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次:约18场景
时长:约50分钟
类型:年代、情感、乡村
本期简介:
1970年深秋,偏远的湘南塔山村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县里突然下达任务,要求接收两户因演出“大毒草”《游园惊梦》而被下放的剧团人员。村支书赵戊生无奈将人安置在相对富裕的经济场旧厢房。与此同时,县***宣传部长李志雄莅临,宣布组建高工分宣传队,并带来一场露天电影,搅动了山村。经济场劳力在繁重秋收中对宣传队高工分怨声载道,木匠老王因牢骚被民兵营长李贵深夜“谈话”震慑。秋收结束,李贵奉命驾驶拖拉机前往县城接人,带着轻蔑与算计踏上路途。而在县城,两户被命运抛弃的家庭,正怀着恐惧与未知,等待被放逐至地图难寻的塔山。火焰般的野玫瑰在寒风中摇曳,注视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主要人物 (第一集出场):
1. 赵戊生 (赵支书):男,50岁左右。塔山大队党支部书记。饱经风霜,脸上沟壑纵横,布满酒糟坑。性格谨慎、世故,深谙基层生存之道。内心有朴素的良知,但在政治高压下常感无力,力求在完成上级任务和维护村庄基本运转间艰难平衡。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干部服。
2. 李贵:男,25岁左右。塔山大队民兵营长。县***宣传部长李志雄的儿子。身材微胖,穿着不太合身的半旧绿军装,腰扎武装带。性格跋扈、鲁莽,热衷权力,善于借势压人。对父亲既崇拜又畏惧,渴望证明自己。嗓门洪亮,唱歌跑调。随身携带象征身份的训练用三八大盖空枪。
3. 凡秀英:女,40岁出头。塔山大队妇女主任。齐耳短发,精明干练,是村里少有的“文化人”(高小毕业)。对文艺有天然热情,快板打得好。有主见,务实,善于在夹缝中寻找机会。组建宣传队的积极推动者和实际组织者。
4. 刘德厚:男,45岁左右。塔山大队治保主任兼经济场场长。脸庞黝黑,手指关节粗大,典型的实干派老农。性格耿直,脾气火爆,厌恶形式主义和不劳而获,最关心生产。说话直来直去,常与李贵针锋相对。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衣裤。
5. 李志雄:男,50岁左右。县***宣传部长。李贵的父亲。身材高瘦,戴眼镜,穿着崭新的四个兜干部服。官腔十足,善于造势和利用政治资源。表面热情洋溢,实则城府深,掌控欲强。他的到来往往意味着“任务”和“运动”。
6. 老王 (王木匠):男,50多岁。经济场木工组匠人。老实巴交,沉默寡言,手艺精湛。长期劳作使他腰背微驼,双手布满老茧。因不满宣传队高工分发牢骚,被李贵深夜“谈话”震慑,变得胆怯沉默。是普通社员被权力压制的缩影。穿着沾满木屑的旧棉袄。
7. 陈老蔫:男,40岁左右。三队社员。开篇人物,代表最底层普通山民的生活状态和心态。乐观豁达,知足常乐,对外界政治风云漠不关心,只在乎眼前的温饱。唱着粗犷的山歌,背着巨大的柴捆。
8. 三队队长:男,60岁左右。精瘦,吧嗒旱烟袋。代表大多数生产队长的务实和顾虑,斤斤计较工分口粮,对“外来包袱”充满警惕。
9. 篾匠老张、养猪老刘头:经济场普通劳力。附和老王的不满,是群体情绪的反映者。
10. 李丽:女,16岁。李贵的妹妹,在公社中学念过两年书。面容清秀,性格略显怯懦,被哥哥硬塞进宣传队,主要负责跳舞(实际只会扭秧歌)。穿着相对整洁的花布衫。
11. 老乐师们 (四位):60-70岁。曾是村里婚丧嫁娶的“大乐师”,被强行拉入宣传队充数。拿着破旧的二胡(弦松)、半截笛子、豁口锣、破鼓。眼神浑浊,动作迟缓,对排练充满茫然和不情愿。穿着深色旧棉袍。
12. 村民甲、乙、丙、孩子们:群像,展现山村生活气息和对电影、标语、宣传队等事件的反应。
主要场景 (第一集):
1. 塔山村山路 (日/晨):蜿蜒陡峭,两侧青翠崖壁。开篇陈老蔫背柴唱歌。
2. 塔山村全景 (日):群山环抱,土路如脐带。蓝天下白云飘过山峦。
3. 塔山寺 (经济场驻地/大队部) (日/夜):
大殿:空空神台,模糊彩绘。正中领袖画像,两侧“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对联。拼起的乒乓球桌作会议桌。后成为宣传队排练场,堆满破旧乐器。
东厢房 (两间):破败空置,积满灰尘,窗棂破损。即将安置下放户。
赵支书办公室 (原方丈禅房):简陋,一桌一椅一床,墙上地图、文件。
杂物黑屋:堆放农具杂物,阴森潮湿。李贵“谈话”老王处。
寺外空地:野玫瑰丛(深秋红艳),放电影场地。
4. 江湾公社礼堂 (日):高音喇叭播放《大海航行靠舵手》。散会人流。
5. 村口凉伞树下 (日):巨大古树,孩子们捅马蜂窝。
6. 塔山村各处 (日/夜):土墙、祠堂门、老槐树树干上贴满鲜红标语。
7. 红薯地 (日):经济场负责的田地,秋收抢收场景。劳力挥汗如雨。
8. 李贵家 (夜/晨):相对整洁的农家院。李贵睡房。
9. 老王 (王木匠) 家 (夜):简陋农舍。灶台,惊恐的家人。
10. 通往县城的山路 (晨):坑洼土路,晨光熹微。李贵驾驶“东方红”拖拉机颠簸前行。
场:1
时:日/晨
景:塔山村山路
人:陈老蔫背影
(字幕:1970年 深秋 湘南 塔山村)
(群山连绵叠翠,雾气氤氲。一条陡峭狭窄的山路蜿蜒在青翠崖壁间。粗犷悠扬、带着浓重湘南口音的男声山歌响起,在山谷间回荡,撞在崖壁上又弹回,空灵而苍凉。)
陈老蔫 (画外音,唱):
山连水,水环山,
连绵叠翠没有边。
都说湘南风光好,
世外桃源别有天。
打柴的汉子放声唱哟——
我在这里做呀么做神仙!
(镜头推进:陈老蔫,一个四十岁左右、皮肤黝黑粗糙的汉子,背着一捆比他身高还高出许多的柴禾,像一座移动的小山。他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衣裤,裤脚挽起,露出结实的脚踝和草鞋。汗水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流下,但他神情自得,眼神望着远处层叠的山峦,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满足。他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山路往家挪动,沉重的步伐却踏着歌声的节奏。)
陈老蔫 (画外音,继续哼唱,喘着粗气):
哎嘿哟……做神仙呐……
婆娘烙饼腌菜汤,
灶火暖来心里亮……
管他山外浪滔天,
我自逍遥在塔山……
(他的歌声在山涧里打着旋儿,渐渐隐去,只留下柴禾摩擦的沙沙声和他沉重的呼吸声。阳光艰难地穿透山雾,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他浑然不觉,山外的“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对他而言,远不如背上的柴禾和家中灶膛里的火苗来得真实。)
(镜头推出大字:守望真情守望爱 演职人员)
场:2
时:日
景:塔山村全景 (航拍/俯拍)
(淡入:俯瞰镜头。塔山村如同被一只巨手随意抛洒在巨大绿色皱褶里的几颗米粒。四周是望不到尽头的、犬牙交错的青翠山峦,形成一道天然的、几乎密不透风的屏障。天空是纯净的蓝,大朵蓬松的白云缓缓移动,在群山和村落上投下巨大的、缓慢游移的阴影。)
(镜头下降,聚焦村中心:一座明显破败的古寺——塔山寺。寺院的轮廓尚在,但飞檐残缺,墙体斑驳。引人注目的是环绕着断壁残垣恣意盛开的野玫瑰花丛。时值深秋,万木凋零,唯有这些玫瑰,红得刺眼,红得嚣张,像一团团凝固的火焰,倔强地燃烧在废墟之上,与寺内隐约可见的肃穆标语形成惊心动魄的对比。)
(镜头掠过低矮、密集的土坯房和茅草屋顶,最终落在那条唯一通往外界的土路——“脐带”上。它像一条扭曲的黄色长蛇,在陡峭的山坡上艰难爬行,坑洼不平,消失在远方的山坳里。)
(旁白或字幕:塔山村,湘南腹地一个被群山遗忘的角落。1970年的深秋,表面的宁静下,一场因山外政治风暴而起的波澜,正悄然涌向这里……)
场:3
时:日
景:江湾公社礼堂外
人:赵戊生,蒋宣委,散会人流
(激昂的《大海航行靠舵手》旋律从礼堂高音喇叭中强力播放。大门敞开,穿着各色干部服、农民装束的基层干部们鱼贯而出,脸上带着开会后的疲惫或茫然。人群嘈杂。)
(赵戊生低着头,眉头紧锁,心事重重地随着人流挤出礼堂。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脑子里嗡嗡作响,既有喇叭声的余音,更有秋粮征购任务的重压。)
(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赵戊生回头,看到面色严肃的公社宣传委员蒋宣委。蒋宣委眼神示意,两人默契地避开人流,走到礼堂侧面僻静的角落。)
蒋宣委: (压低声音,带着不容置疑) 老赵,留步。有重要政治任务交给你。
赵戊生: (心里咯噔一下,脸上迅速堆起谦卑世故的笑) 蒋宣委,您指示。
蒋宣委: (环顾四周,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更低) 县里和平剧团,有两户人家,定性了。要下放到你们塔山大队,劳动改造,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赵戊生: (脸瞬间皱得像风干核桃,失声) 蒋宣委!(赶紧压低) 您知道的,我们塔山,地少人多,九队加上经济场,都快挤破头了!房子……实在紧张得……针都插不进!
蒋宣委: (脸色一沉,打断) 老赵!(语气严厉) 这是政治任务!是组织上对他们思想改造的安排!就是要让他们到最艰苦、最基层的地方去!你们塔山经济场那么富裕,社员生活相对稳定,别跟我哭穷!
赵戊生: (嘴唇翕动,还想争辩) 可是口粮、工分……
蒋宣委: (凑近耳边,带着警告) 听说,他们剧团排了出大毒草,叫什么《游园惊梦》,典型的才子佳人封建余毒!正好撞在枪口上了!风头上,你掂量掂量。
赵戊生: (像被掐住了脖子,把话咽回,嘴里发苦,艰难点头) 是,蒋宣委,我明白了。回去就安排。
(蒋宣委满意地拍了拍他肩膀,转身离去。赵戊生站在原地,望着蒋宣委的背影,又看看喧嚣散尽、只剩下高音喇叭还在兀自歌唱的空旷礼堂门口,只觉得深秋的风格外寒冷刺骨。)
场:4
时:日
景:回塔山村的山路
人:赵戊生
(崎岖陡峭的山路上,赵戊生独自一人踽踽独行。他裹紧洗得发白的旧干部服,深一脚浅一脚。山风带着寒意钻进领口,他却感到心头烦躁憋闷。)
(他脑海里不断翻腾:)
(闪回:蒋宣委严厉的脸。“政治任务!”“封建余毒!”)
(画面:想象中两户愁眉苦脸、拖家带口的城里人。住哪儿?东厢房?破得能住人吗?)
(画面:经济场那帮匠人倨傲的脸。刘德厚瞪着眼质问:“工分怎么算?口粮从哪出?”)
(画面:李贵挥舞着三八大盖,趾高气扬。他爹李志雄在县***的脸。)
(画面:村民们交头接耳,指指点点,眼神复杂。)
赵戊生 (内心独白):五六口人呐……塞进那破厢房?经济场那帮大爷能乐意?刘德厚那张嘴……李贵那小子,肯定又要借机生事,显摆他那民兵营长的威风!还有村里人……唉,这马蜂窝,算是捅定了!
(他烦躁地踢开一块挡路的碎石。)
场:5
时:日
景:村口凉伞树下
人:赵戊生,孩子们 (群)
(巨大的凉伞树下,几个半大孩子正拿着长长的竹竿,兴奋地捅着一个挂在低矮树枝上的马蜂窝。马蜂被激怒,“嗡嗡”声瞬间大作,像一团狂暴的褐黄色旋风冲出。)
孩子们:(惊恐尖叫) 啊——!快跑!蛰人啦!
(孩子们抱头鼠窜,四散奔逃,躲到树后、石头后,又忍不住探出头,脸上是混合着恐惧和极度刺激的兴奋表情。)
(赵戊生走到树下,正好看到这一幕。他停下脚步,抬头看着那个被捅得剧烈摇晃、愤怒蜂群疯狂涌出的马蜂窝。)
(特写:赵戊生沟壑纵横的脸上,瞳孔猛地一缩。他仿佛看到了自己——一个不知深浅的孩子,而即将到来的两户“下放户”,就是那个悬在塔山村上空、充满未知危险和愤怒的马蜂窝。)
(镜头拉远:赵戊生站在巨大的凉伞树下,身影渺小而凝重。远处,塔山寺的轮廓在夕阳下若隐若现,那丛野玫瑰的红,在暮色中显得更加刺目。)
(淡出)
场:6
时:夜
景:塔山寺大殿 (大队部)
人:赵戊生,李贵,凡秀英,刘德厚,三队队长,其他队干部、经济场负责人、民兵骨干 (约十几人)
(大殿内烟雾缭绕,煤油灯光线昏暗跳跃。劣质纸烟和旱烟叶的呛人味道弥漫。十几个人围坐在拼起的乒乓球桌旁,气氛凝重。领袖画像和标语在晃动的光影下显得有些诡异。)
(赵戊生坐在主位,脸色疲惫。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干涩。)
赵戊生:人都齐了?开会。公社刚下的任务。(停顿,加重语气) 政治任务。
(所有人目光聚焦,屏息。)
赵戊生:县里和平剧团,有两户人家,犯了严重错误。定性了,要下放到我们塔山大队,劳动改造。
(话音刚落,如同冷水滴进热油锅。)
李贵:(第一个跳起来,挥舞着放在桌边的三八大盖空枪,声音洪亮,模仿上级口吻) 好!县里都闹翻天了,我们塔山大队绝不能落后!这是新动向!我们要擦亮眼睛,提高警惕!(用枪托顿地) 对这些带着资产阶级腐朽思想的臭老九、戏子,必须狠狠地改造!把他们批倒批臭!
刘德厚: (猛地一拍桌子,“砰”一声,震得茶杯盖跳起,黝黑的脸上怒气勃发) 改造?拿啥改造?!(瞪着李贵) 说得轻巧!庄稼人不种地,喝西北风去?!现在是什么时候?秋收!抢收抢种!红薯还在地里等着挖,晚稻等着收,冬小麦等着种!劳力都去‘改造’别人了,地里的活计谁干?!(手指敲着桌子) 工分怎么算?口粮从哪出?!李营长,你站着说话不腰疼!
凡秀英: (赶紧插话,试图调和气氛) 老刘,话不能这么绝对!思想战线上的斗争也是头等大事!(转向众人,带着热情) 上面要求我们组建宣传队,宣传占领农村文化阵地,这是光荣的政治任务!(目光闪烁) 我看啊,这两户人来了,未必是坏事!那和平剧团的人,吹拉弹唱总在行吧?让他们戴罪立功,加入宣传队!把咱们大队的宣传队搞起来,搞出水平来!(提高声调) 说不定还能给咱大队争光,在县里露脸呢!
三队队长:(吧嗒着旱烟袋,慢悠悠,带着浓重乡音) 争光?(吐出一口浓烟) 别惹一身骚就不错了!谁知道他们犯的啥事?万一真是特务、反革命呢?住到村里,那就是定时炸弹!(扫视其他队长) 再说了,安置费、口粮,哪样不要钱?大队账上还有几个子儿?够填这窟窿?
(其他生产队长纷纷点头附和,议论声嗡嗡响起:“就是就是!”“往哪儿塞啊?”“工分给多少?”“别带累我们队!”)
赵戊生: (用力敲了敲桌子,提高嗓门) 好了!都别吵吵了!(压住议论) 运动要搞,生产也不能停!这是基本原则!上面压下来的任务,推是推不掉了!(环视一周,目光锐利) 老刘!(看向刘德厚) 你带人,明天一早就把标语刷起来!村口、大队部、主要路口都贴上!“将革命进行到底”、“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字写大点,醒目点!应付检查是头一位!
刘德厚: (闷哼一声,不情愿地) 嗯。
赵戊生:宣传队的事,(看向凡秀英和李贵) 凡主任牵头,李营长配合。先摸摸底,看队里有啥人才。尽快把人头凑起来,架子搭起来。这也是政治任务!
凡秀英:(立刻应声) 好嘞,支书放心!
李贵:(挺起胸膛) 保证完成任务!
赵戊生: (目光扫过九个紧张兮兮的生产队长,最后叹了口气,看向大殿东侧) 至于那两户人家……(停顿) 就安置在塔山寺的经济场。东边那两间厢房,虽然旧点,漏点风,收拾收拾还能住。反正空着也是空着。离大队部近,也……方便管理。
(九位队长明显松了口气。)
三队队长: (立刻追问) 支书,那工分呢?按啥标准算?总不能跟咱贫下中农一样吧?
赵戊生: (沉吟片刻) 按……按最低劳力标准算。男劳力一天8分,女劳力6分。(语气加重) 记住,他们是来劳动改造的!不是来享福的!口粮……先按这个工分预估,年底结算再看。具体怎么管,(目光转向李贵和刘德厚) 李营长、刘主任,你们多费心。既要体现革命的人道主义,(盯着李贵) 更要突出改造的严肃性!(最后两个字咬得很重)
赵戊生: 散会!
(众人神色各异地起身,议论着散去。烟雾在昏暗的煤油灯光下久久不散。)
场:7
时:日
景:塔山村各处
人:村民 (群),孩子们 (群)
(第二天。鲜红刺目的标语,像一场瘟疫般迅速覆盖了整个村庄。)
土黄色的墙壁上,刷着巨大的“将革命进行到底”。
斑驳的祠堂门板上,贴着各种标语。
村口老槐树粗糙的树干,也被糊上了“横扫一切牛鬼蛇神”。
黑色的墨汁大字,在秋日阳光下,如同凝固的血痂,显得格外狰狞突兀。
(孩子们好奇地围在标语前,大声念着上面的字,懵懂无知。)
(大人们沉默地走过,眼神扫过那些标语,有的麻木,有的担忧,有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迅速低下头匆匆离开。整个村庄笼罩在一层无形的、压抑的红色之中。)
(镜头掠过村中景象,最后定格在塔山寺前那丛怒放的野玫瑰上。红得惊心动魄,与那些标语的红,形成一种无言而尖锐的对抗。)
场:8
时:傍晚
景:塔山村村口
人:村民 (群),孩子们 (群),赵戊生 (在远处观望)
(夕阳西下,家家户户屋顶升起袅袅炊烟。宁静被打破。)
(远处传来越来越近的、与山村极不协调的汽车引擎轰鸣声!)
(村民们惊愕地放下碗筷,纷纷跑出家门,涌向村口。孩子们兴奋地尖叫着。)
(一辆插着两面小红旗的绿色吉普车,卷着滚滚黄尘,像一头钢铁怪兽,威风凛凛地驶来,最终“嘎吱”一声停在塔山寺前的空地上。)
(车门打开,穿着崭新四个兜干部服、戴着眼镜的李志雄矫健地跳下车。他面带笑容,热情地向涌来的村民挥手。)
李志雄: (声音洪亮,带着官腔) 乡亲们!父老们!辛苦了!我代表县***,来看望大家了!
(人群瞬间沸腾,尤其是李贵,挤到最前面,腰杆挺得笔直,满脸放光,激动地看着父亲。)
李志雄:(简单和几个老人握手,询问几句“收成如何”“生活怎样”的套话,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为了丰富广大贫下中农的革命文化生活,深入宣传战无不胜的思想!(大手一挥) 县电影放映队,今晚就在咱们塔山大队放电影!革命***——(铿锵有力) 《智取威虎山》!
“哗——!”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欢呼声、尖叫声、难以置信的议论声响成一片。放电影!这简直是天大的喜讯!孩子们蹦跳着,大人们脸上也露出难得的、纯粹的喜悦笑容。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全村。)
场:9
时:夜
景:塔山寺前空地 (电影放映场)
人:塔山村几乎所有村民 (群),李志雄,放映员,赵戊生,李贵,凡秀英,刘德厚等干部 (在人群前列或侧面)
(夜幕初降,塔山寺前空地已人山人海,水泄不通。板凳、马扎、砖头、甚至扁担,只要能坐能站的地方都挤满了人。兴奋的交谈声、孩子的哭闹声、找人的呼喊声、招呼声,汇成巨大的声浪。)
(发电机“突突突”地怒吼着,一盏雪亮刺眼的灯泡高悬在临时支起的银幕杆顶端,将周围照得亮如白昼。银幕在晚风中微微晃动。放映员在调试机器。)
(李志雄在赵戊生、李贵等人的陪同下,走到银幕前临时搭起的小台子上。灯光打在他身上,他清了清嗓子,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李志雄: (声音通过简易喇叭放大) 革命的同志们!贫下中农兄弟姐妹们!(掌声响起) 看到大家高涨的革命热情,我很高兴!这说明我们塔山大队的社员,思想觉悟是高的!革命斗志是旺的!(稍顿) 刚才说了,放电影,是丰富文化生活。但宣传不能只靠放电影!(语气转为严肃而激昂) 为了更深入地占领农村思想文化阵地,让伟大红旗在每一个角落高高飘扬!县***决定——(停顿,制造悬念)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伸长脖子。)
李志雄: (大手一挥,斩钉截铁) 要在咱们塔山大队,率先成立一支扎根基层、服务贫下中农的文艺宣传队!这是县里对我们的高度信任!也是我们塔山大队无上的光荣!
(人群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尤其是凡秀英,眼睛发亮,用力鼓掌。)
李志雄: (双手下压,示意安静) 参加宣传队的社员同志,是光荣的宣传员!是思想文化战线上的尖兵!(提高声调) 大队要全力支持!我在这里提议——(目光扫视干部席) 凡是正式宣传队员,出勤一天,记最高工分!10分!
“最高工分?!10分?!”
(人群瞬间炸了!比刚才宣布放电影时更甚!)
(羡慕的惊叹:“我的娘诶!10分!”)
(难以置信的议论:“唱唱歌跳跳舞就拿10分?比挑大粪还高?”)
(嫉妒的声音:“凭啥啊?我们在土里刨食才8分9分!”)
(角落里,刘德厚的脸在灯光下黑得像锅底。他对着身边同样脸色难看的经济场老王低声骂了一句。)
刘德厚: (咬着牙,声音压抑着愤怒) 最高工分?放他娘的屁!都去唱戏了,地里的庄稼喝风长啊?这他娘的不是胡闹吗!
老王: (闷闷地,只敢点点头,不敢接话,眼神里满是苦涩和不解。)
(李志雄满意地看着台下沸腾的人群和干部席各异的神色。他慷慨激昂地又讲了几句鼓励的话,电影终于开始放映。激昂的***唱腔响起,但很多人,尤其是劳力们的心里,却像堵了一块石头。)
(镜头扫过沉浸在电影情节中的孩子们和部分村民,也扫过刘德厚、老王等沉默而忧虑的脸,最后落在李志雄志得意满的脸上和旁边李贵与有荣焉的神情上。)
场:10
时:日
景:塔山寺大殿 (宣传队排练场)
人:凡秀英,李贵,李丽,四位老乐师,其他凑数的队员 (约十人)
(几天后。大殿成了临时排练场。光线依旧昏暗。)
(场面混乱嘈杂:)
一位老乐师眯着眼,用松香擦着二胡弓,琴弦松松垮垮。他试着拉了一下,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另一位拿着半截笛子,鼓着腮帮子吹,声音时断时续,像漏气的风箱。
豁口的锣被敲了一下,“哐——嗡……”声音怪异绵长。
破鼓敲着单调的节奏。
几个被拉来凑数的男女队员,动作僵硬地站着,不知所措。
李丽穿着相对干净的花布衫,努力想扭秧歌,但动作生涩,表情紧张。
李贵站在前面,拿着三八大盖当指挥棒,清清嗓子,开始唱:“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调子跑得离谱。
凡秀英急得满头汗,一边拍着快板找节奏“当哩个当,当哩个当”,一边大声喊着纠正。)
凡秀英:停!停!(快板停下,混乱的声响勉强停止) 李营长!调!调又跑啦!是‘靠太阳’,不是‘靠大羊’!
李贵: (恼羞成怒) 我听着挺准的!是张伯的笛子老跑调,带歪了我!
张伯 (笛子手): (委屈,放下半截笛子) 李营长,我这笛子……它就剩半截了,气都漏了,能响就不错咯……
凡秀英: (无奈叹气) 好了好了!李丽!你扭秧歌,步子要大一点,腰要扭起来!对,这样!(自己做示范,动作利落) 还有你们几个,(指着站桩的队员) 别光站着!跟着节奏晃!要表现出翻身农奴得解放的喜悦!懂不懂?喜悦!
队员甲: (挠头) 凡主任,这……这咋喜悦啊?俺就想赶紧练完下地,俺家自留地的萝卜还没收呢……
(李贵又要发火,凡秀英赶紧制止。)
凡秀英: (提高声音) 都打起精神来!这是政治任务!想想那10分工分!想想为大队争光!再来一遍!李营长,预备——唱!当哩个当!(快板响起)
(混乱的、跑调的、参差不齐的声响再次充满大殿,如同魔音穿脑。)
场:11
时:日
景:经济场红薯地
人:刘德厚,老王 (王木匠),篾匠老张,养猪老刘头,其他经济场劳力 (约二十余人)
(烈日当空。广阔的坡地上,红薯藤蔓已被割去,露出深褐色的土地。经济场四十多个劳力,包括刘德厚、老王、老张、老刘头等,正挥汗如雨地抢收红薯。)
(沉重的锄头、铁锹起落,挖开冰冷的泥土,露出下面红皮或白皮的红薯。人们弯腰捡拾,装进箩筐。汗水浸透了他们破旧单薄的衣衫,紧贴在背上。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新鲜红薯的气息,还有浓重的汗味。)
(每个人脸上都刻着疲惫,腰背酸痛,动作机械而沉重。)
(这时,山上塔山寺方向,隐约传来宣传队排练的喧闹声:跑调的歌声、刺耳的乐器声、凡秀英模糊的喊话声、快板声……虽然听不真切,但足以刺激地里劳作的神经。)
(老王累得直起腰,用脏兮兮的袖子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泥浆。他捶打着酸痛的腰,看着自己布满老茧、磨出水泡又被泥土糊住的手掌。他望了望山上寺庙的方向,又低头看看脚下的泥土和箩筐里沾满泥的红薯,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
木匠老王: (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疲惫和怨气) 唉……咱们在太阳底下累死累活,汗珠子摔八瓣,挣这点工分。人家在寺里唱唱跳跳,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就拿最高工分10分?这……这算哪门子道理?
(他的声音不高,但在沉默劳作的人群中显得格外清晰。)
篾匠老张: (停下手中的锄头,接口道,同样愤懑) 谁说不是呢!老王哥,你这话在理!李贵那小子,仗着他爹是部长,整天耀武扬威,扛着根烧火棍(指空枪),正经事不干一点!他懂个屁!
养猪老刘: (也直起腰,捶着背,叹气) 唉,这世道……力气不值钱,嗓门大、会来事的倒吃香了。那10分工分,够买几斤盐了?
劳力甲: (小声嘀咕) 就是!凭啥啊?我们累得像牛马……
劳力乙: (叹气) 少说两句吧,让人听见……
刘德厚: (在不远处挖着,听到了议论,他直起身,黑着脸,没说话,但眼神里的怒火更盛了。他狠狠一锄头下去,挖出一大串红薯,泥点四溅。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认同和更大的愤怒。
(不满的情绪像瘟疫一样在劳作的队伍中蔓延开来,虽然声音压低了,但窃窃私语不断。只有沉重的劳作声和山上传来的噪音,交织在这片充满怨气的土地上。)
场:12
时:夜
景:李贵家 (李贵房间)
人:李贵
(李贵斜靠在床上,就着昏暗的煤油灯,擦拭着他那把宝贝三八大盖。油布擦过枪管,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脸色阴沉。)
(敲门声。一个年轻的民兵推门探头。)
民兵:营长,打听清楚了。红薯地里抱怨的,是经济场木工组的老王起头,王木匠。篾匠老张、养猪的老刘头也附和了。刘德厚……没吭声,但脸色很难看。
李贵:(擦拭的动作猛地停住,眼中寒光一闪) 王木匠?(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哼,反了他了!敢污蔑宣传队是‘唱唱跳跳’?敢质疑最高工分的革命意义?(他“咔哒”一声,将擦拭好的枪栓装上,动作带着狠劲) 这是典型的落后言论!是对抗革命!是对革命文艺路线的恶毒攻击!(他站起身,将军大衣披上) 去,叫上两个人,带上家伙,跟我走!
场:13
时:夜
景:老王 (王木匠) 家
人:老王,老王婆娘,孩子,李贵,民兵甲、乙
(简陋的农舍。一盏煤油灯如豆。老王刚拖着极度疲惫的身子进门,还没来得及坐下喝口水。他婆娘在灶台边收拾,两个孩子缩在角落的床上。)
(“砰!”一声巨响,门被粗暴地踹开!)
(李贵带着两个背着步枪的基干民兵,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煤油灯光剧烈摇晃,映得他们影子在土墙上张牙舞爪。)
老王婆娘、孩子:(吓得尖叫一声,婆娘赶紧护住孩子,缩到灶台后,瑟瑟发抖)
老王:(惊得魂飞魄散,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李……李营长?啥……啥事啊?我这……刚下工回来……
李贵: (声音冰冷如铁,不容置疑) 王木匠!跟我们到大队部走一趟!有些思想问题,需要跟你好好谈谈!深刻谈谈!
老王: (腿一软,几乎瘫倒) 谈……谈啥?李营长,我……我啥也没干啊!我就是……就是在地里……
李贵:(粗暴打断) 少废话!让你走就走!(对民兵使了个眼色) 带走!
(两个民兵如狼似虎地上前,不由分说,一左一右架起瘫软的老王就往外拖。)
老王婆娘: (哭喊着扑上来) 他爹!你们要干啥!他爹!(被一个民兵粗暴地推开)
孩子: (吓得哇哇大哭)
(老王像一袋沉重的土豆被拖出门,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门板在寒风中摇晃。屋内只剩下女人压抑的哭泣和孩子惊恐的抽噎声。)
场:14
时:夜
景:塔山寺杂物黑屋
人:李贵,老王,民兵甲、乙 (守在门外)
(黑屋子。只有一盏小马灯放在角落的破桌子上,光线昏暗,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空气中弥漫着灰尘、霉味和淡淡的农具铁锈味。)
(老王被推搡进来,踉跄几步,差点摔倒。他惊恐地看着昏暗灯光下李贵那张阴沉的脸。两个民兵守在门外,门被关上。)
李贵: (背着手,绕着惊恐万状的老王踱步,皮鞋踩在泥地上发出“哒、哒”的轻响,在死寂中格外瘆人) 王木匠,日子过得挺舒坦啊?有力气在地里嚼舌根子?(突然停下,逼视老王) 说!谁指使你的?!是不是刘德厚?!他对宣传队不满,对最高工分不满,对李部长不满,就指使你在下面煽风点火,破坏革命团结,对抗上级指示?!
老王: (浑身筛糠,声音带着哭腔) 没……没有啊!李营长!天地良心!是我……是我自己糊涂!胡说八道!跟刘主任没关系!跟任何人都没关系!我……我该死!我嘴贱!(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李贵:(冷笑) 自己说的?(猛地凑近,热气喷到老王脸上) 我看你胆子不小嘛!宣传占领文化阵地,是当前压倒一切的头等大事!是最高指示!你竟敢污蔑是‘唱唱跳跳’?你眼里还有没有党?有没有毛**?!(声音陡然拔高,震得屋顶掉灰)
老王: (瘫软在地,磕头如捣蒜) 我有罪!我有罪!李营长!我反动!我落后!我觉悟低!我该死!我……我接受改造!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求你……
李贵: (俯视着他,眼神像看一条虫子) 不敢了?(语气阴森) 我看你是口服心不服!你这种落后分子,就是隐藏在人民群众中的定时炸弹!不好好给你治治病,你就不知道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拳有多硬!(对门外) 进来!帮他好好“提高提高”觉悟!记住,要体现“革命的人道主义”!
(门开了,两个民兵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影子完全笼罩了地上颤抖的老王。李贵退到阴影里,点燃一支烟,猩红的烟头在黑暗中明灭。)
(镜头切向门外:)
(死寂的寺庙院子。只有黑屋里传出几声沉闷的击打声、压抑的痛哼和含糊不清的求饶声。守门的民兵面无表情。远处大殿的窗户透着宣传队排练后残留的微弱灯光,映着那丛在夜风中摇曳的野玫瑰,红得如同凝固的血。)
场:15
时:晨
景:经济场红薯地
人:刘德厚,老王,其他劳力
(天刚蒙蒙亮,寒霜覆盖着田野。红薯地已接近收尾,剩下最后几垄。)
(劳力们陆续下地。)
(老王出现了。他低着头,一瘸一拐,动作比平时更迟缓僵硬。他脸上带着几块明显的、青紫色的淤痕,嘴角也肿了。他不敢看任何人,径直走到田垄边,拿起锄头,默默地、拼命地挖着,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和屈辱都发泄到泥土里。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狠劲。)
(刘德厚看到了老王脸上的伤和他异常的状态。他眉头紧锁,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兔死狐悲的寒意。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到老王那副惊弓之鸟的样子,最终只是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浓痰,用力地挥起了锄头,砸向坚硬的土地。)
(其他劳力也看到了老王,纷纷低下头,眼神躲闪,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没人说话,只有锄头挖进泥土的沉闷声响。恐惧,像冰冷的霜气,无声地渗透进每个人的骨髓里。)
场:16
时:晨
景:塔山寺仓库/地窖
人:刘德厚,老王,劳力们 (群)
(几天后,霜降前。)
(仓库和地窖里,堆满了小山般的红薯。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红薯的甜味。)
(刘德厚站在仓库门口,看着一筐筐红薯被抬进去,长长地、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白气。他脸上带着连日劳累的疲惫,但更多的是完成任务的踏实感。劳力们也都累得够呛,但看着满仓的收获,疲惫的脸上也露出一丝欣慰。只有老王,依旧沉默地干着活,脸上淤痕未消。)
刘德厚: (声音沙哑,但透着力量) 好了!抢收快要完毕!总算赶在霜降前头了!大家伙儿……这久辛苦了!
(劳力们发出低低的、疲惫的回应声,陆续散去。)
场:17
时:晨 (黎明前最黑暗时)
景:李贵家门外
人:赵戊生,李贵
(寒风凛冽,星斗稀疏。赵戊生裹着破旧的棉袄,顶着寒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李贵家院门外。他搓了搓冻僵的手,用力敲响了门板。)
(过了一会儿,门内传来李贵睡意惺忪、带着被打扰的不快声音。)
李贵 (画外音):谁啊?!天还没亮呢!催命啊?!
赵戊生: (声音带着疲惫和不容置疑的威严) 李贵,是我。赵戊生。
(门“吱呀”一声开了。李贵披着棉袄,睡眼惺忪,一脸不耐烦地探出头。)
李贵: (看清是支书,稍微收敛了点,但还是嘟囔) 支书?啥事啊?这大冷天的……
赵戊生:今天有重要任务给你。进去说。(两人进屋,赵戊生压低声音。) 你今天开拖拉机去县城,把咱们场里攒的那批松脂交了。(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好的纸条) 顺便,(把纸条塞进李贵手里) 把蒋宣委交代的那两户下放的人家,接回来。蒋宣委在县城和平戏院门口等你。记住,这是政治任务!(盯着李贵的眼睛) 路上注意安全,人……要安全接到。态度上……(加重语气) 把握好分寸!既要体现改造的严肃性,也要注意……影响!别给我捅娄子!
李贵: (接过纸条,借着油灯微光看了看地址,塞进衣兜。想到要去县城,还能交完松脂逛逛,心里有点高兴,但想到要接几个“臭老九”、“戏子”回来,又觉得晦气。他撇撇嘴) 行,知道了支书。保证完成任务!(心里盘算:交了松脂,先去国营饭店吃碗带肉的面条,再去供销社看看新到的军帽……最后再去接人。)
场:18
时:晨
景:通往县城的山路 / 拖拉机旁
人:李贵
(天色依然漆黑,只有东方天际透出极微弱的一丝鱼肚白。群山巨大的黑影沉默地矗立。)
(“突突突……突突突……吭哧……吭哧……” 那辆老掉牙的“东方红”28马力拖拉机被李贵发动起来,排气管喷出浓黑的烟雾,在寒冷的空气中格外刺鼻,如同怪兽的喘息。)
(李贵裹紧军大衣,跳上冰冷的驾驶座。他挂上档,离合器踩下又松开。拖拉机像一头极不情愿的老牛,剧烈地抖动了几下,发出巨大的噪音,终于吭哧吭哧地向前挪动起来。昏黄的车灯划破黑暗,在崎岖的山路上剧烈地摇晃着,像一只在寒风中摸索前行的萤火虫,渺小而孤单。)
(李贵坐在颠簸的驾驶座上,身体随着车身摇晃。他点上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驱散寒意。他看着前方被车灯照亮的一小段坑洼土路,思绪飘向县城。)
(他脑海里浮现出想象中的下放户:)
男的:油头粉面,戴着眼镜,手无缚鸡之力,说不定还穿着旧西装?一脸倒霉相。
女的:哭哭啼啼?或者一脸死灰?会不会还有穿着旗袍、烫着卷发的?(他轻蔑地啐了一口)
孩子:拖油瓶,麻烦!
李贵 (内心独白,带着轻蔑):哼!管你们以前是角儿还是领导,到了塔山,是龙得给老子盘着!是虎得给老子卧着!劳动改造?先让你们尝尝山里的土坷垃是啥滋味!改造?看老子怎么好好“改造”你们!正好,给宣传队添俩现成的“角儿”,戴罪立功?哼,想得美!先杀杀你们的威风!
(拖拉机在黑暗中颠簸前行,驶向山外那个对他们而言同样陌生又充满未知的世界。引擎的轰鸣声在山谷间回荡,渐渐远去。)
(镜头拉高:蜿蜒的山路上,拖拉机微弱的灯光在无边的黑暗和群山的包围中,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塔山村在晨曦微光中露出一角轮廓,塔山寺废墟上的野玫瑰在寒风中摇曳,红得惊心,仿佛在无声地注视着这台驶向风暴源头的机器。)(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