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第一学期结束了。
期末考试的成绩单发下来,我的名字还是挂在五六名的位置,像是被钉在了那里。
自从那次掉出前二,似乎就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怎么也上不去。
阿雪的成绩倒是稳稳扎在了前十,在老师和同学们眼里,她已经是毋庸置疑的好学生了。
家里,我爸对我的成绩颇有微词,几次欲言又止。可他如今也摸不清该怎么管我,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服。
说到底,他也是头一回有这么大个儿子,眼见我一天天蹿得都快和他肩膀齐平,去年以来更是时常对他的话流露出不耐烦,甚至偶尔顶两句嘴。
他站在那儿,看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半大小子,大概心里也充满了困惑,不知道该抡起巴掌,还是该拍拍我的肩膀。
我们父子之间,仿佛隔了一层薄而坚韧的纱,他在这头,我在那头,彼此都看得见,却都不知道该如何伸手触碰。
放寒假后,我没有着急回乡下,而是借着去同学家写作业的名义,天天都去阿雪家,当然,真正的目的是打DOTA。
之前闲聊的时候知道,她爸妈在市里开着店,每天一大早就开车出门,往往天黑透了才回来,有时候忙得太晚,索性就住在店里。
平时上学还好,一放假,她便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房子,也不喜欢去凑店里的热闹,现在有我经常去,她自然很高兴。
阿雪自己有手机,每次去之前,我都偷偷拿我妈手机给她发条短信,等她回了,再赶紧把记录删干净。
西北的冬天干冷干冷,风刮在脸上像小刀子割,路两旁的树早秃得精光,沿街的店铺都挂上了厚棉帘,一掀一放逸出团团白气。
我咯吱窝下夹着根本没打算写的寒假作业,踩着人行道上硬化的残雪,朝她家小区踱去。
经过市场口时,那个卖烤红薯的摊子正冒着诱人的白烟,兜里那一块钱突然便想到了自己的去处。
我凑上前,挑了个顶大的红薯,摊主大爷一边装一边嘟囔:“娃儿哎,这得一块五捏。”
我讪笑着递过去一块钱,抓起红薯塞怀里便走。
刚拐进小区大门,就看见阿雪已经在花园边上等着了,她裹着那件白色长羽绒服,心不在焉地晃着健身器材,一抬眼看见我,眼睛立刻弯成了月牙。
“你咋不在家等我啊,冻死了么。”我搓着手哈口气捂了捂耳朵。
阿雪没接这话,反而盯着我鼓囊囊的胸口,“你怀里塞了个啥呀?”
“你猜。”
“烤洋芋?”她眨眨眼。
“谁还吃烤洋芋啊。”我没再卖关子,从怀里掏出那个红薯,“诺,红薯么。”
“哇!”阿雪眼睛一亮,接过红薯时还被烫的缩了下手,“还热着呢,你是马大脚呀。”
“啥?”我莫名其妙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鞋,又剁了剁脚。
“没啥没啥。”她抿嘴一笑,“走吧走吧。”
我们一块儿上了楼。进了门,我熟门熟路地弯腰换鞋,自从第一次来过后,每次来之前我都会特意洗脚,再换上平时不穿的新袜子。
阿雪家暖气很足,一进门就像跌进了暖融融的春天。
我脱了外套随手往床沿一放,她也脱下羽绒服,露出里面杏色的修身毛衣,衬得人格外清秀。
她很自然地拾起我的外套,和自己的并排挂上衣架。
我坐到电脑前,看见屏幕上暂停着《魔幻手机》的画面。
“这个你没看过啊?”我有点意外。
“看过呀,”她捧着红薯凑过来,挨着我坐在床沿,“无聊再看一遍嘛,我超喜欢焦恩俊。”
“就是那个演二郎神的?”我努力回忆着,“小李飞刀也是他吧?”
“人家叫李寻欢!”她纠正我,一边想掰开红薯,却被烫得无从下手,“那个我也看过两遍啦。”
“给我。”我从她手里接过红薯,忍着烫掰开,把明显多的那半连着塑料袋给她,自己则是捏着红薯咬了一口,顺手关了剧,点开了浩方平台。
阿雪小口吹着气,细细吃着红薯,忽然问:“你啥时候回乡下啊?”
“过两天吧,”我盯着屏幕,含糊应着,“回是肯定得回的,不然我爷我奶该念叨了。”
“哦。”阿雪轻轻应了一声,没再多问。
我三两口吃完手里的红薯,把皮儿递给她,开了游戏。
……
一到放假,日子就飘得特别快,今年的年也来得早,饶是我有再多借口,也得收拾收拾回乡下了。
村里这两年模样变了不少,好几户人家都起了新房,胡墼房眼见着越来越少。
之前一次吃饭时,我爸也念叨过,盘算着把家里那间胡墼伙房推了,盖间红砖房和大房连上。
至于更气派的亮瓦瓷砖,合金门窗,水泥院子之类的,那还是想也不敢想的事。
在我家还盘算的时候,发小家已经张罗开了。
说到这儿,也该给那俩货取个名了。
小时候和我一起扒水口子,家里条件好些的那个,就叫马小宁吧。另一个,我小爷的儿子,就叫杨小南吧。
我在村口下了公交,进了村刚走到我家巷道口,就看见马小宁家的院子整个儿推平了,砖头沙子堆了好几堆,看样子只等开春化冻就要动工。
这俩蹲在巷口土堆上晒太阳,一见我回来,杨小南窜起来就给我胸口一拳:“你怂在该上蹲着享福,不想回来咧么。”
“我爸不让回来么,让我先写作业,一天乌苏求子滴。”我笑着搡了他一把。
这俩也都上初一了,一起考到了隔壁县城的初中,当然了,比不上我那所重点中学。
简单和他俩谝了几句,我便转身进了巷道,朝家走去。
刚迈进院子,就撞见爷爷抱着一捆玉米杆往草房走。
他看见我,脚步顿了顿:“回来咧。”
“昂,”我应了一声,“爷你抱草弄啥捏?”
“给牛铡点草么,你进起。”他言简意赅,说完便继续忙活去了。
还没走到大房门口,一股炖鸡的香味就飘了过来,勾得人直咽口水。奶奶知道我今天要回来,早就炖上了鸡。
我掀开门帘进屋,奶奶正守着炉子边照看锅灶。一见我,她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一连串地问:“吃饭咧吗?咋回来滴?路上冻着吗?你弟你妹咋么一搭里回来?考滴咋么个?学校放咧几天假?”
明明每件事她早就知道答案,却偏要拉着我的手,再亲自问上一遍。(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