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感觉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别扭,我几乎是脱口而出:“我肯定不知道啊!
王厂长,我真不是主任的亲戚,我跟他之前压根就不认识。”
王厂长扶了扶她的老花镜,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她像是随口一提,又像是刻意点拨:“哦?那你……没他电话么?”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进了我混沌的脑海。
对啊!我可以直接打电话问他!这最简单直接的办法,怎么之前就没想到?
一股混合着希望和恼怒的情绪涌上来,我赶紧掏出手机,手指因为一种莫名的急切而有些发抖,在通讯录里找到“何伟民”这个名字,用力按下了拨号键。
听筒里传来的,不是预想中的接通音,而是一连串冰冷、机械、毫无感情的女声提示:“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
空号?
我愣住了,举着手机,有些无措地看向王厂长。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王厂长显然也听到了我这边的动静,她脸上那份属于领导的从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和我如出一辙的惊愕。
“空号?这怎么可能……”她喃喃着,似乎是不信邪,也拿起自己桌上的座机话筒,熟练地按下一串号码,还特意按了免提。
同样的冰冷女声,一字不差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再次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我俩面面相觑,一种无声的寒意顺着脊椎慢慢爬上来。
办公室里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操场上的喧闹声,反而衬得这里的寂静格外沉重。
沉默在蔓延,足足过了一分多钟,王厂长才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氛围。她再开口时,语气缓和了许多,甚至带上了一种近乎笼络的意味。
“小龙啊,”她叫着我的姓,试图拉近距离,“我看你这小伙子挺踏实的,挺好。别想那么多,就算……就算哪天老何真的不来了,辞职了,你这份工作也可以继续干下去。
这样,我给你把工资涨到四千,怎么样?等干的时间长了,表现好,厂里还能给你交五险一金。”
她画着一张诱人的饼,但此刻在我听来,却充满了危机感。
我心说这条件倒是给的不错,但是又一想,干个屁!这地方越来越邪门了,一个莫名其妙给我铺路然后人间蒸发的主管,一个可能不是活人的女工人,现在又冒出这档子事,给再多钱也得有命花才行!
但我没有当场拒绝。
昨晚宁宁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和她那句带着哭腔的警告——“你千万不能辞职”——像魔咒一样在我耳边回响。
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我,如果我现在莽撞地甩手不干,可能真的会触发某种我无法承受的“不好的事儿”。这种对未知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我的心脏。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挤出一个还算镇定的表情:“王厂长,谢谢您的好意。不过……我还是想先找到刘主任,当面问清楚再说。您……您知道他家住哪儿吗?人事科信息应该有登记吧?”
王厂长看了我几秒,似乎在权衡什么,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知道,我帮你查查。”
她转身走到电脑前,陈年老旧的主机发出嗡嗡的运行声。她操作了一会儿,拿起笔在一张便利贴上刷刷地写下一行字,递给我。
就在她递过纸条的瞬间,一个念头闪过。宁宁!何不趁这个机会问问?我接过纸条,捏在手里,状似无意地开口:“王厂长,还有个事想跟您打听一下。
就是……咱们厂里以前是不是有个叫宁宁的女工?大概比我小几届。”
“宁宁?”王厂长的脸色几乎是瞬间就沉了下来,刚才那点和颜悦色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讳?她语气生硬地反问:“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我心里咯噔一下,面上还是维持着好奇:“哦!没什么,就是听人偶尔提起,有点好奇。”
“没什么好好奇的!”王厂长打断我,语气近乎严厉,“都是些捕风捉影的闲话,你一个刚来的,别瞎打听这些没用的!”
她反应如此激烈,更加印证了我的猜测。
事情绝对不像莎莎说的“死了几年”那么简单。
这里面一定有隐情,说不定……说不定宁宁真的还活着?只是出于某种原因,学校在隐瞒什么?我又试探着问了两次,但她始终守口如瓶,态度坚决,明显不想再谈这个话题。
看她这反应,我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反而会让她起疑,只好讪讪地闭了嘴。
但心里的疑云却更加浓重了。
王厂长把写着“刘大生”大名和家庭住址的便利贴塞给我,又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写在了下面。“好好考虑一下我的话,”她送我出门时,又强调了一遍,“下半年要是还想干,提前给我打个电话就成。”
“行,王厂长,我会考虑的。”我应承着,捏着那张轻飘飘却感觉重若千钧的纸条,走出了办公楼。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但我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我沿着人行道往家走,脑子里像塞了一团乱麻,各种线索和疑问纠缠在一起。
刘大生、空号、宁宁、王厂长的反常、那张诡异的照片……走着走着,我的思路渐渐清晰起来,一个让我脊背发凉的推论浮出水面。
刘大生做的这一切——提前给我提高待遇,对外宣称我是他亲戚——根本目的,就是为了把我牢牢地拴在这个工厂里!他清楚一个月两千多的工资对于一个年轻男性来说毫无吸引力,所以自作主张地加码,用“亲戚”这层身份来消除王厂长等人的疑虑,为我的入职扫清障碍。
可最让我感到恐惧的是,他这套说辞,是针对我一个人的,还是对所有来应聘的人都通用?听王厂长的意思,在我来之前他就已经铺垫好了。
如果他只是针对我一个人……他是怎么算准我一定会来应聘的?难道他认识我?或者……他通过某种方式,“选择”了我?
一想到我的人生轨迹可能早在不知不觉间就被一个陌生人如此精准地设计和操控,一股寒意就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算计太深了,深得可怕!而他为什么非要让我留在这里?这个破旧的纺织厂,这个夜班宿管的岗位,到底隐藏着什么?对他有什么天大的好处?
我想破头也想不通其中的关窍。
但我的直觉在疯狂报警——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越是处心积虑地想让我留下,就越证明这个岗位、这个纺织厂有问题,有极大的问题!我绝对不能让他如愿!
当务之急,是找到宁宁。她是目前唯一一个似乎知道内情,并且表现出善意(或者说,是某种迫切的需求)的人。她知道那张照片的来历,也知道我辞职可能带来的后果。
只要找到她,问清楚,或许就能找到破局的办法,然后立刻、马上逃离这个鬼地方!
我深吸一口气,掏出手机,点开和莎莎的聊天界面。不能直接问,免得她又骂我鬼迷心窍。我想了想,打字发送:“咱们厂厂长,就是那个看起来六十多的老太太?”
信息发出去后,石沉大海。
我一直走到家门口,掏出钥匙开了门,手机才“嗡”地一声响起。是莎莎的回信:“对啊,王厂长嘛。你不是认识厂长吗?不是她把你招过来的吗?怎么,连厂长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后面跟了个笑哭的表情。
我靠在沙发上,回复道:“别提了,我应聘的时候见的是刘大生主任,他一直以学校的名义跟我谈,我特么的一直以为他就是厂长呢!”
莎莎发来一串“哈哈哈”,毫不留情地嘲笑我:“龙飞你可真行,上了这么久的班,连顶头大老板是谁都没搞清楚!”笑完,她又补充了一句:“不过那个刘主任,我好像见过几次,感觉就是个挂名的领导,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也就最近这阵子好像来得勤快了点。”
聊到这里,我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顺势把话题引向目标:“对了,我刚才问王厂长那个宁宁的事了。”
“她怎么说?”莎莎立刻问。
“她什么都没说,而且脸色很难看,警告我不要瞎打听。”我如实相告,然后提出请求,“所以……你能不能帮我个忙,打听一下宁宁她家到底具体住哪儿?我有点事,想找她确认一下。”
……
屏幕上,莎莎发来了一长串的省略号,充分表达了她的无语。
紧接着,一行带着明显怒其不争意味的文字跳了出来:“大哥啊,你特么的是真鬼迷心窍了吧?我早上发给你的新闻链接,你是压根没点开,还是选择性失明啊?”
我连忙回复:“我看了!但那新闻能保证百分百准确吗?我昨天晚上是真真切切地见到她了!
她就站在我面前,会说话,会哭,有表情,甚至……我好像还能听到她的呼吸和心跳!你告诉我这样的人已经死了三年了?这怎么可能!除非她有个双胞胎姐妹!”
……
又是一串漫长的省略号。
我能想象到屏幕那头,莎莎翻着白眼,恨不得穿过屏幕给我两拳的样子。
我也知道我的坚持在别人看来是多么不可理喻,是多么“魔幻”。理智上,我相信新闻白纸黑字的报道;但我的感官,我昨晚的经历,却在疯狂地诉说着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事实。
那个活生生的、带着体温和泪水的宁宁,怎么可能是冰冷的逝者?
过了足足有五分钟,手机再次震动。莎莎的消息很简单:“你现在在哪儿?”
“在家。”我回复,有点不明所以,“怎么了?”
“发个定位给我。”莎莎的指令言简意赅。
“你要干啥?”我一边发定位,一边疑惑地问。
莎莎的回复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决绝:“没什么。
你不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撞南墙不回头吗?行,今天我就让你亲眼看看什么叫南墙!
妈的!我必须让你彻底死了这条心!”等着!(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