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龙池的波纹荡漾开来。
姬北辰站在池边，看着漩涡中心的身影。金色龙气如同沸腾般翻滚，邓婵玉的脸在气雾中若隐若现，眉头紧锁，显然正处在化龙的关键阶段。
“邓婵玉，”姬北辰再次传音，声音里带着歉意，“我需要你帮忙。但如果你现在中断，化龙可能会失败。”
池水翻涌得更剧烈了。
几息之后，一道神念从漩涡中心传出，虚弱但清晰：“说……什么事？”
姬北辰把补天计划和火云洞典籍的情况快速说了一遍。他刻意没有提“可能会修为倒退”，只说“需要短暂中断，事后可以继续”。
但邓婵玉不是傻子。
“中断化龙……代价很大吧？”她的神念传来，带着苦笑，“姬北辰，你什么时候学会不说全话了？”
姬北辰沉默。
“不过没关系，”邓婵玉继续说，“化龙什么时候都可以。但补天计划……只有三十天，不，现在只剩二十八天了。”
金色漩涡突然开始收缩。
龙气向内收敛，凝聚，最终在漩涡中心化作一枚拳头大小的金色龙珠。龙珠缓缓升起，飞到姬北辰面前。
“这是我的龙珠本源，”邓婵玉的声音从龙珠中传出，“你带着它，可以调用我的气运。但最多只能维持十二个时辰——超过时间，我的化龙进程会永久中断。”
姬北辰看着那枚龙珠，感觉手里捧着一座山。
“值得吗？”他问。
“你问我？”邓婵玉笑了，龙珠微微颤动，“那你值不值得用命去补天？”
姬北辰不说话了。
他把龙珠小心收好，对着化龙池躬身一礼，然后转身离开。
走出三步，身后传来邓婵玉最后的神念：“姬北辰，活着回来。我还等你……看我化龙呢。”
朝歌，巡天殿临时总部。
姬北辰把龙珠放在桌上，殷郊将火云洞的竹简摊开。两人对坐，云渺儿在周围布下层层隔绝阵法。
“开始吧。”殷郊说。
姬北辰握住龙珠，邓婵玉的龙族气运与人皇气运开始交融。金色与玄黄两色光芒缠绕升腾，注入竹简之中。
竹简上的光影活了。
无数画面和信息流汹涌而出，冲进两人识海。
姬北辰看到了——
不周山倒塌的景象，天穹破碎，天河倒灌。女娲炼五色石补天，但那不是传说中那么简单。她补的不是“天”，是“天穹之上的阵法裂痕”。
那是第一次补天。
画面再转，上古时期，四象圣尊诞生。他们不是天生的，而是大道以天地四极为基创造的“支柱程序”，用来稳定洪荒这个“操作系统”。
第三次补天，是巫妖大战后，天地崩坏。那时用了什么方法，记录模糊，只留下一行字：“以万族血祭，重定地火水风。”
姬北辰看得心惊。
这些记录，根本不像修仙世界的典籍，倒像是……某种系统日志。
【检测到关键信息】
太初灵光在识海中震动，开始解析这些信息的深层结构。
终于，信息流来到最后一部分——
关于“补天计划”本身的记载。
不是什么玄奥道法，而是一套清晰的“应急处理流程”：
检测到系统崩溃风险（永闇侵蚀）
启动四象圣尊自检程序
如自检失败（圣尊陨落或异常）
则启动备选方案：以四件混元级法宝替代圣尊，重构支柱
重构期间，系统进入“安全模式”（时间流速减缓，规则固化）
重构完成后，系统重启，但会丢失部分“数据”（即部分生灵和文明）
整个流程写得明明白白，连能量消耗和成功率都标出来了。
成功率：73.8%。
代价：四件混元级法宝永久损毁，四位持宝者修为跌落一个大境界，参与补天者有三成概率身死道消。
姬北辰看完，沉默了很久。
“所以，”他开口，声音干涩，“我们这个世界……真的只是‘系统’？”
殷郊也沉默了。这位人皇显然受到的冲击不比他小。
“去紫霄宫。”殷郊最终说，“找道祖问清楚。”
紫霄宫，还是老地方。
但这次来的不止姬北辰和殷郊。三清来了，西方二圣来了，女娲娘娘来了，连四极圣尊的投影都来了——虽然青龙很虚弱，朱雀在沉睡，白虎被侵蚀，玄武已陨落，但他们的印记还在。
大殿中央，鸿钧道祖的虚影浮现。
这次不是分身，是本尊的一道意念投影。虽然只是投影，但那股威压让在场所有圣人都低下头。
“都看到了？”鸿钧开口，声音没有任何情绪。
“敢问道祖，”元始天尊第一个开口，“那些记载……是真的？”
“是真的。”鸿钧道，“洪荒，确实是‘试验田’。准确说，是‘大道为对抗永闇创造的第九千九百九十九个试验世界’。”
大殿里死寂。
姬北辰感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嗡嗡作响。
“前九千九百九十八个世界，”鸿钧继续，“都失败了。有的被永闇吞噬，有的内斗崩溃，有的追求绝对完美而固化……而你们，是第九千九百九十九次尝试。”
通天教主突然笑了，笑得很讽刺：“所以，我们这些圣人，活了亿万载，自以为参透大道……结果只是实验室里的小白鼠？”
“不。”鸿钧看向他，“小白鼠不知道自己被实验。你们知道。”
“那更糟！”准提道人脸都白了，“知道自己是被创造出来的，知道世界可能随时被格式化……这比不知道还残酷！”
鸿钧沉默片刻，然后说：“所以大道给了你们选择。”
他挥手，混沌中浮现三幅画面：
第一幅，是一个完美无瑕的光明世界，所有生灵面带微笑，没有痛苦，没有冲突，但……也没有生机。那是第三千七百二十一纪，那个世界追求绝对秩序，最终文明凝固，被永闇从内部侵蚀。
第二幅，是一个混乱暴戾的黑暗世界，弱肉强食，强者为尊。那是第五千二百纪，那个世界奉行绝对自由，最终在无尽的征战中耗尽元气。
第三幅，是一个……和洪荒很像的世界。有光有暗，有善有恶，有秩序也有混乱。那是第八千纪，那个世界试图走“平衡之路”，但平衡太难维持，最终在一次大劫中失衡崩溃。
“这就是选择。”鸿钧说，“追求完美的秩序，拥抱彻底的自由，或者尝试脆弱的平衡。你们这一纪，一开始走的是平衡之路，但现在……失衡了。”
老子终于开口，声音很平静：“失衡的原因是什么？”
“永闇。”鸿钧道，“永闇不是外敌，是每个文明发展到一定程度后，必然从内部诞生的‘反作用力’。它像镜子，照出文明所有的缺陷和矛盾。越完美的文明，永闇越强；越混乱的文明，永闇越早出现。”
姬北辰突然想起归客们的话：“完美催生永闇”。
原来是真的。
“补天计划是什么？”殷郊问。
“是重置。”鸿钧说，“以四象圣尊或同等存在为代价，暂时封印永闇，重启系统。但这个重置是有次数限制的——万灵纪元留下的遗产，只能支持三次重置。洪荒已经用过两次，这是最后一次。”
他用过两次。
女娲补天一次，巫妖大战后一次。
只剩下最后一次机会。
“如果不用呢？”姬北辰问。
鸿钧看向他：“如果不用，按照当前永闇侵蚀速度，洪荒将在八十七年后彻底崩溃。所有生灵，无论修为高低，都将被永闇同化，化作虚无。”
“用了呢？”
“用了，可以争取三千年时间。但三千年后，永闇会以更强的姿态卷土重来。而且那时……再也没有重置机会。”
死局。
要么八十七年后死，要么三千零八十七年后死。
区别只在于多活三千年。
“还有别的路吗？”姬北辰问。
大殿里所有人都看向他。
鸿钧沉默了很久，然后说：“有。但那条路……从没有人走通过。”
“是什么？”
“让文明自己进化出对抗永闇的能力。”鸿钧说，“不是靠外力重置，不是靠少数强者牺牲，而是让每一个生灵都成为‘防火墙’，让整个文明本身成为‘免疫系统’。”
他顿了顿：“这就是你提出的‘万象共生’理念。但这条路……太难了。”
“难在哪里？”
“第一，时间不够。永闇侵蚀速度远快于文明进化速度。”
“第二，资源不够。要让所有生灵都踏上修行路，需要消耗的资源是天文数字。”
“第三……”鸿钧看向姬北辰，“最难的，是要让所有生灵愿意合作。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内斗、猜忌、互相倾轧。”
姬北辰明白了。
万象共生，听起来很美，但实操起来几乎不可能。
“成功率是多少？”他问。
鸿钧抬手，混沌中浮现一行数字：
【以当前数据推演，万象共生方案在永闇彻底爆发前成功的概率：0.03%】
百分之零点零三。
跟没有一样。
大殿里响起叹息声。
“所以，”元始天尊说，“只能用补天计划。至少能多活三千年。”
“三千年后呢？”女娲问，“三千年后怎么办？”
“三千年……也许能出现奇迹。”准提道人说，“也许能有新的圣人诞生，也许能找到其他办法。”
“也许。”通天教主冷笑，“但更大的可能是，三千年后我们还是要死，而且死得更绝望——因为知道自己多活的三千年，是用最后的机会换来的。”
争吵开始了。
圣人也是人，面对绝境时，一样会吵。
姬北辰站在那儿，听着那些争吵，脑子里却在飞速运转。
太初灵光在分析所有信息，试图找出破局点。但它给出的结论很残酷：
【基于现有数据，最优解为启动补天计划，争取三千年时间】
【万象共生方案成功率过低，不建议采用】
连金手指都这么说。
但姬北辰不甘心。
他看着那些争吵的圣人，看着沉默的鸿钧，看着脸色苍白的殷郊。
忽然，他开口：“我有一个问题。”
大殿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他。
“道祖，”姬北辰说，“如果洪荒是试验田，那试验的目的是什么？只是为了看我们怎么死吗？”
鸿钧看着他，眼神里有种说不清的情绪。
“试验的目的，”他说，“是为了找到‘答案’。”
“什么答案？”
“如何让文明在永闇面前……长久存在下去的答案。”
姬北辰笑了：“所以，如果我们每次遇到危机就重置，那就永远找不到答案。因为重置只是在拖延时间，不是在解决问题。”
元始天尊皱眉：“但0.03%的概率，怎么解决问题？”
“那就把概率提高。”姬北辰说，“给我时间，给我资源，给我权限。让我试试万象共生。”
“你想赌上整个洪荒？”准提道人厉声说，“就为了你那0.03%的概率？”
“不是0.03%。”姬北辰纠正，“是现在只有0.03%。但如果给我时间，给我支持，这个概率会提高。”
“提高到多少？”鸿钧问。
“不知道。”姬北辰老实说，“但总比零强。”
大殿里再次陷入沉默。
良久，鸿钧开口：“你要多久？”
“一百年。”姬北辰说，“给我一百年时间推行万象方案。如果一百年后，成功率还不到10%，我就放弃，启动补天。”
“一百年……”鸿钧思索，“但永闇侵蚀不会等你。一百年后，可能情况更糟。”
“所以需要条件。”姬北辰说，“我需要圣人们的支持，需要万族的配合，需要……更多的数据。”
他看着鸿钧：“道祖，您说洪荒是第九千九百九十九个试验世界。那前九千九百九十八个世界的数据呢？他们的失败经验呢？如果有那些数据，我们就能少走很多弯路。”
鸿钧沉默了。
这次沉默了很久。
最终，他说：“数据……有。但接触那些数据，有风险。”
“什么风险？”
“认知污染。”鸿钧说，“看到太多失败，太多绝望，可能会让你也失去希望。而且……那些数据里，可能残留着前纪元的‘怨念’。”
姬北辰笑了：“总比什么都不知道瞎摸索强。”
他看向在场所有人：“所以，投票吧。是现在启动补天，多活三千年但失去所有希望；还是给我一百年时间，赌一个可能？”
没有人说话。
这是真正的抉择时刻。
殷郊第一个举手：“朕支持姬北辰。”
通天教主第二个：“我也支持。反正三千年后也是死，不如赌一把。”
女娲犹豫片刻，也举手：“本宫……支持。”
老子点头：“可。”
元始天尊脸色变幻，最终叹气：“罢了，赌就赌吧。”
西方二圣对视，准提想反对，但接引按住他：“我教……弃权。”
四极圣尊的投影闪烁，青龙的声音虚弱传来：“东方……支持。”
白虎的投影咆哮一声，算是同意。
朱雀沉睡，玄武已陨，但他们的印记微微发光。
鸿钧看着这一幕，最终宣布：
“好。那便赌这一把。”
他看向姬北辰：“给你一百年。百年内，若门开启度超过10%，或洪荒整体道染浓度超过20%，则自动触发补天计划——由天道强制执行。”
两道红线。
姬北辰点头：“成交。”
鸿钧抬手，一枚玉简飞出，落在姬北辰面前。
“这是前九千九百九十八纪的部分数据。小心使用。”
然后，他的投影开始消散。
消散前，他最后看了姬北辰一眼：“年轻人，别让那些数据……吞噬了你。”
话音落，投影消失。
姬北辰握着那枚玉简，感觉它重如千钧。
里面是九千九百九十八个世界的绝望。
他能承受得住吗？
不知道。
但他必须试试。
【检测到隐藏任务‘万象燎原’正式开启】
【任务目标：百年内建立覆盖洪荒30%生灵的星穹网络】
【任务奖励：太初灵光升级为‘大道推演中枢’】
【失败惩罚：补天计划强制启动，宿主承担主要反噬】
太初灵光在识海中刷新信息。
姬北辰看着那行字，笑了。
“压力山大啊。”他喃喃道。
但他眼里有光。
离开紫霄宫时，通天教主走过来，拍拍他肩膀。
“小子，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通天说，“我们这些圣人，活了亿万载，到头来要把希望押在一个修行不足百年的小辈身上。”
他顿了顿，看着远方：“洪荒……真是老了。”
姬北辰没说话。
他握紧玉简，感受着里面传来的、无数纪元的重量。
一百年。
要么找到出路，要么和这个世界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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