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纷纷扬扬地飘落,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一片苍白。慕辰跪在雪地上,指尖穿过雪水,却感受不到一丝寒冷。他的身体虚幻如雾,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要被风吹散。
“呜呜……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慕辰沉浸在无尽的悲泣中,双眼被泪水模糊。
自那剧烈的爆炸将他掀飞后,无数次试图回到自己的身体,无数次渴望叫醒母亲,无数次……想要拭去姨娘的泪水。
奈何,他什么都做不到,他只能孤零零地抱头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师傅一次次口吐鲜血,心若死灰,世间仿佛只有自己哭泣的声音。
这变故来得猝不及防,快到李享连救下慕辰都来不及。目送平涯宗众人,凄凄惨惨进入垭口,留雪地上斑驳的血迹尚未凝结。
看看身旁那个比自己还虚幻的身影,满脸无奈:
“那有那么多为什么,做什么事结什么果。小娃娃,你这样哭下去,魂火会散得更快。你不是一直好奇我是谁吗?行嘞,现在你可以睁大眼睛看清楚了。”
“李前辈?”熟悉的叹息声骤然响起,慕辰僵立原地,眼神凝滞,不敢确定的询问道。
只见垭口方向不远处,站着一位同样虚幻的中年男子,身着样式奇异的白衣灰裤,衣袂无风自动。一头白发垂至腰间,面庞白皙光洁,模样倒也算得上俊朗。
只是月光穿过他虚幻的身体,在雪地上居然投下支离破碎的影子,显然那是无数人形重叠的轮廓。短暂的寂静后,慕辰惊恐地尖叫起来:
“鬼啊……”
好嘛,好不容易树立起的高人形象就这么没了,李享气得直扶额,扯着嗓子暴喝:
“你自己就是个鬼,还搁这儿瞎哔哔啥啊!”接着一挥手,顿时又出现几十道身影,“看看,他们都是鬼。”
只是相较于慕辰和李享,这数十道半透明散发着微光的影子,仿若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正在消融,其中一道红衣残影尤为醒目。
“袁霜华,那是老妖婆袁霜华!”慕辰突然尖叫着扑向一道红色残影,李享忙伸手按住他的肩膀,脚陷入雪地又不沾分毫。
“行了,她已经死了,再多的恶都会随风消散。”
言罢,李享抬手抓过袁霜华的灵魂,老妖婆眼中闪过恐惧。李享指尖泛起蓝白光芒,吸收掉自己想要的信息“原来如此…”
随即,大手挥动取消禁锢,袁霜华和那几十道虚幻的人影,这才继续随风消散。只要没有逆乱天地,在这普通人看不见的地方,他李享才是王。
慕辰注意到,那些正在消散的灵魂中,有许多魂影忽然转向他们,眼中泛起哀求的光,双手不断想要抓住空间。
“他们为什么还不走?”慕辰哽咽着问。
“执念。袁霜华执念是仇恨,其他人……“李享看向那些逐渐消失的灵魂:“或许只是放心不下家人。”
两人就这样静静的站着,看着那些逐渐消失的身影,慕辰愧疚的问道:
“如果不是我他们也不会死,都是我害了他们。李前辈!他们会去哪里,是传说中的阴界吗?还是古书里说的平行空间?”
“他们会变成能量,消散在天地间。我也想知道会不会有阴界,在那里或许死去的人又有另一番活法。”接着李享的声音罕见的缥缈起来:
“我也没去过。”
“李前辈!我……是不是也要消失了?我能再看看娘吗?还可以看看师傅和姨娘吗?”慕辰突然抓住李享的衣袖。
李享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可以。”
但随即又想起这样做的后果,其实是对慕辰无益的,时间久了会变成和他一样的怪物。他倒是无所谓,可慕辰还年轻,不该承受这样的命运。
“又不可以。”李享摇了摇头,语气中满是无奈。
“为何?那您……”慕辰疑惑道,他想说“你怎么能做到不消失的。”
“天地自有规则,土归土尘归尘。”李享苦笑着,他怎么会不明白慕辰的意思:
“我虽能长存,但逆乱天地,还办不到。小娃娃,本想送你一件礼物,但现在这个人情只能欠下了,希望你不要怨我,来生去个好人家吧!再见了!”
无论这个世界有没有来世,有没有孟婆都不重要。反正人生这套系统,从死去的那一刻算起就已经开始在重装系统,人生的是是非非一笔勾销。而他李享才是那个真正的孤魂野鬼,如果不能尽快找到,一具新的宿主抵抗岁月的侵蚀,他也仅仅是一杯看不见的尘土。
慕辰望向渐渐走远的李享,大声喊道:“李前辈!我想我娘,可以帮帮我吗?”
回头看看这个稚嫩又刚强的少年,想起自己早已经不存在的妻儿。“唉!”叹息一声,如果自己那时候不是被困在那个地方,也许能够见上最后一面。
沉默片刻,李享闪现在少年面前,伸手按在慕辰眉心。少年只觉一股暖流涌入体内,原本极度虚幻的身体重新变得凝实一些。
“好吧!我可以暂时稳定你的魂火不消散,但只能维持到在天亮以前,跟我来吧。”说完,又朝慕辰挥挥手,慕辰只感觉身体被控制了一般,不由自主跟随李享飘向垭口。
…………
平涯宗的大殿外广场,月光鼎盛,亮如白昼,映照着漫山遍野的积雪,恰似一方方素白麻布。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气息,仿若这里刚刚历经一场人间炼狱,处处透着悲凉。
重伤后的陆离,很清楚没有一两年恢复,不可能回到巅峰,没有他的宗门会受到来自各方势力的压力,平涯王宗是他的根,绝不能毁在他手里。
陆离回到宗门并没有第一时间处理自己的伤势,而是借着玄铁剑鞘的助力,在积雪中划出蜿蜒痕迹,每一步都带着割裂般的刺痛,却浑然不觉,倔强的一个个数着裹尸袋。
每揭开一面白布,都是一张年轻的脸,有前日还在比试中笑闹的武堂弟子,那充满朝气的笑容仿佛还在眼前;有文堂总爱偷塞糖果的女娃,那甜甜的笑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
良久,陆离在最后一名弟子的白布前停了下来,他用力跺了跺剑鞘,声音中带着无尽的悲愤与自责:
“整整五十三名弟子,自孤执掌宗门后从未有如此大的损失,近几十年来宗门行事屡屡与人为善,从未苛责旁人。
这样的策略我们是不是应该变一变了,随便一个小宗门都可以骑我们头上谈条件。他陶浩强仅仅只需要背信弃义捅个刀子,就可以获得我宗本就捉襟见肘的矿脉,简直荒唐。”
陆桐悠悠上前,用他独有略显尖锐的声音说道:“宗主,星耀宗最靠近北边中原荒地,真正的苦寒之地,生存艰难,想必也是迫于无奈,才出此下策。”
“生存不易?哼,我平涯王宗又何尝容易?宗门周遭数千百姓的日子,岂又轻松?回回你陆桐亦是这般说辞为他人开脱,难道就不用为宗门想想?我们死伤弟子们的屈辱呢?谁来负责。”
陆离的声音中裹挟着几分愤怒与质疑,紧紧地盯着陆桐。
“宗主,话可不能这么讲!这些年我为宗门殚精竭虑,我哪一点没为宗门考虑?若不是你那弟子慕辰惹出这桩大祸,宗门又怎会折损如此多弟子?”陆桐满脸怒容,言辞激烈地反驳道,脸上的神情甚至略显扭曲。
“老二,给我闭嘴!北方四宗联手算计我宗,我武堂还有文堂这么多弟子死伤,这已然是不争的事实。无论有无慕辰的事情,我宗迟早要遭他们毒手。这些年,你陆桐三番五次阻拦宗门扩张,莫不是收受了他人好处?”大长老终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厉声呵斥道。
“哼~好处?我收了什么好处?证据呢?拿不出来就别搁这儿胡搅蛮缠,简直莫名其妙!”陆桐冷哼一声,猛地一甩衣袖,大步离去,只留给对方一个愤怒的背影。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而稚嫩的女童声音远远传来:“爹爹!他们怎么了?”
只见一个身形娇小、梳着双髻的小姑娘,正迈着小短腿,一脸担忧地朝着这边跑过来,她的裙摆随着步伐轻轻飘动,发间的小铃铛发出清脆声响。
陆离猛地回头,发现是女儿慕馨。他又看向妻子苏小婉,见她微微摇头,示意并未告知女儿。
陆离神色一紧,赶忙撑起身体,就要快步拦住女儿:“馨儿,你怎么来了?这儿不是你该待的地方,赶紧回去。”
“不!我要慕辰哥哥!”自房间出来,小姑娘便听闻府里执事弟子们议论纷纷,说北方四门悍然围攻宗门,一场大战爆发,众多弟子死伤惨重,慕辰哥哥似乎也在其中。慕馨双眸盈满不舍与不信,倔强地说道。
“宗主,已到时辰,该焚化了。”
四长老陆琨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少有的沙哑,高大的汉子仿佛在这一刻,被这寒冷的风雪侵蚀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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