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张金山,出生在义州城西部的一个山村里。据老人讲,爷爷的祖先是逃荒过来的,当地人把这些逃荒者称为“蛮荒人”,故此起名为张蛮屯。
爷爷天生狂野,爱打架,能打架,人们都叫他野驴子。至于他如何入的道行,这始终都是一个迷。
直到爷爷八十二岁那年得了一场重病,将要临终之际,才讲出他富有传奇的一生,和一件有关于我的天大的秘密。
今天倒也清闲,清风明月之下,就给大家伙讲一讲有关于我爷爷和我的故事。
北方冬早,刚刚立冬不久,这里便下了一场大雪。梅花大的雪花整整下了一下午,很快就成了银装素裹的世界。
当时爷爷只有十五岁,正值少年好动的时期。大雪封门,无处可去,说不出的寂寞无聊,就坐在油灯下,翻来覆去地翻看着一本破旧的连环画。
太爷爷趴窗朝外看了看。夜色已深,天地苍茫,便对爷爷道:“大雪连天的,不会有人来了。赶紧把鸡舍关上。完事了,就赶紧睡觉。别点灯耗油地看那破玩意。”
爷爷答应了一声,把身子一转,就开始穿鞋子。可还没等把鞋子穿好,鸡舍里的鸡突然炸起营来。
“不好,老黄偷鸡来了!”爷爷腾身跃起,拖着鞋子就往外面跑。
夜色漆黑,十步之外无法视物。不过爷爷天生一副好眼神,虽然天地一片黑暗,但在他的眼里却瞧得分明。
只见鸡舍的木门外耷拉着一条毛茸茸的尾巴,显然有个动物在偷鸡。
爷爷脚步生风,几步就奔到鸡舍前,劈手揪住那物的尾巴,用力朝外一拽,硬生生地拎将了起来,赫然是一只两尺多长的黄鼠狼。
黑嘴巴,小耳朵,一身火红色的皮毛,在爷爷的手中左右翻腾,口中发出吱吱的叫声,透着一股凶狠的劲儿。
事发突然,爷爷手里也没带任何家伙式,一时不知如何处置它才好。正自踌躇之际,那黄鼠狼突然转身窜了起来,“哼”的一声,朝我爷爷的手上咬了过来。
白牙森森,说不出的凶恶。慌乱之下,爷爷把小臂一挥,用力一甩,黄鼠狼倏然飞了出去。“砰”的一声,重重地摔在了石墙上。
黄鼠狼痛叫了一声,又反弹回来,在地上打了个滚,拖着尾巴逃出了大门。
爷爷找来一根木棍,等他追到大门口时,黄鼠狼已经不见了踪影。他望着那串梅花般的脚印,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最近村子里灵异事件接连不断,今天打的恰好是一只火红色的黄皮子,会不会招惹什么大祸?
他怔立了良久,这才关好了鸡舍。觉得一扇木门并不够严谨,又找来圆木抵住,见没有什么疏漏,这才回到了房中。
屋子里灯光跳跃,暖意融融。太爷爷见儿子鼻涕冻出来多长,连忙掀起被子,对儿子道:“赶紧暖和暖和。鸡没怎地吧?”
爷爷把两手塞入被子里,摇头道:“鸡是没什么事,不过我打的是一只火红色的黄皮子,看样子是成气候了。鬼怕恶人,有我这个野驴子在,估计咱家不会发生什么事,我担心屯子里哪位老人们会遭殃?”
太爷爷长叹道:“遭殃又能怎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用想那么多了,还是早早睡觉吧。研究研究明天如何挣钱,买两斗白米才是正事。”
爷爷一想也是,这些年来,谁又关心过自己?当下脱下衣服,钻进了热乎乎的被窝里。
谁知,夜里十点左右,爷爷正睡得迷迷糊糊,忽听到大门口有人喊道:“张金山!张金山在家吗?”
爷爷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趴窗朝外一看,见大门口有灯光闪动,急忙穿上衣服跑出了门外。
来者名叫张振山,是我爷爷的堂哥。当时讲究家族大排行,张振山老大,我爷爷老二……一直排到老五。
爷爷见大哥到来,连忙把他请进了院子里。
张振山左右观望,似乎有些顾忌,过了半晌,这才低声对我爷爷问道:“金山,你是不是得罪黄皮子了?”
爷爷向来轻狂,听他如此一问,嘴角流露出满不在乎的笑意,不屑地道:“不但得罪了,还把黄皮子摔了一下,只是没能把它摔死,让这孽畜给跑了。怎么啦?到你家偷鸡去了?”
张振山脸生惧色,暗中扯了一下爷爷的衣角,低声道:“要是单纯偷鸡我就不来找你了。黄大仙把我奶给迷上了,六七个人也整不住。外边说话不方便,到屋子里说去。”
二人一起走进房中,各自坐下,张振山便开始讲起发生在他家的怪事。
张振山是二叔张世友的大儿子,他家共有六口人,分别是父母、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和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奶奶。
奶奶虽然八十一岁了,不过耳不聋眼不花,眼下自理完全没有问题。
天降大雪,也无事可做,老太太在儿子的房中坐了一会。冷飕飕的,感觉也没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倒在被窝里舒服。
于是便摸起了拐棍,先到外边撒了一泡尿,然后回到房中就准备睡觉。
她解开了纽扣,想要脱下身上的棉袄,突然感觉后背上一条子冰凉,好像冰凌掉进衣服里一般,老太太诶耶了一声,急忙抖落几下棉袄。
这一抖落不要紧,后腰如同针扎一般的疼痛。张老太太咧着嘴地叫道:“呦呦呦,莫非我的腰扭了?怎么这么疼呢?”朝前一扑,便跪倒在炕上。
张老太太与两个孙子同住在一间屋子里。此时只有小孙子张岐山在屋子里,听奶奶在喊腰疼,急忙走了过来:“奶,你先别动。我给你揉揉。”伸手就朝她腰间摸去。
张老太太眼珠闪动,呲开稀疏的牙齿,破口骂道:“别他娘地猫哭耗子假慈悲!给我滚一边去!”
身子一扭,抄起身边那杆长长的大烟袋,说了一句:“我叫你耍流氓!”烟袋抡起,出手如同闪电,砰的一声,正打在张岐山的手背上。
纽扣大小的铜烟袋锅子,打在手背上谁能受得了?张岐山“嗷”地叫了一声,捧着手臂满地乱蹦。
一边哭一边大喊:“快来人呐!不好啦,我奶奶发疯啦!”
家人们听到喊声,都纷纷跑了过来。见张岐山满地乱蹦,便问道:“怎么啦?怎么啦?”
张岐山捂着手背,哭唧唧地道:“我奶……我奶说她腰疼,我好心给她揉揉。这……这死老太太不但骂我耍流氓,还给了我一烟袋锅子,正削在我手背子上了。你们看看,手背子都打青了。”
平时奶奶最疼爱这个小孙子,没想今天竟然突施辣手,个个一脸懵然,纷纷上前质问:“你打人干啥呀!”
张老太太一直背对着众人,始终一声不吭。见全家人都在斥责她,不禁勃然大怒。
突然把屁股一颠,倏然转身,抖动着枯瘦的双手,瞪着眼睛骂道:“该死的老张家!没有一个好玩意!敢来喝叱我?我叫你们全家死光光!”
张振山是家中的老大,今年十八岁,血气方刚,见奶奶如此蛮横无理,便撸起了衣袖,举着拳头恐吓道:“你想怎么样!别以为你是我奶,我就不敢打你似的!”
“呦呵!你还红毛了呢!”张老太太蓦地抬起头来。双眼血红,面容扭曲变形,稀疏的三颗门牙交错紧咬,嘴里发出“嗤嗤”的响声,说不出的狰狞可怖。
父亲张世友是个赶大车的,见多识广,猜到母亲这是招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生怕家人们吃亏,连忙将张振山挡在了身后,并且连连给家人们递眼色。
两个儿子,两个闺女虽然不知父亲什么用意,但见他连使眼色,便退出房中。
张世友见母亲安静了下来,这才怯生生地凑近母亲的身前,温和地说道:“妈,如果儿孙们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尽管提出来,千万不能乱打人。现在屋里没人,你心里有什么委屈,就赶紧讲出来。”
张老太太听完儿子一番温言抚慰,更觉得委屈,索性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两手拍着大腿,一边哭一边说道:
“我保佑你张家这些年啦!吃你家一只鸡也是吃得着的。老火症家那个傻儿子,不但不给我鸡吃,还摔了我一下子。我的腰好像针扎一样的疼啊!你们张家人怎么这么狠呐!你说这大雪滔天的叫我到哪里去啊……”泪流满面,伤心欲绝。
张世友虽然知道这是邪物附体,但也束手无策,只能站在一旁劝道:“妈、妈,你别哭。树有树根,瓜有瓜藤,既然罪魁祸首是张金山,那你就……”
老太太把手漫空一舞,大声嚷道:“别跟我扯这份王八犊子!我饿了,赶紧给我煮鸡蛋去。”抓起了被子,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张世友连声应道:“是是是,我这就去煮鸡蛋。”推着妻子走进了厨房。
夫妻俩来到了厨房,张世友这才一脸凝重地道:“老太太这是中邪了,千万不能得罪她。你带孩子们赶紧去请郎中。”
张二婶担心丈夫一个人会有危险,就把张振山留了下来,自己则带着三个孩子悄悄地溜出了大门。
张世友打开了橱柜,见葫芦里还有十几个鸡蛋,就全部放在了锅中。
灶火熊熊,锅里的水翻开如浪。父子俩苶呆呆地蹲在厨房里,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生怕搅扰邪灵的安静。
大约过了五六分钟,张老太太一股身坐了起来,冲着门外喊道:“张小子,我饿啦,看看鸡蛋熟了没有。要是熟了,就赶紧把鸡蛋捞出来,用凉水冲一下,等温热合适了,赶紧给我端上来。
张世友不敢有半点得罪,将锅盖打开,连忙捞出鸡蛋,放在了冷水里浸泡了一下,然后装在一个方盘里,恭恭敬敬地放在老太太的面前。
张老太太慵懒地伸了一下懒腰,见父子俩都在一旁站在,便数落道:“你们俩就是卖不了的秫秸,戳在那里了!赶紧把鸡蛋给我剥开!”
父子俩连忙上前,就开给她剥鸡蛋。
剥开一个,老太太就吃一个,那张老嘴撑得好像城门似的,还在往嘴里塞。鸡蛋黄子从嘴角处掉落下来,弄得到处皆是,好是恶心。
十几个鸡蛋全部吃下,看样子是吃乐呵了,搬着大腿前悠后荡,嘴里哼着令人难懂的歌。
唱着唱着,突然竖起了耳朵,侧耳听了听,指着张世友破口骂道:“你这个瘪王八犊子,还派人搬兵去了。告诉你的,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怕,把我整急眼了,我就把你家这三间狗窝点着了!”
张世友满脸赔笑,点头哈腰地解释道:“大仙息怒,大仙息怒,家人不是去搬兵,是怕你老人家身体有恙,为您请郎中去了。”
张老太太把牙一呲,嘻嘻笑道:“原来把高郎中给搬来了!就他那熊样能把我怎么样?信不信,我能把他收拾他悲服的。”两手抱着大腿,又开始唱了起来。
工夫不大,窗外果然传来“咯吱咯吱”的踏雪声。
张振山想要出去迎接,却听张老太太喝道:“谁也不许出去,我非得让高郎中给我他跪下不可。”
父子俩怕得要死,邪魔说话谁敢不听,规规矩矩地站在房门口,屏息静观。
高郎中背着药箱子走了进来,父子俩象征性地与他说了一句话,便朝屋子里走去。
单等高郎中一迈门槛,张老太太突然大喝一声:“高郎中给我跪下!”声如霹雳,震得尘土簌簌下落。
高郎中哪见过这等架势,顿时吓得六神无主,连忙跪倒在了地上。
张世友急忙上前,劝说道:“妈,郎中是给你看病来了。他是好人,你别这样对他。”
张老太太寻思了一下,撩着手道:“既然是好人,那就起来吧。我跟高郎中唠唠嗑。”
高郎中见她想和自己唠嗑,便站了起来,胆战心惊地在她身旁坐下,很是友好地问道:“这位仙尊,您来自哪座山?出自哪个堂口啊?”
张老太太伸手在郎中的脸上摩挲了一把,嘻嘻笑道:“还是高小子会说话,还称我为仙尊。我实话告诉你吧,我出生在荒郊野外,什么堂口也没有,东大坟圈子就是我的家。
“今天下大雪,我饿得难受,就想到东头子老张家吃一只鸡。结果鸡没吃成,还让老火症家那孩子给我摔了一下。
“我正不知去谁家养伤,恰好张老太太正蹲在地上撒尿,我就附在她的身上了。这次我是来张家养伤来的,至少也要待上十天半个月的。”
高郎中见她说话很和气,便劝说道:“打酒应该从提瓶子的人要钱。既然张金山打了你,你就应该找张金山去报仇,附在一个老太太身上,算什么本事?”(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