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目相对之际,陆淮川先见礼,祁晏清应了一声,以示客气。
随即,他的目光扫过江明棠,澄澈清亮,平静淡漠,与从前大为不同,好似与她根本不熟。
他一向欣赏聪明人。
毫无疑问,江明棠是聪明人,所以之前他真的很欣赏她。
可惜,她的眼光实在太差,差到足以埋没聪慧这个优点。
世人大多扬长避短,如她这般扬短避长的,还真是头一次见。
陆淮川无才,生母惹陆家长辈厌弃,性子温弱,难堪大用,自己在忠勇侯府地位都不算高,这般势微之人,她还眼瞎相中了他。
若是将来入了后宅,她被陆家那些刁蛮却备受长辈宠爱,譬如二房陆静贤之流的旁系欺负,陆淮川却什么也不能为她做,到时候有她哭的。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想到这里,祁晏清踏步进了五峰阁,连一个眼神都没再给他们。
“目标人物祁晏清好感度+7,总好感度24点,获得积分56点,总积分808点,恭喜宿主!”
江明棠面上也平静的很,只是听到系统播报时,眸中笑意一闪而过。
那天在她的故意刺激之下,把这人惹着了。
没想到,他气性还挺大。
可惜他表现的再怎么淡定,也逃不过系统监控。
江明棠,陆淮川与江时序一同在食肆里坐下,随意点了些菜,大庭广众他不好表现的太殷勤,于是默默观察起了江明棠的口味喜好。
要是以后再出来约见,他就知道该带她吃些什么了。
五峰阁与他们,不过一墙之隔。
据说五峰阁的东家,是前朝某个学富五车的才子。
他五次考官,五次落榜,于是心灰意冷,做了闲人,但见天下学子对功名皆神往不已,群起而趋之,感慨万千,于是将自家藏书尽数捐出,建了一处楼阁,名为五峰阁,凡是读书人,皆可免费入楼中借阅书籍。
到了本朝,五峰阁又被扩建,许多读书人加入了诗社文会,常聚集于此,行文作诗,也成了京中一道独特的风景。
五峰阁还会对那些有真才实学,却家境困难的穷书生伸出援手,因此名声甚好。
祁晏清绕过诸多学子,抬步上了阁中的三楼,走到长廊尽头,短袍小厮恭敬行礼,为他开门。
这是五峰阁东家独设的雅间。
祁晏清行至桌案前,先行了个礼,而后才在另一侧坐下。
看着眼前人的神色,祁晏清为自己斟茶:“殿下心情不佳?”
倚窗而坐的人生得从容弘雅,俊爽英秀,眉目分明,鬓发如墨,肤白如玉,貌似天人,漂亮得如同一盏极致通透的白瓷,若仔细看,他与祁晏清眉眼间,有五六分相似。
这便是当今的太子,裴景衡。
闻此一问,他说道:“不过被方才南湖上一曲凄寂琴音,扰了心绪罢了。”
“能弹入殿下心境,那抚琴者必然是名家,不若差人去把那人寻来,为殿下再奏一曲。”
“闲上山来看野水,忽于水底见青山,此曲便算是水底青山,意外之喜,不必特意去寻。”
弹琴最看心性感情,对方到了他面前,必是战战兢兢,再好的琴音,也白费了。
裴景衡问道:“事情办的如何?”
提及正事,一向淡漠的祁晏清,面上也多了两分肃重:“一切皆已安排妥当,再过三日,那人就会去京兆府,提状上告。”
裴景衡应了一声:“传信下去,淮州那边也可以动作了。”
祁晏清想了想:“淮州一旦事发,以陛下之心,定会派人去迎,此事重大,不知殿下可想好了,派谁前去接应?”
毕竟是自幼一道长大的表兄弟,裴景衡一听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你有人选?”
“是。”祁晏清点头,“一旦事发,必然凶险,我觉得交由虎贲军参将江时序去办,再合适不过。”
裴景衡眉头微动:“孤还以为,你会举荐忠勇侯府的人。”
“以忠勇侯的性子和旧时渊源,不必我们的人举荐,他也定然会找机会去淮州的,倒不如先让威远侯府的人,在圣上面前表现一二。”
威远侯府刚跟太子搭上关系,他们如今是一个战线的。
而江时序又任职虎贲军参将,眼下不是战时,军中事少,若是能让他在陛下面前办一件漂亮的差事,江家想从角落里再度进入权力正中心,绝非难事。
他们拥有更多的筹码,日后也能更好的支持殿下。
届时江家水涨船高,起复荣光,想来也不会吝啬于请人给明棠治治眼睛,让她明白什么样的人,才最配得上她。
裴景衡一语落定:“就照你说的办吧。”
……
在食肆用完了饭食后,江明棠就该归家去了。
陆淮川心底有些不舍,却也知道她能出来同他约见半日,已经算是表态了。
他本想送她回家,可现在有江时序在,根本用不上他,于是缓步跟着,将她送上马车。
江明棠将要入车内,却又想起什么,回过头来:“陆大哥。”
“什么?”
她眸中浮现出笑意:“我先回去了,来日再见。”
而后像是有些害羞似的,飞快钻入车中,落下帘幕。
陆淮川怔然,反应过来后,意识到她这是在期待下一次见面,心中被喜意尽数填满。
他望着那远去的马车,直至它消失在街角,才终于带着浅笑归家。
不止她盼着,他亦如此。
他们心情好,江时序的心情就很差了。
或者说,从前日看到陆淮川的信起,他心情就没好过。
但他没法把这份情绪,说给江明棠听,只能诸多忍耐。
原本江明棠他们是要直接回侯府的,但车行到半道上,江时序忽地想起一件事,命人转了方向。
掀帘看着车外逐渐陌生的风景,江明棠好奇问道:“兄长,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呀?”
“营中还有些事没处理,我要回去一趟,而且你不是总说,想看看军营是什么样子么?”他温柔地看着她,“今日便是个好机会。”
“真的?”
她小脸上立刻浮现出向往,随即又有些担心:“兄长这是要带我去军营?是不是有些不妥?”
“无妨,本也不是战时,常备军不多,军士与主将的营帐也是分开的,况且我不过是取个东西就走,无需你进去,只要不胡乱走动,没人会在意。”
听他这么一说,江明棠才放下心来。
等到了地方,马车停在军营之外,她乖乖候在原地,等着江时序取东西后就回家,却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封庆山,你别太过分了!”
“陆远舟,你急什么?难道我说到你的痛处了?”
江明棠眼眸一动,下了车寻声走过去,奉命留在原地守着小姐的侍从长风不敢拦她,只得步步紧跟。
绕过正门,江明棠才发现,应该是眼下虎贲军营在改建的缘故,原本的围墙拆了,里面的演武场便暴露在营外。
旁边挂了些刀剑枪戟,场上两个人正在对峙,一人怒目圆睁,正是陆远舟,另一人带着嘲笑,江明棠不曾见过他。
那带着嘲笑的男子故意挑衅:“我也不曾说错吧,陆小侯爷,你费尽心思拒婚,说什么要入军营建功立业,结果呢?主将没选上,只能靠家里得个甲正的职位,昔日那些大话,打不打脸?”
“你还不如趁早回家娶妻得了,我看江家刚找回来的那个野丫头,跟你就很相配啊,陆小侯爷可千万别错过这么一桩金玉良缘。”
封庆山说着,哈哈大笑,然而下一秒,陆远舟身形迅速靠近,猛地一拳砸在了他脸上,直打得他眼冒金星,勃然大怒。
“封庆山,你说够了没有?”陆远舟冷冷地看着他,“威远侯府的小姐,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原本对方诸多挑衅,他顾及军纪,也不想惹事,是要忍着的。
但封庆山提及江明棠,他就忍不了了。
本就是因他荒唐连累了江明棠的名声,若是今日还能由着别人借讥讽她的契机,来羞辱他,他白活这十几年!
封庆山挨了打,嘴反而更欠了:“什么小姐,商户养大的下九流,也就能配一配你这样的莽夫!”
他这话一出,陆远舟怒意更甚:“你怎么说我无所谓,我就当是狗在叫唤。”
他语气阴沉沉的:“但你要是再敢胡乱败坏江家小姐的名声,我真的杀了你!”
二人素来不合,封庆山逮到了他的痛点,还不死命踩。
“我偏要说,你先前还闹着拒婚,现在却护着那小女娘,看来我也不算说错,只是我听说,这婚事要落在你长兄身上了呀,怎么,你觉得未来嫂子睡起来更舒坦,又对她起了意?”
陆远舟当即就又给了他一拳,嘲讽道:“你凭什么说别人是下九流,若非当初封氏家主罔顾人伦,没有自己的传人,轮得到你一个马奴后人,来做这封家少主啊?”
他这话一出,封庆山也怒了,他最恨别人提他祖上的事,当即出手朝陆远舟殴打过去。
但他先挨了陆远舟一拳,恰好打在眼睛上,失去了部分视野,不到片刻,就被陆远舟一脚踹翻,但他不愿就此投降,一直在试图反击。
两人缠斗在一起,正激烈时,被人制止:“都给我住手!”
这一声厉喝不止叫停了陆远舟与封庆山,也叫醒了正在旁观的江明棠,她下意识转过身来,就对上了江时序紧皱的眉头。
那一声正是他喊的。
原本他是拿了东西就要离营,却不想出来后,不见了妹妹踪影,问了婢女才知道,她往这边来了,这才找过来。
却不料,恰好撞见了陆远舟与封庆山斗殴。
对上妹妹有些害怕的眼神,似乎是怕他连她一起斥责,江时序软了语气:“不是让你在马车里等着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我听见有动静,好奇,就过来看看。”江明棠乖觉的很,“兄长别生气,我知道错了。”
她的话出口后,正在演武场上的陆远舟登时目露愕然,也顾不上封庆山,急忙起身,这才发现隐在一侧的江明棠。
“……你怎么会在这儿?!”
察觉到陆远舟语气里,除了惊讶,窘迫之外还带了些欣喜,江时序脸色一冷,把人护到自己身后。
“营中军纪,私自斗殴是大错,你们两个是不想在虎贲军继续待了吗?”
这话一出,饶是一脸不服的封庆山,都暂时敛了怒意,与陆远舟一道,跪地请罪。
他与陆远舟皆是士官,江时序是参将,职位比他们高,完全可以用军法处置他们。
而江时序一贯秉公处事,绝不会偏袒任何人,当即下令,罚他们每人鞭笞二十,各记过一次。
江时序正要命人处罚二人,却被江明棠叫住:“且慢!”
她的目光划过陆远舟,落在了封庆山身上,冲他微微一笑,随后道:“兄长,你不该这么罚他们的,尤其是这位封士官。”
封庆山顿时觉得眼前一亮。
他一向风流的很,家中妻妾诸多,方才他就看见了这貌美如花的小女娘,惊艳万分,只觉得比自己见过的女子都要漂亮,看了一眼就再难忘记,恨不得马上把人弄到榻上去。
可惜他刚挨了打,不成样子,江时序跟陆远舟又都在,暂且老实了些,却不想那小娘子竟冲他笑了,还为他说话,摆明是对他有意。
封庆山骨头都酥了,觉得身上被打的都不是很疼了。
结果他就听见那娇滴滴的小娘子说道:“他不该罚二十鞭笞,应该罚三十军棍才是。”(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