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源府贡院,庄严肃穆。
随着开考的钟声响起,两名衙役一组,捧着高大的木牌,开始在狭窄的巷道中缓缓巡行。
苏墨坐在那间破败的号舍中,目光如电,迅速扫过木牌上的考题。
四书题:“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出自《管子・牧民》
五经题: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出自《周易・系辞》
试帖诗:五言六韵,农桑颂。
当苏墨看到这三道题时,他那颗悬着的心,瞬间落回了实处。
果然如此!恩师所言不差。
在看到题目的瞬间,他立刻联想到了此次府试的主考官,北源知府孙阳。
孙阳是实干派官员,在任四年专注农桑。
这三道题,简直就是为孙阳的执政理念量身打造!
仓廪实、衣食足、农桑颂这三者紧密相连,意在强调民生基础与道德教化的关联。
而那道《周易》题穷则变,变则通,更是点睛之笔。
这分明是在问百姓贫穷之时,为官者当如何变通,才能让政令通达,国祚长久?
孙知府要的不是空谈礼义,而是要务实为民的策论!
苏墨心中大定。
他提起笔,在草纸上飞快地写下了四书题的破题:
民生充裕乃礼义之基,衣食无虞方知荣辱之辨。
他没有片刻停顿,文思泉涌。
文章紧紧围绕着务实二字展开,将孙阳在北源府推广新式农具、改良粮种的政绩,巧妙地融入其中。
他论证的核心只有一点:
为官者,当效法先贤,先保百姓衣食,仓廪既实,再推行礼义教化,则民风自淳,荣辱自知。
这篇文章逻辑严谨,言辞质朴,没有半分华丽辞藻,却能句句切中孙阳的施政偏好。
紧接着是五经题。
他以舜发于畎亩之中为例证,论述变通之道,在于因地制宜,不拘成法,以利农桑为先。
至于那首农桑颂的试帖诗,对他而言更是信手拈来。
他以劝农、丰收为主题,严格遵循平仄对仗,迅速完成。
半个时辰后。
苏墨将两篇大作、一篇诗稿的草稿,尽数完成。
此时刚过巳时,大部分考生恐怕连第一篇的破题,都还在苦思冥想。
苏墨抬起头,看了看天色。
那片破了的屋顶,此刻成了最大的煎熬。正午还没到,但阳光已经开始斜射进来,号舍内变得闷热不堪。
他将考卷仔细检查一遍,确认无误后,便开始誊抄。
待到三篇稿件全部誊抄完毕,墨迹吹干,时间也不过刚到午时。
此时烈日当空,阳光从破洞直射而下,将小小的号舍变成了蒸笼。
苏墨只觉得浑身发烫,汗流浃背。
索性将那两块狭窄的木板拼在一起,勉强凑成一张床。
虽然之后有钱改善伙食,但一时间身体还没张开,小小的身体竟真的蜷缩着躺了下来。
闭上眼用考篮挡住刺眼的阳光,开始休息,以避开这最酷烈的日头。
“那……那小子在干什么?”
一名巡视的衙役路过,本是例行巡查,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停下了脚步。
驻足紧盯了一会,只见那丙字七零二九号舍内,那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清河神童,竟然……睡着了?
可这才刚到午时啊!
下意识的,衙役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莫不是题目太难,这神童被考傻了,直接放弃了?。
他摇了摇头,轻蔑地走开了。
然而,旁边考棚里的士子们,却不这么想。
他们被困在各自闷热的号舍中,抓耳挠腮,苦思冥想。
忽然听到隔壁没了动静,他们好奇地从木板缝隙中偷看。
这一看,顿时羡慕得眼珠子都红了。
“天啊!你们看!那个苏墨似乎是躺平了!”
“这号舍也太窄了!他怎么躺下的?”
“你傻啊!他才多大?身子小自然能躺!换了你我,腿都伸不直!”
“唉!神童果然是有底气!这答题的速度,远超我等凡人啊!”
“可不是嘛,人家一个时辰就写完了,现在都开始睡午觉了!”
“人比人,气死人……”
……
与此同时,贡院附近的一处幽静小院中。
丁家大公子正悠然品茗。
对面坐着一名微胖的中年官员,正是北源府的同知周大人。
一名下人快步走入,低声禀报道。
“公子,周大人,派去盯梢的人传回消息。”
“那苏墨自午时起便在号舍中睡觉,似已放弃了。”
“哦?”
周同知闻言一笑。
“下官就说您多虑了,一个乡野孩童,侥幸中了县试,已是祖坟冒青烟。”
“到了这府试的真龙局里,自然就原形毕露了。”
丁家大公子却缓缓放下了茶杯,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睡觉?”
忽然,他想起了苏墨在县试时的种种表现,冷静道。
“此子在县试中,便能次次提早交卷,不可轻敌。”
闹归闹,但他可不想再有任何意外。
“周同知,我不希望在榜单上,再看到他的名字。”
丁家大公子的声音冷了下来。
闻言,周同知心中一凛。
“我不管他是真睡还是假睡,无论其答卷是否完成,务必设法将其销毁。”
丁家大公子沉着脸,一字一顿的说道,
周同知心中暗道:多此一举。
但是丁家的面子,他又不敢不给。
“大公子放心。”
周同知领命,随即走出小院。
他在暗中联系了,负责丙字区收卷的小吏,塞过去一锭银子。
“这可是丁家的意思。”
随后,周同知又低声道。
“那间破号舍的卷子不该出现,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那小吏捏着银子,连连点头到。
“大人放心!小的明白!那张卷子,定会不慎遗失!”
很快,申时末,收卷的钟声敲响。
苏墨从床上爬起,伸了个懒腰,在众考生那羡慕嫉恨的目光中,第一个交卷离场。
他随车队返回客栈,刚一跳下马车,便看到了大堂内那诡异的一幕。
恩师陈易,正襟危坐。
而在他对面,那个清晨诬陷他的中年男子,正被一根粗麻绳,结结实实地捆在客栈的大堂柱子上。
那男子披头散发,满脸屈辱。
他被绑在这里示众了一整天,承受了数百名士子家属的鄙夷目光。
又从旁人口中,听闻了苏墨答题迅速、状态极佳的消息。
他心里也很清楚,自己彻底失败了,心理防线也已然到了崩溃边缘。
苏墨走到他面前,低声询问道。
“是谁指使你诬陷我?”
那男子起初还紧闭着嘴,一声不吭。
苏墨的声音瞬间变得冰冷。
“你不说?那好,我现在便将你和这伪造的借条一并送官。”
“你这诬告之罪,按律当杖责四十,流放三百里。”
“衙门还会彻查你的家人,看看是否有同党……”
“我说!我说!”
那男子一听到牵连家人,心态彻底崩溃了。
他涕泪横流,支支吾吾地喊道。
“是……是一个穿灰衣服的小厮!他给了我五两银子!只让我拦住你的车,若是早知道有这样那样的说道,我再也不敢了!饶命啊!”
苏墨心中了然,好,果然是丁家。
陈易闻言,勃然大怒道。
“好一个丁家!欺人太甚!我现在就将他送官!”
“恩师,且慢。”
苏墨连忙伸手拦住了他。
“为何?”
“府试还有两场。”
苏墨冷静地分析道。
“若此时送官,不过是打草惊蛇,丁家大可将罪名全推给这个小厮,弃车保帅。”
“万一他们恼羞成怒,恐还会再派人,用更狠的手段干扰。”
看向那早已吓傻的男子,做出了决定。
“掌柜的,可否借您后院柴房一用?”
他对着一旁看热闹的,客栈掌柜拱了拱手。
掌柜的连连点头道。
“自然!自然!”
“恩师,可否借您后院柴房一用?”苏墨对陈易道。
“将此人暂时关押,派陈府的管家和小厮日夜看守。”
“等府试全部结束,我们再将此人,连同那张伪造的借条,一并呈送知府孙阳大人!”
“我倒要看看他丁家,在人证物证齐全面前,还如何抵赖!”
说罢,苏墨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那男子听闻不用立刻送官,顿时松了口气。
随即又因自己参与了这等神仙打架、而悔恨不已,被管家拖着押到了柴房。(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