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爱心在冰冷的协议屏幕上闪烁，像个荒诞的玩笑。
沈清辞看着终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没有试图删除那个图案，只是平静地关闭了屏幕。银色的终端没入她指间，消失不见。
“协议已确认。”她抬眸，公事公办地宣布，“现在，执行Apollyon级监管程序第一条：转移。”
她转身，珍珠白色的西装裙摆划出利落的弧度，径直向咖啡馆门口走去。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再次成为这片凝固时空里唯一的节奏。
没有质问，没有震惊，甚至没有再多看那个爱心一眼。
顾云深站在原地，插在口袋里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他预想了她很多种反应——愤怒、羞恼、或者至少是错愕——唯独没有这种彻底的、程序化的无视。
“喂。”他看着她的背影，出声。
沈清辞脚步未停，已经走到了咖啡馆那扇被定格住的玻璃门前。门上的铃铛保持着将响未响的姿态。
“管理员小姐，”他提高了一点音量，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气闷，“你就这么走了？”
沈清辞终于停下，半侧过身，光影在她完美的侧脸上切割出冷静的线条。“你需要跟我走。这是命令，不是商量。”
“如果我不呢？”他歪着头，挑衅般地问，周身的气息又开始变得不稳定。
沈清辞的目光掠过他，落在窗外那只凝固的飞鸟上。“那么，我会启动‘秩序净化’程序。虽然无法彻底收容你，但足以将这片区域，连同其中所有被停滞的‘异常衍生物’，从物理层面彻底抹除。”
她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说明书的操作步骤。
“包括这只鸟，那杯咖啡，以及这里所有的人。”她顿了顿，补充道，“代价是，这座城市的七分之一会因能量反噬沦为废墟。根据损失评估，这仍在可接受范围内。”
顾云深脸上的玩世不恭凝固了。
他见过疯子，见过狂徒，但没见过这种……用绝对理性来执行最极端手段的存在。她不是在吓唬他，她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她真的会执行，并且认为“可以接受”的事实。
“你真是个……”他找不到合适的词。
“规尺。”沈清辞替他回答了，代号从她唇间吐出，带着金属的质感，“我的职责是丈量并修正偏离。至于偏离物本身的情感和意愿，不在计量范畴。”
她伸出手，推开了那扇凝固的玻璃门。门外的世界依然是车水马龙，阳光明媚，时间正常流淌。门内，是死寂的琥珀。
一道无形的界限，隔开两个世界。
“三秒。”沈清辞站在界限之外，阳光为她镀上一层金边，冷静地倒计时，“三。”
顾云深盯着她的背影，眼底暗流汹涌。
“二。”
他嗤笑一声，像是妥协，又像是觉得这一切终于变得有趣起来。
“……一。”
倒计时落下的瞬间，插着兜的少年身影如同被橡皮擦抹去般骤然消失。下一秒，他出现在沈清辞身侧，距离近得几乎贴上，带着一身未散的、冰冷的咖啡香气和混沌力场。
“满意了？”他低头，气息拂过她的发丝。
沈清辞没有躲闪，只是抬起手腕。银色终端再次浮现，射出一道淡蓝色的光束，扫描过顾云深全身。“生物信息已录入监管系统。身份标识：Apollyon-001，归属管理员：沈清辞。”
“现在，”她收起终端，终于正眼看向他，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传感器，将他从头到脚审视一遍，“你需要一个符合‘秩序’的落脚点。”
半小时后，城市顶级的奢侈品商场。
沈清辞走在前面，顾云深跟在她身后半步。他所经之处，灯光会微妙地闪烁，电子屏幕会出现短暂的雪花，空气中弥漫的香氛味道会诡异地混合。混沌，如影随形。
她在一家风格极简、价格标签能吓退绝大多数人的男装店前停下。
“进去。”她示意。
顾云深靠在门口，懒洋洋地扫了一眼里面陈列的、看起来毫无个性的衣服。“不喜欢。”
“你的审美偏好未被纳入考量。”沈清辞步入店内，训练有素的店经理立刻迎了上来，在看到顾云深的瞬间，职业笑容僵硬了一瞬——那少年身上散发的气息让人本能地不安。
沈清辞完全无视了经理的异样，指尖快速划过衣架。“那件，那件，还有这一排。按照他的尺码。”
“我说了，不、喜、欢。”顾云深跟了进来，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店里的温度骤然下降了几度。衣架开始微微震颤。
店经理脸色发白。
沈清辞拿起一件深灰色的羊绒毛衣，转身，直接递到顾云深面前，几乎碰到他的下巴。“换上。”
命令式口吻。
顾云深眯起眼，眼底的永夜开始旋转。“你命令我？”
“纠正，”沈清辞平静地回视，“是监管。你身上残留的时空凝滞力场会干扰公共区域的稳定。这套衣服的纤维经过纳米级秩序化处理，能有效中和你的能量逸散。”
她往前又递了半分，语气不容置疑：“或者，你需要我亲自帮你换？”
店经理倒吸一口冷气，几乎要晕过去。
顾云深愣住了。他看着她，看着她那双纯粹理性的、没有任何杂念的眼睛，仿佛“帮他换衣服”和“拧紧一个螺丝”是同等性质的任务。
这种绝对的、不掺杂任何私人情感的“掌控”，反而像一道电流，猝不及防地击穿了他所有的防御。一种奇异的、从未有过的酥麻感，顺着脊椎爬升。
他猛地抬手，不是去接衣服，而是抓住了她递衣服的手腕。这次的动作比在咖啡馆时更快，更不容拒绝。他拉着她的手，连同那件柔软的毛衣，一起按在了自己左边的胸膛上。
隔着一层薄薄的黑色毛衣，沈清辞的掌心清晰地感受到了他胸腔下有力的、略微急促的心跳。
砰——砰——
如同被困住的野兽在撞击牢笼。
他的体温偏低，但那个接触点却烫得惊人。
“感觉到了吗？”他俯身，唇几乎要贴上她的耳廓，声音暗哑，带着一种危险的、蛊惑的意味，“它在为你跳。所以，别用那种对待物品的态度对我。”
店内的灯光疯狂闪烁，如同迪斯科舞厅。几个衣架“噼里啪啦”地倒在地上。
沈清辞的手没有动。她的掌心依旧贴着他的心跳，感受着那混乱而强大的生命力。她的能量场自动分析着心跳频率、能量波动、肌肉紧张度……
三秒后，她得出了结论。
“窦性心律不齐，伴随轻微能量过载。”她抬起眼，客观地陈述，“建议你保持情绪稳定。否则，根据协议第七条，我将有权采取镇静措施。”
顾云深：“……”
他看着她，半晌，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听到了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话。他松开了她的手，接过了那件毛衣。
“好，很好。”他笑着，眼底却翻涌着更加深沉、更加执拗的光，“沈清辞，你真是……太有意思了。”
他拿着毛衣，转身走向试衣间，没有再回头。
沈清辞站在原地，缓缓收回手。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强健心跳的触感，以及一丝……属于混沌本源的、冰凉而黏稠的能量余韵。
她不动声色地调动秩序之力，将那一丝余韵彻底净化。
只是数据采集过程中的一次必要接触。她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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