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冥府之桥”号上变成了一种扭曲的循环。伊芙琳被困在那间观景套房中,像一件被束之高阁的昂贵战利品。阿瑞斯并不常来,但他的存在感无处不在。门口忠诚的守卫,每日定时送餐、沉默如机器的女兵,甚至空气中弥漫的、属于帝国星舰特有的、经过精密过滤的冰冷气息,都在提醒她,她是谁的所有物。
每次阿瑞斯出现,都伴随着一场不动声色的交锋。他有时会带来外界的信息——通常是某个抵抗军据点被拔除,某个她曾经的战友被俘或阵亡的消息,用平淡的语气叙述,如同在谈论星舰的日常维护。他观察着她的反应,像在观察实验体对刺激的应激。
伊芙琳学会了隐藏。她将滔天的恨意和屈辱压在心底最深处,面上只余一片死水般的平静。她不再激烈地反抗他的靠近,甚至在他偶尔伸手触碰她的头发或脸颊时,也只是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一瞬,然后强迫自己放松。她在学习,学习如何在他面前扮演一个逐渐被磨平棱角的俘虏。
“今天气色不错。”这天,阿瑞斯踏入房间,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的金属盒。他最近来的频率似乎高了些。
伊芙琳正坐在观景窗边的椅子上,看着星云流转,闻声没有回头,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收紧。
阿瑞斯走到她面前,将金属盒放在她旁边的桌上。“打开看看。”
伊芙琳迟疑了一下,伸手打开盒子。黑色天鹅绒衬垫上,躺着一条项链。链子是最新型号的记忆金属,泛着冷冽的银光,而坠子……是一颗被完美切割、镶嵌的深蓝色宝石,内部仿佛有星云在缓缓旋转,美丽得惊心动魄。
但伊芙琳的瞳孔却在看到它的瞬间骤然收缩。她认得这种矿石——星泪石,只产自她母星地球的深海,开采极其困难,是地球独有的珍宝。在她离开时,最后一个已知的矿脉已被帝国军队封锁。
“喜欢吗?”阿瑞斯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这种石头。”
伊芙琳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用她家乡濒临灭绝的珍宝,做成枷锁,来妆点他的囚鸟。
她垂下眼睫,掩去眸底翻涌的情绪,伸手拿起项链。冰凉的金属触感贴着皮肤。“很漂亮。”她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我帮你戴上。”阿瑞斯拿起项链,绕到她身后。
他的手指偶尔擦过她后颈的皮肤,带着手套的粗糙质感。伊芙琳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她能感觉到他呼吸的气流拂过她的发丝。项链扣合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像某种封印。
他转到她面前,端详着垂在她锁骨下方的蓝色宝石,指尖轻轻拂过宝石光滑的表面,然后,有意无意地,触碰了一下她颈侧的动脉。伊芙琳控制住了躲闪的冲动。
“很适合你。”他评价道,冰蓝色的眼眸里似乎闪过一丝满意。
就在这时,房间内的通讯器发出低低的嗡鸣。阿瑞斯瞥了一眼,是紧急通讯的标识。他脸上的那丝满意瞬间消失,恢复了统帅的冷硬。
“我还有事。”他丢下这句话,转身大步离开。
金属门合上,伊芙琳立刻伸手想要扯下项链,但那记忆金属的锁扣异常牢固,徒劳的努力只在她颈后留下了几道红痕。她颓然放下手,项链的坠子贴着她的皮肤,冰冷而沉重,像一块烙铁,时刻提醒着她的处境。
她走到浴室,对着光洁如镜的墙面。镜中的女人脸色苍白,眼神沉寂,唯有颈间那颗深蓝色的星泪石,闪烁着妖异而夺目的光芒。她盯着镜子看了很久,然后缓缓抬起手,指尖抚过冰凉的宝石表面。
这不仅仅是装饰,这是一种宣告,一种无处不在的监视和掌控。阿瑞斯在用这种方式,一点点地蚕食她的意志,将她与她的过去、她的软肋(地球)紧紧捆绑在一起,打磨成他想要的形状。
几天后,阿瑞斯带她离开了那间套房。这是她登上“冥府之桥”后第一次踏出那个牢笼。
“带你去个地方。”他言简意赅,没有解释。
他们穿过星舰内部错综复杂的通道,沿途遇到的士兵和军官无不肃立行礼,投向伊芙琳的目光充满了好奇与探究。她穿着阿瑞斯命人送来的、符合帝国审美的简洁衣裙,颈间的星泪石项链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晃动。她强迫自己抬起下巴,无视那些目光,跟上阿瑞斯的步伐。
他带她来到了星舰的格斗训练场。巨大的空间里,各种训练器械一应俱全,空气中弥漫着汗水、金属和能量残留的味道。几名只穿着训练背心的帝国士兵正在对练,肌肉贲张,拳风凌厉,击打在特制沙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看到阿瑞斯进来,所有人都立刻停下动作,立正敬礼。
“继续。”阿瑞斯摆了摆手,然后看向伊芙琳,“我记得你在军校时,近身格斗成绩是顶尖的。”
伊芙琳心中警铃大作。他想做什么?
阿瑞斯随手从武器架上取下一对训练用的短棍,扔给她一根。“活动一下。”
伊芙琳接住短棍,冰冷的触感让她指尖微麻。她看着阿瑞斯,他已经脱掉了外面的军装外套,只穿着里面的黑色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随手拿起另一根短棍,在空中挽了个棍花,动作娴熟而充满力量感。
“怎么?不敢?”他挑眉,语气带着一丝挑衅。
伊芙琳握紧了短棍。她知道这是另一种形式的驯服,让她在他面前展示力量,然后再被他亲手击败。但她无法拒绝。拒绝意味着怯懦,意味着她连最后一点挣扎的勇气都失去了。
她没有说话,脚下微微分开,摆出了标准的起手式。
阿瑞斯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兴奋的光芒。他动了。
他的速度快得惊人,短棍带着破空声直劈而来。伊芙琳侧身格挡,棍棒相交,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震得她手臂发麻。她立刻反击,棍尖刁钻地刺向他的肋下。
阿瑞斯轻松格开,动作流畅而精准,仿佛早已预判了她的所有攻击。他没有动用全力,更像是在戏耍,在试探。短棍在他手中如同活物,每一次格挡、每一次反击都恰到好处,将伊芙琳的攻势一一化解。
汗水很快浸湿了伊芙琳的额发。她咬紧牙关,将所有的愤怒和屈辱都灌注到手中的短棍上,攻击越来越快,越来越狠。她熟悉他的战斗风格,毕竟他们曾经一起训练过无数次。但现在的阿瑞斯,比记忆中更加可怕,他的力量、速度、以及对战局的掌控力,都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周围训练的士兵们都停了下来,屏息看着这场不对等的较量。他们看着他们战无不胜的统帅,如同逗弄猎物般,轻松应对着前叛军将军狂风暴雨般的攻击。
终于,在一次激烈的交锋后,阿瑞斯手腕一抖,短棍精准地敲在伊芙琳的手腕上。剧痛传来,她闷哼一声,短棍脱手飞出,“哐当”落地。
几乎在同一时间,阿瑞斯的棍尖已经点在了她的喉间。
训练场内一片寂静。
伊芙琳剧烈地喘息着,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板上。她看着近在咫尺的棍尖,以及棍尖后面,阿瑞斯那双深不见底的冰蓝色眼睛。那里面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
他缓缓收回短棍,随手扔回武器架。
“退步了,伊芙。”他淡淡评价,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擦了擦手,仿佛刚才触碰了什么不洁之物。
伊芙琳站在原地,手腕红肿,喉咙被点中的地方隐隐作痛,但更痛的是尊严被彻底碾碎的感觉。她看着他擦拭手指的动作,一股冰冷的恨意直冲头顶。
她猛地弯腰,捡起掉落的短棍,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他毫无防备的后背狠狠掷去!
这一下毫无章法,纯粹是愤怒的宣泄。
阿瑞斯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身,反手精准地抓住了飞来的短棍。他转过身,看着伊芙琳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的身体,以及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
他拿着那根短棍,一步步走回她面前。
伊芙琳以为他会动手,或者有更残酷的惩罚。但他只是将短棍递还到她面前。
“这才像点样子。”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赞许,“记住这种感觉,伊芙。愤怒,不甘……但别让它冲昏你的头脑。”
他靠近一步,几乎贴着她的身体,低头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否则,你永远没机会把真的刀子,捅进这里。”他的指尖,隔着衣物,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心脏位置。
伊芙琳浑身僵住,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他知道了?他知道她从未放弃过杀他的念头?他是在警告,还是……在引诱?
阿瑞斯退开,恢复了惯常的冷漠。“带她回去。”他对旁边的守卫吩咐道,然后不再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伊芙琳被守卫带回那间观景套房。门在身后关上,她背靠着冰冷的金属门板,缓缓滑坐在地。训练场上的羞辱,他最后那句低语,如同魔咒般在她脑海里回荡。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依旧在微微颤抖的手指。手腕上的红肿清晰可见。
阿瑞斯·温特斯顿不仅仅是要囚禁她的身体,他还要打磨她的意志,将她的恨意和反抗都纳入他掌控的轨道。他像一个最高明的猎手,享受着猎物在陷阱中每一次徒劳的挣扎。
伊芙琳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她不会认输。愤怒也好,不甘也罢,这些情绪都是真的,但它们必须成为她的力量,而不是破绽。
阿瑞斯说得对,她需要一把真的刀子。不是金属的刀刃,而是更致命的东西——耐心,伪装,以及一个绝对不可能失败的机会。
她看向窗外那颗遥远的、蔚蓝色的星球。为了它,她也必须活下去,并且……赢回她的自由,或者,与他同归于尽。
颈间的星泪石项链冰冷地贴着皮肤,她伸手,紧紧握住了那颗美丽的、象征着屈辱的宝石,仿佛要从那冰冷的坚硬中,汲取一丝复仇的勇气。这场在华丽牢笼里的战争,才刚刚进入更凶险的阶段。(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