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舟递上名帖求见后,威远侯府的门房前去通报,一刻钟后,织雨就带来了江明棠的回复。
“陆小侯爷,我家姑娘说婚事变更,您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必相见。”
陆远舟愣住,过了一会儿才明白她的意思,急忙解释道:“这事儿不是我干的,与我无关!”
“姑娘说了,不见,不管有关无关,陆小侯爷都不该来找她了。”
待织雨走后,陆远舟在侯府门口神伤不已。
没想到她竟然以为,这是他为了退婚使得手段。
天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秃驴跟算命先生,非说他们不合。
现在他本人觉得非常合好吗?!
但他觉得没有用啊。
江明棠都不愿意见他了。
“陆小侯爷,你在这做什么?”
陆远舟抬眸,就看到了皱着眉头的江时序。
近来事忙,他不得已在营中住了两天,本想着回家看看妹妹,却不料远远瞥见有一个人影蹲在门口,凑近才看见是陆远舟。
因着先前的矛盾,陆远舟见了他,还有些尴尬,但他也顾不得许多了,将自己的来意说明:“还请带我入府,我……我想与江姑娘见一面,说清楚。”
在听到婚事有变时,江时序心中高兴,但听完他一席话后,立马由晴转阴。
“陆小侯爷一直想退婚,换亲不正中你的下怀,你还见明棠做什么?”
“我……我……”
陆远舟咬了咬牙,觉得说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不想退婚了,我想娶她!”
江时序脸色,骤然阴沉:“你说什么?”
说出来之后,陆远舟心里反而松快了许多。
他这两天一直在想着她。
昔日只想从军,不想娶妻的念头,也早已悄然转变了。
从军跟娶妻,又不耽误,对吧。
他爹不就是从军时,娶了他娘么。
陆远舟索性坦然承认:“江姑娘很好,我想娶她。”
母亲说的对,她聪慧得体,堪为佳妇。
以前是他不识好歹了。
“陆远舟,你把我妹妹当什么?”
江时序嘲讽地看向他:“你以为她是无人可嫁,只能等着你屈尊来娶?所以不想娶时,就可以随意坏她的名声,想娶时,她就得嫁给你?”
“我不是这么想的,先前是弄巧成拙,在慈云庙时,她报复过我,后来在护国寺山下,我虽然劫了车……”
陆远舟急着想解释,却不知自己已经把江时序惹火了。
原来他竟还劫过明棠!
当下不是在军营里,自然也谈不上犯纪二字,反正妹妹与这厮的婚约也要换人了,江时序才懒得给他情面,直接出手给了他一拳!
习武之人素来有力,这一拳直把陆远舟打的眼冒金星,原想着忍了,不想江时序紧随其后,挥出了第二拳,逼得他不得不反击,两个人在府门口斗殴起来。
最后歇战时,陆远舟已然挨了好几拳头。
他也是自幼习武,身手虽不如在军中历练多年的江时序狠辣,也不至于落到只能一味挨打的地步。
还不是顾忌到江明棠,江时序算是目前唯一能带他去见她的人。
但很可惜,即便他用只守不攻的方式,向对方表明自己对未来大舅哥的尊重,江时序仍旧看不惯他,冷眸看他一眼后就进了府门,完全没有再搭理陆远舟的意思。
府门外这场斗殴,元宝在最开始时,就已经告诉了江明棠。
“宿主,你要不要出去看看?”
“不去。”她慵懒地靠在窗边,颇有些无聊的摆弄花草:“随他们打。”
作为矛盾的源头,这两个人打的越狠,说明竞争越激烈,对她的情感也越深,这是好事。
况且,哪里用得着她出门,不消片刻,江时序就站在了她面前。
江明棠抬眸看向窗前的青年,略带了些撒娇似的抱怨:“兄长,你生得太高大了些,挡住我的光了。”
江时序挪开脚步,望着那张娇艳如花的面庞,心想难怪陆远舟改了主意,决定娶妻,论起容貌,明棠当为京中第一。
可他不希望妹妹的婚姻,只是以色侍人。
她很好,那个小子配不上。
江时序开门见山,将与陆远舟的斗殴讲给她听,又提及劫车之事,问她为何不同他说。
“待会儿我从家卫之中,选两个身手敏捷的,时刻随侍你左右,免得再发生这种事。”
江明棠却是皱着眉头:“兄长,你不该打陆小侯爷的。”
“你心疼他?”
他眉目微沉,语气也比刚才更闷了些。
早知道她会心疼,刚才他就往死里打了。
真是便宜了那小子。
江明棠白了他一眼:“且不说现在婚约变更,他挨不挨打都与我无关,就算是有婚约,你与旁人起冲突,我也定然永远向着你的,心疼他做什么?”
江时序顿时由阴转霁,被她那句永远向着他给取悦到了。
“我是心疼你。”她继续说道:“难道兄长忘了上回,自己是怎么被罚的了?莫不是还想再被父亲打一回?”
焉能忘记?
她替他挨了一杖。
“兄长就算是为了我,以后也不许如此莽撞,况且我与陆小侯爷此后应当是毫无关系了,你又何必为他动怒……”
听着妹妹絮絮叨叨的话语,江时序的阴郁一扫而空,素来沉稳的人与她同在窗前坐着,一道摆弄着花儿,说说笑笑,许久才离开。
江时序乐得见这桩婚事作罢,府中其余人却不这么想,尤其是江云蕙,得知父母有意换亲,想把她嫁给陆远舟时,她一万个不同意。
“娘,长姐与陆小侯爷八字不合,那这门亲事取消就是了,为何要让我嫁过去?”
“娘也是为你好,如此你就能觅得如意郎君,嫁入高门,你从前不是还怪我,没先将这门婚事安在你身上吗?眼下正是个好机会呀。”
江云蕙却不这么想:“此一时彼一时,我不想嫁他了。”
陆远舟可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他为了退婚把江明棠的名声给毁了,她可不想踩进这个坑里。
况且,江明棠不要的婚事,落在她身上,她不觉得是什么好事。
“你们为长姐另寻个陆家郎君做夫婿不行吗?”
“那忠勇侯府大房除了陆远舟,哪里还有什么中用的郎君?总不能害了明棠。”
江云蕙一时气结,眼泪滚滚而下:“那爹娘就舍得来祸害我?”
是,她承认,若非她替代了江明棠的位置,她不会有今天。
可当年她尚在襁褓,这一切难道真的全然是她的错吗?
何况,现在她也已经把一切都让出来了,从侯府嫡女变成养女,又何止是身份上的改变,她心里难道就没有落差吗?
母亲为什么看不到她的痛苦呢?
还是说这十几年的感情,终究是比不过血脉。
祖母,父亲,母亲,还有哥哥,他们都不爱她了。
想到这里,江云蕙越来越伤心,泣不成声。
就算从利益角度出发,她也只是想未来过得好,她没有错!
那陆小侯爷摆明对娶妻没兴趣,她才不要嫁过去毁了一辈子。
说她自私自利也好,不顾全大局也罢,这婚事,她绝对不接受!
不管孟氏如何劝说,江云蕙都不愿意,这事儿就这么架在那,惹得老夫人还说了孟氏一通。
“先前你不合八字,急着把两家婚约坐实,现在好了吧,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还差点害了明棠。”
孟氏也是有苦说不出。
她都有些后悔,那天干嘛非得给女儿算姻缘,若是没这一遭,婚事成了,谁能说不合?
因为婚事再度处在漩涡中心的江明棠,却并不怎么把换亲一事放在心上,之前她还有些怕丢了婚事,就丢了与陆远舟继续来往的理由,加大了攻略难度。
自打那天陆远舟来威远侯府门外求见之后,她就知道,就算没有婚约,拿下他也是迟早的事,自然也就不用担心了。
寒衣节即将到来,上京中有买冬衣赠予家人,祈求平安的习俗,为了维持在威远侯府亲眷心中的体贴形象,江明棠去了一趟长平街挑选冬衣,以表心意。
等她买的差不多了,就去天香楼坐一坐,用些糕点,品杯清茶,解一解最新的棋局,再从雅间俯瞰整个护城河的美景,偶尔逗一逗元宝,也算悠闲。
相隔不远的雅间里,祁晏清正对着棋盘发呆。
每隔几日,他就会来天香楼坐一坐,看一看有没有什么难解的棋局,也想试试能不能遇上那位对手。
很可惜,棋局都不难解,对手也从未相遇。
原本他是想动用靖国公府的力量,查一查那人的底细,直接上门去请,可接连写了两封信相约,都被拒之门外,祁晏清金尊玉贵的长大,何曾吃过这样的闭门羹,他有自己的骄傲,对方也有难处,也于是作罢。
望着炉中檀香袅袅,祁晏清微叹口气。
那人应当是要成婚了,日后再难脱离后宅,更不用提与他对弈,也不知道他这回设下的棋局,何时能再被人解开了。
他正为唯一的对手,身陷红尘情爱无法自拔而感到惋惜时,楼中小二推门而入,奉上棋图,告诉他方才设下的棋局,已经被人解开了。
看着那熟悉的杀伐果决的落子,祁晏清先是一怔,而后猛然起身:“解局之人在何处?”
是她的手笔!
楼中小二面露难色,不得泄露匿名解局客人的身份,这是规矩。
祁晏清察觉到了他的为难,当即换了说法。
“你方才从何处来?”
说这话的同时,他冲随侍使了个眼色,立刻就有一小袋银子被塞入小二手中。
他自己的行踪,总不算秘密。
于是小二恭敬说道:“小人方才从赋春阁过来。”
尾音刚落,房门已经砰的一声打开,他迅速下楼,就见赋春阁的门堪堪被打开,其中走出一位女子,正往外去。
祁晏清从未如此急切,甚至顾不得这是在天香楼中,扬声道:“等一等!”
奈何对方正与身侧婢女说笑,似乎并未注意到这一声呼唤,他也顾不得什么礼教节训了,急步上前,十分唐突地伸手拽住了对方胳臂:“姑娘留步!”
被他拽住的人不可避免地发出一声低呼,不明白发生了何事,皱着眉头看了过来。
祁晏清不曾想到,那位对手是位女子也就罢了,竟还生得如此清绝姿容,令他将要出口的话断在了喉咙里,略过惊艳之色。
等反应过来后,他皱眉说道:“祁晏清无意唐突姑娘,还请见谅。”
他一双皓眸直直看着她,果不其然捕捉到了然之色,没有半分疑惑,心中更加确定,这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先前姑娘解开过我的棋局,也与我通过书信,对么?”
跟在江明棠身边的织雨没料到,在天香楼还能遇到登徒子,本想把自家姑娘护住,与人对峙。
可祁晏清的名号在京都实在响亮,但凡世族出身没有一个不知道他的,她顿时惊诧万分,愣在原地。
这登徒子,竟是靖国公府世子!
可他又是如何与她家姑娘相识的?
江明棠垂眸,与祁晏清的会面,在她的预料之内,她本就是从元宝那里知道他在这,才有意选在这个时候来解棋局的。
只是这番算计,不可能让他知道。
所以她露出些似有若无地迟疑,并没有急着答应,反而试图挣扎开来,奈何力量悬殊,毫无办法,只能用疏离而又客气的语气,低声说道:“男女授受不亲,还请祁世子松手。”
“我知道是你,今日拦住姑娘,别无他意,只为与你真正对弈一局,彻底分个输赢,还请姑娘成全。”
说这话的同时,祁晏清感觉到了她的挣扎,慢慢松开了手,但却依旧盯着她,同时示意身边随侍左右的两个护卫,拦住了江明棠的去路。
祁晏清这人生得矜贵清冷,看起来明理知事,骨子里始终透着世族子弟与生俱来的强势,想要的东西跟事物从来都是牢牢抓住。
江明棠于他而言,便是如此。
他自出生到现在,还从来没对哪个人如此惦念过,虽说只是因为棋局,但也足以证明她的份量,毕竟能入他眼的人,少之又少。
从她身上穿的锦缎戴的首饰,就足以看出身价显贵,绝非寻常人家,再加上这般样貌,根本不需要费多少心思,就能查出来。
即便今日她跑了,以他的地位与能力,过晌午就能摸出她的底细。
当然,她也跑不了。
他有的是时间与耐心等她答应。
正当他们对峙之际,旁侧插入一道疑惑的男音。
“明棠?”
江明棠侧眸看去,不由松了口气,露出笑容来,驱散了清冷之感,顿显明媚之意:“兄长!”
祁晏清循声望去,看清来人之后,眉头轻轻皱起。
这人他认识,是威远侯府的长公子,江时序。
而眼前的女子名为明棠,还叫他兄长,如此,她的身份再好猜不过了。
祁晏清眸光微震,眼底惊诧。
令他心心念念了许久的世间难寻的对手,竟是好友陆远舟的未婚妻?!
像是为了彻底坐实他的想法,下一秒,好友便匆匆出现在了长廊尽头。
终于看见江明棠,陆远舟松了口气,庆幸自己不曾错过见面的机会,眼里也看不见其他人,快步过去:“江姑娘,我们谈谈!”(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