以一支偏师之险,撬动整个僵局!或许不能解江夏之围,但足以搅乱敌部署,争取时间,甚至……创造新的机会!”

    厅中一片寂静。众人被林凡这大胆到极点的计划震撼了,仔细思索,却又觉得在绝境之中,这或许是唯一一条不是坐以待毙的路。风险巨大,但回报也可能巨大。

    文聘深吸一口气,抱拳道:“若太守决意行此险招,末将愿留守江夏!凭城防之固与剩余兵力,必保城池不失,以待太守佳音!”

    张嶷咬牙道:“‘夜枭’擅长潜伏突袭,末将愿率‘夜枭’精锐,为太守前驱,夺取渡河船只,侦察沙羡敌情!”

    杜袭道:“下官必竭尽全力,稳定城内民心,调配物资,支持守城与远征!”

    马钧则默默指向几件他最近试制的、适合沼泽地带使用的小型折叠弩和便于携带的“火折子”(改进的火种)。

    蒋琬看着眼前这群在绝境中依然斗志昂扬、甚至准备行险一搏的江夏文武,心中受到的冲击难以言表。他终于明白,为何林凡能以区区一郡之地,扛住天下两大强权的压力至今。这不仅仅是因为地利和计谋,更是因为这种不屈的意志和敢于在绝境中亮剑的胆魄!

    他起身,对林凡深深一揖:“林太守胆略,琬钦佩之至。琬虽为客使,然亦为汉臣。今日之议,琬必守口如瓶。并会立刻修书,将江夏决死之志与……此间形势之危,如实禀报我主与诸葛军师。或许……能让我主三思。”

    林凡郑重还礼:“有劳公佑先生。”

    贾诩此时缓缓开口:“太守此计,虽有七分险,却有三分胜算。然需注意几点:渡河需隐秘迅速,最好能利用夜色或雾天。沙羡务必一击即下,不可拖延。入云梦泽后,当以保存实力、扰乱敌军为主,不可恋战贪功。另外……”他看向林凡,“太守需择一稳重之将留守江夏,文将军确是最佳人选。至于随太守北上之人,非智勇兼备、坚韧不拔者不可。”

    林凡点头:“文和先生所言极是。留守重任,便拜托文聘将军!张嶷,你率‘夜枭’及五百最精锐步卒,为我前锋!我自领一千五百步卒(含部分汉中兵及敢战新附者)为中军!三日后,子夜时分,于城北池口秘密集结,寻机渡河!”

    “段煨将军那边……”张嶷仍不放心西陵。

    林凡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痛色:“西陵……只能靠段将军自己了。我们若能搅动局势,便是对他最大的支援。传令给我们在荆山活动的游击小队,不惜一切代价,设法将我军北上袭击沙羡的消息,以及……曹仁可能因此分兵的消息,送到西陵!让段将军知道,他并非孤军!”

    命令下达,整个江夏如同绷紧到极致的弓弦,开始进行最后的、也是最危险的调整。文聘全面接手城防,重新调配兵力,摆出死守姿态。张嶷的“夜枭”和精选的五百锐士进行最后的准备和强化训练。林凡则与杜袭、马钧一起,清点所能携带的所有轻便物资:粮食、药品、箭矢、火种、工具……

    三日后,夜,无月,江风凛冽。

    池口,汉水南岸一处偏僻的河湾。数十条征集来的渔船和小型运输船静静停泊,船上覆盖着芦苇伪装。岸边,两千余名挑选出来的将士,沉默肃立,甲胄俱全,只带三日干粮和必要武器,目光坚定地望着对岸无尽的黑暗。他们知道,此去九死一生,但为了江夏,为了那面“汉帜”,别无选择。

    林凡站在最前,最后回望了一眼黑暗中矗立的江夏城墙轮廓,那里有他数月经营的心血,有信赖他的百姓,有并肩作战的同袍。

    “出发!”没有激昂的演说,只有简短的二字命令。

    船只悄然离岸,驶向黑暗笼罩的汉水北岸,驶向未知的险地,也驶向一场注定要震动荆襄的奇袭。

    而就在林凡渡河北上的同一夜,西陵城下,曹军发动了开战以来最猛烈的夜袭。段煨身被数创,仍死战不退。江夏本城,吕蒙似乎察觉到什么,指挥水军对水寨进行了试探性加强攻击。荆南零陵,刘备手持蒋琬的密信,与诸葛亮彻夜长谈,仍未做出最终决定。

    绝境烽烟,已然点燃。而林凡这把投向绝境之外的火种,能否燎原,能否为江夏烧出一条生路?

    答案,就在对岸的黑暗中,在云梦泽的迷雾里,也在即将到来的、更加惨烈的搏杀之中。(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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