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既然都没意见,那就这么办。”
孙国强疲惫地挥挥手:“徐书记你跟海湾市那边也说一说,咱们自行处理,不要让他们来了,保证不会扩大化。”
“我明白。”徐震点头。
“那就这样,散会吧。”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起身告辞。
刘学义跟着孙国强来到了书记办公室。
他先给孙国强续上水,低声问:“常委班子里的人,被牵扯进来几个?”
孙国强没说话,只是沉默着,对着刘学义竖起了三根手指。
刘学义心中一惊,没有问班子外的干部和再往上的领导……只会更多,不会比三个更少!
“朱玉成这个王八蛋,被卷得最深!远不止是收点礼物那么简单!”
孙国强终于压不住火气,猛地一拍桌子,低声怒吼:“难怪他之前着着急忙慌地主动道歉,都他妈是他自己搞出来的烂事,选上来的烂人!!”
“他这些年主管工业,手伸得太长,胆子也越来越大,把市里这些国营厂当成他自己的后花园了。”
刘学义评价了一番,随后自责道:“也怪我,应该早点把他分管工作调整一下的。”
“抓紧调整,立刻调整!还要给他个处分!”
孙国强强调一番,怒气未平:“你知道为什么这么短时间,就有这么厂领导主动坦白吗?不单单是被王长海他们吓得,而是这个狗东西故意使坏,想玩扩大化,搞法不责众那一套!”
“那天我们俩和他谈完话,朱玉成就给那些厂长都打了招呼,让他们主动去纪委交代些小毛病。”
“结果,这头猪没想到往纪委送举报信的人这么多,纪委干部按照信上的线索一问,这些厂长吓得六神无主,很多人当场就全交代了,把朱玉成和他们的勾当也讲了出来!”
“这头蠢猪属于偷鸡不成蚀把米,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刘学义眉头紧皱,也忍不住爆粗口:“我艹他妈的,他自己想死,结果把我们又往坑里推了一把?!”
“他就是蠢,无药可救的蠢!应该像王长海一样进监狱!!”
孙国强怒而拍桌。
啧,有点疼,他收回手掌,隐蔽地揉揉,怒气瞬间散了不少。
然后,孙国强忽然想起什么:“我问过徐震,那二百多封举报信写得有理有据,言辞专业。”
“很多地方比纪委的干部还懂怎么抓要害,这百分百是有人在背后串联,你有没有怀疑对象?”
是谁在串联呢?
好难猜啊!
刘学义让根烟,二人开始吞云吐雾。
抽了几口,刘学义才问:“有没有关于兴科公司的举报信?”
孙国强缓缓点头:“有,但不多。有举报陈玉彬的,也有举报已经被调走的罗志余他们……还有举报江振邦的。”
噢哟?!
刘学义很是惊讶:“关于他的举报信有几封?具体内容是什么?”
“三封,内容大同小异。”
孙国强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信上说他穷奢极欲,花高价给公司高管每人都配了手机。说他贪图个人享受,在自己的办公室装了一张大床,职工们连夜加班干活,他就躺在床上睡觉。”
“又说他不务正业,热衷作秀,身为董事长,还时不时去流水线亲自打螺丝……”
“还说他挥霍无度,大搞特权。公司效益刚见起色,江振邦就要求食堂必须顿顿有鱼有肉,但普通职工的饭菜里鱼肉少的可怜,他自己却和其他厂领导在小食堂里吃,肉比普通职工多的多,中午还能吃上大排骨。”
“最后这个指控就更严重了,说他贪污腐败,办公室里藏着不少高级雪茄,酒心巧克力酱和水果罐头……”
刘学义听完,强抿着嘴角,板着脸道:‘他这才当了几天厂长,毛病不少啊!’
孙国强则是冷笑。
这种信的内容一看就明白了,低级黑,高级红,小骂帮大忙!
双规王长海等酿酒厂的领导已经过去十一天了,其他厂领导们也交代了十天,基层职工们的举报信也没断过……
很多事情的蛛丝马迹联在一起,让孙国强和刘学义对幕后黑手究竟是谁,有了一个大概的判断。
孙国强放下这头,转移话题:“酿酒厂目前的生产情况怎么样,还有其他厂子,受没受到影响?”
刘学义沉吟道:“比预想的情况要好,王长海他们被双规后,厂里一些年轻人立刻就顶上来了,干劲还挺足。”
“另外,包括酿酒厂,已经有六个厂子把改革方案报到了发改科,方案的作者,都是些二三十岁的基层职工。发改科那边很满意,都给出了高度评价。我也看了一眼…确实是有水平的。”
孙国强不置可否:“那接下来,我们的江大董事长,是不是就要让这些年轻人有模有样地学着他,也搞个什么代理厂长聘任制,然后顺理成章地坐上厂长的位置了?”
刘学义语气微妙:“他在成立督察组之前,就跟我提过这个建议。”
明摆着了,谁受益,谁的嫌疑就最大……
“我艹他妈的!”
孙国强终于忍不住了,再次爆了粗口,虎目圆瞪,声音陡然拔高:“这是派了个孽障来跟你我斗法来了!”
“让江振邦立刻给老子滚过来!这个小王八蛋还竟敢拿我们当枪使!他这是要干什么?常务副市长不够,还想做地下组织部长?!”
这小子确实做的太过分了!
刘学义默默伸手,拿起了桌上那部红色的电话机。
电话拨通了,嘟嘟的等待音响了两声。
刘学义开了免提,准备让孙国强也听听江振邦怎么解释。
然而,电话接通的瞬间,传来的却不是江振邦的声音,率先响起一阵嘈杂的机场广播。
“……前往京城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CA1308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
刘学义和孙国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错愕。
“喂,领导。”
江振邦的声音终于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一丝旅途的疲惫,但依旧从容。
“你在哪儿呢?”
刘学义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带着一丝质问的意味。
“我在鹏城机场啊。”
江振邦在那头坦然回答:“刚送走几个客户,准备回酒店。”
鹏城?
孙国强眉毛一挑,堵在胸口的那股邪火,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憋得他不上不下。
“你去鹏城干什么?什么时候去的?跟谁请过假了?”
刘学义一连三问。
“我都走十来天了…哦,是11月24号当天晚上坐火车走的,当时我跟陈局长打过招呼了。我的错,忘跟您和夏常务讲了。”
江振邦继续答道:“我也是忙昏了头,VCD的量产到了关键期,核心的解码芯片和激光头供应必须敲死,不然就是空中楼阁。另外全国性的销售渠道也得铺开,这事儿电话里谈不下来,不亲自跑一趟我不放心。”
VCD……解码芯片……全国渠道……
一连串专业性的词汇,从电话那头清晰地传来,让孙国强和刘学义准备好的满肚子兴师问罪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他们设想过江振邦可能会狡辩,可能会推诿,甚至可能会硬顶。
但唯独没想过,在他们这边为了国企改革的烂摊子焦头烂额的时候,这小子已经跑到千里之外,为兴宁市的下一个经济增长点开疆拓土去了。
这感觉,就像你准备好了一套组合拳,要狠狠教训一个惹是生非的熊孩子,结果一拳打出去,却发现对方根本没在原地,他已经跑到前面更远的地方,还回头冲你笑了笑:拜拜,我可真没时间跟你闹了!
孙国强对着刘学义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追问了。
刘学义会意,语气缓和了些许,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你那边事情处理完,立刻回兴宁,第一时间到书记办公室来!”
“好的,但我这边还有两个合同要签,然后还得去首都办点事,估计最快也得下周才能回去。”江振邦应承下来。
“嗯,你尽快。”
挂断电话,办公室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孙国强拿起一根新烟,点上,却没有抽,只是看着烟雾缭绕。
半晌,他才吐出一口浊气,眉头紧锁:“这小子有点邪门…那天他见完我们就走了?”
原本他们以为,纪委收到的那些举报信,大概就是江振邦在背后捣鬼。
可人家11月24号晚上就出差去了外地,那时候是督察组入驻酒厂的第二天。
常委会还在讨论是否要双规王长海等厂领导,纪委的通告也没下发,厂长们还没开始主动找纪委谈话。
难道他是早知道事情不对,所以提前跑路避风头?
但江振邦是怎么遥控指挥的?
难道他在每个厂子里都安插了不止一个亲信,并且早就把计划布置下去了?
刘学义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用座机给陈爱军拨了一个,确定属实后,向孙国强微微点头:“还真是,那天下大雪嘛,在你办公室和我们谈完话,他连夜买火车票出差去了。”
但以刘学义对江振邦的了解,这小子八成是预感到形势不对,提前跑路,想以此举洗清自身嫌疑!
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年轻,怎么这么狡猾呢?!!
刘学义气的磨了磨牙。
“只能等他回来再说了。”
孙国强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我倒要看看,他这次回来,能给咱们唱一出什么戏。”
刘学义点头应下,心里却清楚,这次的会面,性质恐怕已经完全变了。
从一场准备好的批斗会,变成了一场充满未知和变数的汇报会。
而主导这场会谈节奏的人,估计已经不再是他们了。(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