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乃仁台阿布温暖的小屋里度过一夜后,清晨,我们告别了这位睿智的草原长者。***和其格坚持将我送回了白音查干镇。分别时,***用力握住我的手臂,眼神真诚:“璟兄弟,草原永远是你的家,有空回来看看!” 其格也难得地露出了笑容,对我点了点头。这份在生死关头结下的情谊,沉甸甸地烙在我心里。
回到那间简陋的旅社,关上门,喧嚣被隔绝在外。我独自坐在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窗外是草原小镇特有的、带着牲畜嘶鸣和风沙气息的嘈杂。但我的内心,却陷入了一种异常的沉静。
是时候梳理这一切了。
我从贴身的行囊里,小心翼翼地取出几样东西,将它们一字排开在粗糙的床单上:
那枚来自西夏贵族墓、刻满诡异符号的木牍,安静地躺着,冰凉而神秘;
那块从黑石祭坛得来的、非金非玉的黑色碎片,表面流动的暗纹在光线变幻下仿佛在缓缓蠕动;
脑海中,还清晰地浮现出陕西鬼哭坳那青铜匣子上扭曲的纹路,以及河南将军坳墓穴深处那被破坏的圆形图案和“幽冥引”兽面的模样。
我的手指缓缓拂过木牍和黑石碎片。触感迥异,一者温润,一者冰寒,但指尖却仿佛能感受到一种同源的、微弱而持续的震颤,像是某种来自远古的低语,跨越了时空,在这小小的房间里共鸣。
陕西,河南,内蒙。
西夏,东汉,契丹(或更早的草原先民)。
窑址祭坛,侯爵墓,萨满敖包。
这些看似毫不相干的地点、时代和遗迹,却被同一种神秘的符号体系,被这些功能各异、却都指向“沟通界限”的“引”所串联。
乃仁台阿布的话语在我耳边回响——“不同的时代,不同的族群,用不同的方式,记录和试图利用同一个古老的秘密……”
这个秘密,就是那个被称为“彼岸”、“幽冥”、“黑暗之地”的所在。而黑水城,就是这一切的焦点,是这些分散的“引”最终指向的、那个恐怖世界在现实中的最大锚点!
我回想起自己这一路的历程。从西北山村那个为了出人头地而惶恐下墓的穷小子,到如今身负秘密、手上沾着洗不净的泥土和血腥的江湖客。我失去了虎子,目睹了马老拐的倒下,经历了洛北帮的惨烈,也收获了***兄弟的情谊和老葛、李墨轩、乃仁台阿布这些形形色色人物的或交易、或指点。
恐惧依旧存在,对未知的,对死亡的。但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已经在我心底生根发芽,那就是——决绝。
我不是为了虚无缥缈的宝藏,也不是为了什么狗屁的江湖名声。我是为了弄明白,这纠缠着我、让我失去同伴、让我双手沾满罪孽的根源,到底是什么!我要亲眼去看看,那黑水城,那诅咒之地,究竟是何等的模样!
乃仁台阿布指出的方向——“流沙吞噬月亮倒影,狼星垂落于死亡之海的彼岸”——虽然依旧如同迷雾中的灯塔,模糊而充满危险,但这是我目前唯一的、也是最可靠的路径。
我不能再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各个古墓遗迹间乱撞了。陕西的青铜匣子已被李墨轩深藏,河南的“幽冥引”在冯老大手中且牵扯着本地恩怨,唯有我手中的木牍和这块黑石碎片,以及这指向西北的星象指引,是属于我自己的线索和方向。
目标,前所未有的清晰:黑水城。
我将木牍和黑石碎片重新贴身收好,感受着它们冰冷的触感,内心却一片滚烫。我清点了一下剩余的财物,一部分是在陕西和河南冒险所得,一部分是之前销赃的积蓄。这些钱,应该足够我置办前往西北荒漠的装备,并支撑一段时间的开销。
接下来的几天,我留在白音查干,没有再去探寻任何古墓消息,而是像一个普通的旅人,开始为远行做准备。我购买了更加耐用的水囊、压缩干粮、防风沙的衣物、指北针,以及一些必要的药品和工具。我甚至设法弄到了一份虽然粗糙但涵盖了西北部分区域的沙漠戈壁地图。
每天晚上,我都会抬头寻找夜空中那颗幽蓝的狼星,看着它一天天向西北方向缓慢移动,仿佛一个无声的倒计时。
我知道,一旦踏入那片被称为“死亡之海”的荒漠,寻找那传说中的“流沙之眼”和“星陨之谷”,我将面对的可能不仅仅是恶劣的自然环境、神出鬼没的沙匪,还有那些同样在寻找黑水城、手段狠辣的竞争对手(比如之前遭遇的“过江龙”),以及……黑水城本身可能存在的、超越常人理解的诡异和危险。
但这一次,我的心没有彷徨。
江湖的南北风尘,磨砺了我的筋骨,也淬炼了我的意志。我从一个被迫卷入的局外人,变成了一个主动走向风暴中心的探寻者。
这第二卷的江湖路,走到这里,该结束了。
它让我见识了南北不同的风土人情、盗墓伎俩和江湖规则,也让我一点一点,如同捡拾拼图碎片般,逐渐看清了那隐藏在水面之下的、巨大冰山的一角。
现在,是时候去直面那冰山本身了。
我背上收拾好的行囊,最后看了一眼这片给予我恐惧、也给予我启示的苍茫草原,转身,踏上了西去的长途汽车。
车窗外,景物飞速后退。中原的繁华、关中的厚重、草原的辽阔,都被逐渐甩在身后。前方,是更加荒凉、更加神秘、也更加危险的——大西北。
我的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胸口,那里,木牍和黑石碎片紧贴着我的皮肤。
黑水城,我来了。(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