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品书阁,墨香与檀香交织。
唐骁立于书架前,指尖拂过书脊,心思却全在耳上。
他在等人,此人正是李婉儿。
一阵熟悉玉佩碰撞声响起,李婉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宫装素雅,神色平淡。
“李尚宫。”
唐骁躬身,姿态恭敬。
李婉儿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他被晨光勾勒的侧影,语气平淡道:“倒是勤勉。”
“尚宫谬赞,此乃小顺子分内之事。”
“颜色好,识得字,又懂得上进。”
李婉儿踱步到他身侧,继续道:“昨日那首《孤兰》,更是惊艳。这等才情,做个小小的掌灯太监,屈才了。”
唐骁维持着躬身的姿势,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激动:“能为主子效力,是小顺子天大的福分,不敢言屈才。”
“昨日娘娘赞你书理得不错,诗才也佳。”
“今日闲暇,不妨再作一首,就以皇后为题,让我也品评一番。”
唐骁心念电转,知道这是进一步展示价值、拉近关系的机会。
他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谦逊与思索,片刻后,朗声吟诵:“瑶台仙品下天阊,不染人间粉黛光。”
“眉黛春山凝远翠,眼波秋水湛清霜。”
“凤仪端合安天下,兰质天生自馥香。”
“若问神姿何处似,九霄鸾影映朝阳。”
李婉儿一愣,她本以为会听到昨日《孤兰》那种品质的诗,却不想是首辞藻华美,将皇后比作不染尘俗的瑶台仙品、九霄鸾凤的马屁诗。
不过这马屁拍的...可谓登峰造极!
她半晌才回过神,忍不住轻啐一口,脸上却没什么怒意:“好个油嘴滑舌的小子!这般阿谀之词,也敢拿出来现眼?”
话虽如此,她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极淡的满意。
在她心中,皇后娘娘本就当得起这般赞誉。
“主子在我心中,就是如此,何来奉承一说?”唐骁一脸无辜道。
李婉儿无语一笑,若非早已将他的底细查得一清二楚,她真要怀疑这是哪个对头派来的高级细作了。
“行了,这话你就不要在我面前说了。”
“你知道我为何选你吗?”李婉儿话锋一转,问道。
唐骁摇了摇头。
“因为你生得俊。”
李婉儿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娘娘身边,不需要歪瓜裂枣碍眼。”
唐骁:“......”
这理由,真实得让他无法反驳。
“更不需要只会吟风弄月、阿谀奉承的弄臣。”
“皮囊与诗才,是锦上添花,而非立身之本。你若只想凭此道立足,趁早熄了这心思。”
唐骁立刻深深一揖:“尚宫教诲,如雷贯耳!”
李婉儿走到书架旁,背对着唐骁,声音压低,仅容二人听见:“你既有些急智,那我便考考你。”
“如今陛下静养,大皇子监国,且与娘娘不睦。”
“娘娘入宫尚浅,膝下无子,母族虽强,终是外援。”
“依你之见,娘娘当如何自处?”
唐骁心头一凛,将此等机要之事问于他一个掌灯太监,这绝非闲谈,而是皇后透过李婉儿的生死考较!
答得好,前程似锦;答不好,恐怕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他大脑飞速运转,结合前世看过的无数宫斗剧和历史权谋,迅速提炼出核心。
“尚宫,小顺子见识浅薄,姑妄言之。”
唐骁语气沉稳,条理清晰:“陛下仍在,大皇子便只是监国。既是代行,权柄予夺,便仍在陛下一念之间。”
“当下第一要务,非是与大皇子争锋,而是坚定不移地站在陛下这边。”
“娘娘更应恪尽妻责,悉心照料陛下龙体,让陛下,也让朝野上下看到,谁才是真正不离不弃、值得托付之人。”
唐骁稍作停顿,观察了一下李婉儿的反应,继续道:“其次,后宫之地,凤印在谁手中,规矩便由谁定。”
“值此非常时期,正可以稳定后宫、不扰圣心为由,将坤宁宫的规矩,钉死在每一寸宫墙上。”
“任何敢在此刻兴风作浪、挑战娘娘权威之人,无论是谁,皆可雷霆手段镇之!”
李婉儿听完,面上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道:“倒是有些小聪明。记住,今日之言,出你口,入我耳。”
“绝不能让其他人得知,否则就算是皇后娘娘,也救不了你!”
“小顺子明白。”
李婉儿不再多言,转身离去,裙裾曳地,一如她来时。
唐骁维持着躬送的姿势,直到那环佩声彻底消失在回廊尽头,才缓缓直起身。
后背官袍内衬,已被一层细密的冷汗濡湿。
方才那番应对,看似从容,实则是刀尖起舞。
每一句都需斟酌,既要展露价值,又不能显得过于精明,其中的分寸,失之毫厘,便是万劫不复。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
皇后的橄榄枝已经抛出,接下来,便是等待。
......
李婉儿离开书阁后,直奔坤宁宫内殿。
片刻后,沈清瑶斜倚在凤榻上,聆听李婉儿的回禀。
当听到唐骁以“瑶台仙品”为题作诗时,她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随即恢复平淡。
而当李婉儿将唐骁关于朝局后宫的那番见解原原本本道出后,沈清瑶捻着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
“坚定不移站在陛下这边,恪尽妻责......将坤宁宫的规矩,钉死在每一寸宫墙上......”
她轻声重复着其中的关键之语,凤眸之中光影流转,最终化为一片沉静的赞许。
“倒真是句句都说在了点子上。”
沈清瑶缓缓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喟叹:“不激进,不退缩,占住大义名分,行稳固自身之实。这般见识,竟真出自一个小太监之口。”
“娘娘,此子机变过人,且其出身臣已反复核查,确系清白。”
“虽不知其才学从何而来,但观其言行,对娘娘确是一片赤诚,可堪驱使。”
李婉儿适时进言。
沈清瑶微微颔首:“皮囊与诗才,终是点缀。能于迷雾中看清根本,才是真智慧。”
“婉儿,你觉得,该如何用他?”
李婉儿沉吟片刻:“眼下尚不宜授予显职,以免树大招风。不如暂且留在身边,观其行,察其心。”
“一些不便明言之事,或可交由他去办。”
“便依你所言。”
沈清瑶做出了决定:“明日午时后,本宫再去书阁。”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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