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斑驳的灰白墙壁上,老式时钟不知疲倦地走着。
秒针机械又麻木的声响,使整个狭窄的房屋更显孤寂冷清。
略显陈旧的木质沙发上,少年姿态懒散地坐在上面,双手自然垂在身侧,后脑枕着坚硬的木质靠背,一动不动地望着时钟。
大片大片的橙色夕阳打在他的眉骨上,与高挺的鼻梁投下一抹暗影,那双狭长眼眸隐藏其中,目光平静如死水。
他的容貌轮廓介于青涩少年与男人之间,眼角眉梢已经多了一抹成熟。
明明是那么俊逸出尘的面容,却因为神色太冷,就像美术馆中,一件被遗忘了的漂亮雕塑。
他已经在这里坐了三天,等了三天。
可他等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
他真的……被抛弃了吗?
这个问题他已经自问了无数次,起初可能还会犹豫。
可此时,他深信不疑。
是的,他被抛弃了,被他唯一的亲人抛弃了。
他的妈妈爱上了一个陌生男人,趁着他去上学的时候,带上行囊,和男人私奔了。
她把自己这个和她相依为命了17年的拖油瓶,彻底留在了这栋有着他们无数快乐记忆的房子里。
再没有回来。
明明他很快就会成年了,他可以自己赚钱,可以不依靠家里,可以离他们远远的,只要能看着妈妈幸福就好,不去打扰他们。
可她为什么还是不要他呢?
可能……他真的是个累赘吧。
他就是个意外到来的东西,是因为妈妈的仁慈,才没有在离婚之后发现怀孕而打掉他。
她辛辛苦苦怀胎十月,又精心养了他17年,她已经……很好了。
面前茶几上摆放着几个餐盒,里面的饭菜未动,早已冷掉。
是那个从未见过的亲生父亲送来的。
他在房间里坐了三天,那个父亲就在门外等了三天。
房间隔音不好,他能听见他在门外刻意压低的讲电话的声音。
他好像很忙,像是个大老板,停在家门口的那辆车,也是南城这个小城市很难见到的。
所以妈妈才说,她配不上他。
但不管怎样,他对父母双方而言,都是那个多余的。
无论是17年前,还是17年后。
房门被轻轻叩响,男人一身质地精良的黑色西装,步伐沉稳地走进来,手中还拎着几个餐盒。
他视线落在少年的脸上,又移到茶几上原封不动的午饭上,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可这次,他却没有像前两天一样放下新饭,再拎起剩饭离开,而是将手中的餐盒放在茶几上,坐在了少年身旁。
傅斯寒眼珠轻轻动了动,却没看他。
傅正宇沉吟片刻,开口:“你妈妈既然让我来接你回去,就是打定了主意要离开,不会再回来了。”
顿了顿,他轻声叹息:“就像当年一样,她抛下我和芸伊离开,消失了18年。”
傅斯寒面无表情地盯着时钟,看着那短短的时针已经快走到数字6,分针也即将走到12。
一旦它们变成一条直线,她便离开了整整三天。
他们两个,就会像这两个指针,朝着不同方向走去,再不会有交集。
傅斯寒没说话,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灵魂,连眼睛都懒得眨一下。
傅正宇犹豫着抬起手,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小寒,我知道你暂时无法接受这件事,但你这样不吃不喝,也无济于事。跟我回家吧,爷爷和姐姐都在等你回去呢。”
傅斯寒没回答,眼睁睁地看着秒针哒哒哒地走过一圈又一圈,分针和时针也在悄无声息地移动。
最终,它们走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位置。
傅正宇本以为还要再费一番心思才能把他带走,甚至想着不如直接把人敲昏抗走得了。
可在他听见不知哪里传来的六下敲钟声时,发现面前的少年居然缓缓地站起身。
他黯淡的目光在整个空间缓缓地扫过,最终抓起身旁的那个黑色书包,嗓音带着一丝毫无温度的低哑:
“走吧。”
-
傅家老宅坐落在海城郊外,四周山明水秀,风光亦如织锦。
院门前是一片开阔平地,两旁栽种着翠竹,葱茏林立。
虽是赤日炎炎的盛夏,竹林中穿过来的风,却夹杂着一丝竹香与清凉。
傅斯寒跟随着那个高大伟岸的男人,一步步踏进这片未知领域。
铺着洁白桌布的长条餐桌上,已经摆满了精美菜肴。
他眼风扫过,饭菜多以南城口味为主。
他和妈妈在南城生活多年,自然对这些菜肴感到熟悉。
心中那被厚重积雪覆盖的冰层,似乎被风吹起一层雪沫,纷纷扬扬地迷了人眼。
爷爷是个看起来慈祥的老人,姐姐虽然性子冷漠,但也会偶尔给他夹菜。
傅斯寒沉默地低头吃饭,耳边传来他们自然熟络的对话声。
“小寒的高中找好了吗?高三是关键的时候,他又是插班生,可马虎不得。”傅敬森对傅正宇吩咐,
“我看那个明辉高中就不错,听说里面80%的老师都是博士研究生,省级各学科带头人,也和海外高校合作,毕业后可以直接出国留学。叶家那小子不就在那所高中吗?咱们两家关系不错,他们年龄又差不多大,肯定能成为好朋友的。”
傅正宇抬眸看了一眼傅斯寒,才转头对傅敬森低声回答:“那是一所全封闭学校。”
“全封闭”几个字就让傅敬森立刻改口:“那不行,那不行,再找其他好的,不能住校。”
傅芸伊难得出声:“那学校就是个富二代大少爷集中地,有几个好好去学习的?听说里面夜夜笙歌,主打一个‘纵情享受当下’。不如考虑去海城一中,都是各个区考上的尖子生,我还能找一下当年教我的老师,也能格外照顾照顾他。”
傅正宇不置可否,放下筷子,沉声:“学校这面我已经挑了几个合适的,这几天准备带小寒都去转转,还是要听听他的想法。”
“你说得对,还是要孩子感兴趣才行。”傅敬森点头。
傅正宇看向傅斯寒:“小寒,你的意思呢?”
傅斯寒刚好吃完最后一口米饭,他放下筷子,整齐地竖向摆放在饭碗右侧。
“不用这么麻烦。哪个学费少,就去哪个。”
说完掀起眼皮,看着三人错愕的脸,又补了句:
“我会出去打工,这笔钱很快会还给你们。晚饭很好吃,谢谢。”
少年眉眼清俊,面容明明与这几人都有几分相似,可态度却出奇的淡漠。
他就像一只走投无路的小动物,被好心人投喂些食物,既怀有感恩之心,却又保持着疏远的距离,甚至还有一丝想要泾渭分明的戒备。
可大家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并没有介意。
傅正宇沉默几秒,开口:“你是我儿子,花我的钱是天经地义的,还什么还?”
傅斯寒不置可否,无声地拉开椅子,站起身:“我吃好了。”
-
傅斯寒住的院落是临时整理出来的。
听说以前一直空着,没人住,里面的家居摆设不多。
他回来得仓促,还没来得及准备太多。
傅正宇说明天要带他亲自去挑选一些喜欢的东西,可却被他婉拒。
他对居住环境没什么要求。
只是个暂时住所罢了,等他高中毕业,成年之后,就会从这个地方搬出去。
当晚,傅斯寒躺在床上,却始终没有困意。
明明三天没怎么合眼,可却怎么都睡不着。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床,就连这夏夜流淌的微风,都带着陌生的燥热。
他起身离开了房间,沿着院子外面的小路,漫不经心地往前走着。
远处有水声流动,他记得那里是一片人工湖。
寂静的竹林空隙,湖面泛起星星点点的光亮,像揉碎了的月光。
他抬步刚要过去,却听不远处传来一男一女的对话声。
他无意偷听别人讲话,转身正要离开,忽听那女人问道:
“大少爷这个时候回来,是争家产的吧?”
男人回应:“不好说,听说那位夫人当年走得特别果决,连刚两岁的女儿都不要了,而且一分钱都没拿走。不过确实不明白,她这会儿把儿子送回来干什么?”
女人:“说不定当时不知道怀了孩子呗,生下来才发现是个男孩。而且这么多年,先生一直没结婚,膝下更是只有一个女儿,她动了心思,把儿子送回来继承家业,不是很正常吗?”
男人冷哼了声:“我都替先生感到不值!这么多年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眼看着岁数大了,却凭空多了个这么大的儿子,也不知背后要被他们母子榨多少好处呢。”
女人:“话说回来,他们做没做亲子鉴定啊?别混淆了血脉,这么大的家产如果落在外人手里……”
男人低声打断了她:“应该不可能,你瞧大少爷那张脸,几乎和先生一模一样的。哎,我只是觉得心里特别膈应,这么多年不回来认爹,先生才接管公司多久啊,就要被这个亲儿子惦记上了……”
傅斯寒没再听下去,转身走了。
明明是盛夏,可他的一双眼却冷得像是淬了冰。
第二天一早,他连早饭都没吃,就直接离开了老宅,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海城闲逛。
他找了几个招聘兼职的地方,可因为年纪不够,身份证一拿出来,直接被劝走。
傅斯寒耐着性子和对方掰扯:“我17了,16岁以下的才是童工。”
可几家招聘的居然都是统一口径:“18岁以下都是未成年工,受劳动法特殊保护,不让排夜班也不让加班的,还有工作时间限制,招聘你这个年龄的太麻烦……”
他就这样逛了一天,找了一天,最后肚子都饿了。
不知不觉走进了一条小胡同,看到一家馄饨小店,直接走了进去。
老板是个身材略胖的中年人,见他进门,立刻笑容可掬地和他打招呼:
“小伙子,吃馄饨啊?今天店里只有玉米鲜肉和荠菜的了。”
“要一碗玉米的吧。”傅斯寒淡声说道。
“好嘞,找地方坐哈!”老板直接去了后厨。
傅斯寒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面香味和新炸的辣椒油味混合在一起,不住地往鼻子里钻。
肚子更饿了。
虽然是饭点,但店里却没什么人,很清净。
几分钟之后,老板端上来一碗馄饨,还带了一碟青菜。
“今天人少,青菜还剩了些,就当赠送的。”老板笑呵呵地说道。
傅斯寒道了声谢,拿起勺子慢慢吃着馄饨。
老板瞧了他两眼,随口问了句:“你是一中的学生?”
傅斯寒摇头:“不是。”
说完他抬眼扫过斜前方穿着校服的一个男生,后背上印着四个字:海城一中。
他记得傅芸伊提起过这所高中。
吃完馄饨之后,趁着老板来收餐具的时候,傅斯寒问他:“老板,招未成年工吗?我17了。”
老板打量了他两眼,忽地笑了:“行啊。”
就这样,傅斯寒当天就和老板签了合同。
老板姓安,家里有个儿子刚上高一,就在这所高中上学。
傅斯寒便多打听了几句。
“海城一中是公立高中,一学期学费1000出头,算是海城最便宜的高中之一了。餐费、书本、校服,住宿,再加上杂七杂八的费用,一学期加起来不到1000块。不过这学校教学质量确实是很高的,而且能考进来的都是各区的尖子生,学习氛围很不错。”
说到这儿,安叔上下打量他一眼,试探地开口:“一些家庭贫困的,还可以申请国家助学金。”
傅斯寒扯了扯唇,那他应该申请不了。
安叔见他神色清清冷冷的,似有心事,便笑着又说:“反正还一个暑假呢,慢慢来,学费的事别着急。”
傅斯寒点了点头:“我明天一早过来。”
“行,晚点也没事,反正现在暑假,店里也没啥客人。”
告别安叔之后,傅斯寒走出了胡同。
看着日落西山,橙色夕阳铺洒了整片天空,就像从南城离开的那天。
他迈出去的脚步格外沉重。
要不是需要一个法定监护人,他怎么也不会再踏进那个家门。
争夺财产?
他不屑地扯了扯唇。
狗屁。
他扣上卫衣帽子,双手插兜,眉眼倦怠地往公交站的方向走去。
经过一个胡同口的时候,却突然听见女孩带着哭腔的声音。
“你放了我吧,我真没有钱……”
傅斯寒停住脚步。
另一道男声响起:“老子可是跟你几次了,你每次进的都是那个有钱人家的大门,别以为我不知道!”
女孩声音轻颤,却依旧和声细语:“我只是他们家佣人的女儿,我没有钱。”
“我当然知道。”男人声音突然多了些玩味,“小妹妹,你如果真是千金大小姐,我也不敢堵你啊!是佣人就更好啦,有钱人家就连一块地砖都是很值钱的。这样吧,你随便从里面顺点东西出来,好好孝敬孝敬我,以后我就不找你麻烦了,怎么样?”
女孩强压着恐惧反驳:“那是人家的钱,不是我的,我不会做这种事。”
男人终于不耐烦了:“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臭丫头,老子今天不好好教训你,你就不会听话是吧?啊……你敢咬我!”
胡同中传来挣扎厮打的声音,其中夹杂着女孩被捂住嘴的呜呜声。
傅斯寒眉目微沉,心头烦闷。
他初来乍到,本不想招惹麻烦,可那男人不堪入耳的笑骂声,终是刺激到了他,刚要转身,就听男人厉声怒骂:
“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老子今天就好好教教你该怎么听话懂事!”
牙齿轻轻磨了磨,少年目光阴郁地掉头回去。
胡同中,女孩被压在墙上,蹭了灰尘的Polo衫校服被撕扯开,露出纤细的锁骨,但因为领口阻碍,衣服扯不下来。
身材比她魁梧许多的男人紧紧地压着她,一手钳制住她胡乱挥着的手,一手捏着她的脸要强吻。
女孩抿紧嘴唇拼命扭头,两条腿也不住地乱踢,似乎踢到了对方的要害,男人疼得闷哼一声,当时暴怒,捏着她的脸用力向墙上撞了一下。
沉闷的撞击声中,夹杂着女孩痛苦的低叫。
男人捂着下面,气恼地啐了一口:“臭丫头!老子今天弄死你!”
可是,不等他动作,却感觉胡同口洒进来的光被遮住大半。
他忽地转头,瞥见不远处站着一道清瘦挺拔的身影。
对方穿着黑色短袖连帽卫衣和深色牛仔裤,宽大帽子扣在头上,遮住刘海和眉毛,可那双眼却冷而阴郁。
看身高和体型,应该还是个学生。
男人没好气地骂道:“滚!”
傅斯寒依旧双手插兜,淡漠视线扫过女孩捂着脑袋蹲在地上的狼狈身影,又落回男人脸上,声音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嘲弄。
“你有手有脚,不去找点事做,偏要向一个小姑娘要钱,还要不要脸。”
男人脸色蓦变,也顾不得面前的女孩,直接朝胡同口走了过来。
“臭小子,想英雄救美啊?”
傅斯寒依旧双手插兜站在那里,姿态嚣张:“我已经报警了,你如果想动手也可以,看看是我们结束得快,还是海城这面的出警速度快。”
男人果然停住了脚。
他冷眼打量着傅斯寒,眼眸微微一窄。
回头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女孩,轻哼了一声,掉头从胡同另一端快步跑了出去。
傅斯寒也没追,视线再次扫过那女孩单薄清瘦的身体。
她穿着海城一中的校服,低着头,纤细手指捂着后脑,刚才那下显然被撞到不轻。
齐耳短发,这会儿已经有些凌乱,耳边别着一个粉色兔耳发卡,看起来又乖又可爱。
少年垂眼看了几秒,没心思安慰人,转身走了。
可他刚走到胡同口,却听身后传来女孩娇娇软软的声音:“谢谢哥哥。”
傅斯寒身形一顿,淡漠的眸中迅速掠过一丝异样,难得好声回了句:“女孩要有自保的能力,以后小心些。”
说完头也不回地直接走了。
接下来几天,傅斯寒白天都在馄饨店打工,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被他忘在脑后。
可这天在馄饨店的时候,他却再一次遇到了那个男人。
男人也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了他。
“哟,见义勇为的少年啊,海城市局没给你发奖金是吗?怎么还在这里打工呐?”
傅斯寒像是没认出他一样,眉目低垂,声线平静地问了句:“三位吃什么?”
“我吃你妈!”男人突然抄起桌子上的筷笼,直接砸向傅斯寒的脑袋!
他那天在胡同附近绕了半天,发现根本没有警车过来。
这才意识到被这臭小子骗了,果然是狐假虎威!
他这口气憋了好几天,如今终于逮到了机会,身旁又有两个帮手,自然不打算再放过他。
哪知傅斯寒早有准备,迅速躲闪,铁质筷笼砸偏了,筷子撒了一地。
听见外面的声响,安叔连忙从后厨中跑了出来,“各位各位,快消消气!”
说着就把傅斯寒拉到身后,一脸憨厚地笑着:“我们店员年纪小,要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我替他向各位赔个不是!这样,今天这顿我请客,你们想吃什么,全都免费!”
“老子吃不起这几个馄饨啊!”男人一脚踹开了旁边的桌子,连带着上面摆放着的还未收下去的面碗全都摔碎了。
零散的几桌客人都躲得远远的,有的还悄悄拿出手机要报警。
男人察觉到什么,拎起一旁的酱油瓶,对准其他客人。
“谁敢报警!老子就弄死谁!”
说罢,他视线看向站在安叔身后的傅斯寒,嚣张地一挑眉:“臭小子,不是想和我动手吗?来啊!今天你不把老子弄死,老子就弄死你!”
安叔还想劝什么,却被男人一酱油瓶砸到了脑袋!
“滚!有他妈你什么事!”
变故发生得太快,红褐色的液体顺着安叔的额头流了下来,也不知里面是不是掺了血迹,一瞬间就刺激到了某人的神经。
傅斯寒伸手扶了一下安叔,目光阴晦地上前,像一只在暴走边缘的小狮子,抬起一脚,直接踹在男人的小腹上!
动手前,傅斯寒和安叔低声说了句“快跑”。
可安叔根本不可能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
三个打一个,就算他再厉害,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
安叔顾不得头上的伤,连忙去打电话报警,可他刚拨完号,就被一个混混一巴掌打飞电话。
“想报警?做梦!”说罢一拳打在安叔脸上。
安叔倒退两步跌倒,顺势抄起一根拖把,朝着对方身上招呼。
“你们打砸闹事,就不怕警察抓你们!”
“先保护好你的小命再说吧!”
两人很快厮打在一处,但安叔显然有些力不从心。
傅斯寒心里担忧,想过去帮忙,却被面前的两个男人困在其中。
“我看你这次还怎么见义勇为!”
傅斯寒怒气蓄满,发了狠一样扑向这两人,直接将为首的那个压在身下,疯了一样朝他脸上挥拳。
血气方刚的少年一旦拼了命,连一个成年人都要畏惧三分。
可不管怎样,对方终究是两个人,又都是阴险狡诈的流氓,其中一个见同伴被打得满脸鲜血,立刻赶到另一边,一把拽起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安叔,一柄匕首抵住了他的喉咙。
“臭小子!住手!”
店里的散客已经吓得陆陆续续跑了出去。
傅斯寒看向被劫持的安叔,眼皮跳了跳,这才缓缓地将手中的混球放开。
可他刚一松手,对方直接将他扑倒,一拳狠狠地揍在他脸上!
“混账东西!敢他妈打老子!”他刚才被打得不轻,脸上挂了彩,这会儿将怨气全都发泄在傅斯寒身上。
傅斯寒见安叔脖子上已经被刀尖划出了一条血痕,只得硬生生地忍下对方的殴打。
安叔急得眼睛都红了:“小寒!你别管我!他们不敢杀我的,他们就是故意吓唬你!”
他知道这伙人就是小混混,平时打架闹事还行,杀人放火这种事是绝不敢做的。
可傅斯寒却不敢赌。
人在被逼急了的时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三个人嚣张大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逞英雄!”
正在这时,一个坐在角落里不声不响吃馄饨的少年站了起来。
他拎起身旁的铁凳子,出其不意地砸向劫持安叔那个小混混的后脑勺。
他本就站在对方身后,这一下砸得又狠又准,小混混的脑袋当时被砸出血了。
与此同时,傅斯寒一脚踹在面前男人的小腹上,同时抓起凳子,狠狠地朝这两人砸去!
几分钟后,警车和救护车同时停在胡同口。
警察冲进店里的时候,发现三个小混混已经满脸是血地躺在地上,不住地痛苦呻吟。
而两个少年,一个正帮中年人擦拭额头的血污,另一个却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脚下还踩着一个小混混的脑袋,对身旁的少年说:
“你怎么这么菜?”
傅斯寒:“……”
-
傅正宇亲自去警局接的人。
看着傅斯寒脸上的青紫伤痕,他真是又气又心疼。
本想安慰他两句,可这混小子始终顶着一张自己欠他800万的脸,拽得二五八万似的,到了嘴边的安慰又硬生生地咽了下去,索性直接丢给他一张卡。
“以后别去打工了,缺钱从里面拿,不限额。”
哪知他却直接把卡丢了回来:“不用。”说完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傅正宇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胸口有些烦闷。
正巧肖局长走了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就是你儿子?”
傅正宇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算作回答。
肖局呵呵笑着:“这次的事和他们无关,回去别训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自尊心强着呢。”
“我哪儿敢训他?”傅正宇松了松领带,无奈:“也不知道谁才是爹……”
傅斯寒走出警局,看到傅正宇的车就停在院子里。
从刚才警察对傅正宇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他这个有钱有势的爹,在警局也能说得上话。
傅斯寒心里有点烦,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拆开糖纸,塞进嘴里。
却不小心牵扯到嘴角的伤,疼得吸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轻狂的少年音:“小鬼,你这身手不太行啊,要不要我教教你?”
傅斯寒偏头看去,正是刚才在馄饨店和他一起打小混混的那个少年。
刚才在做笔录的时候,他听说对方叫肖君泽,好像是局长儿子。
傅斯寒轻蔑地扫了他一眼:“你家没镜子吗?”
真是好大一张脸。
刚才要不是安叔被劫持,他不可能会落得这样狼狈。
傅斯寒收回视线,下了台阶,直接拉开后排车门坐了上去。
透过车窗望去,少年就那样单手插兜站在台阶上,略微垂着眼,目光狂妄,嚣张不可一世。
初次见面,傅斯寒对肖君泽的印象只有一个字:“装”。
而肖君泽对他的印象也只有一个字:“菜”。
两人互相谁也没瞧得上谁,但又总有那么一点点说不上来的惺惺相惜的意味。
傅斯寒在家里休息了一天,就继续去馄饨店打工。
没想到在店里却再次遇到了肖君泽。
他坐在椅子上,一手搭在桌面上,翘着脚前后晃着椅子,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
“小鬼,你爸不是很有钱吗?你干嘛还要来打工啊?”
“你爸还是警察呢,你不照样和地痞流氓打架进局子?”傅斯寒毫不相让,把托盘里的馄饨墩在他面前,语气不悦。
“另外,我不叫‘小鬼’,跟你也不熟。”
肖君泽却笑了:“咱们都是一起打过架的盟友了,怎么就不熟了?”
傅斯寒没搭理他,转身刚要走,却听肖君泽又问:“你很想赚钱是吗?”
傅斯寒停住了脚。
肖君泽依旧晃着椅子:“我知道一家拳馆,打一场比赛不少钱呢。就算上不了场,当个陪练也比打工赚得多。怎么样,要不要去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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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正宇对外宣称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儿子,为此特意开了一场宴会,把他介绍给海城这些政商名流认识,也是为了给傅斯寒以后接管傅氏集团铺路。
可外界却对傅正宇这个“儿子”的身份持有怀疑态度。
众人都知道,傅正宇离婚多年,膝下只有前妻留下的一个女儿,这些年都没有再娶。
这半大的儿子从哪儿来的,不言而喻。
虽然他对外说是和前妻所生,可为什么这么多年母子俩一直音讯全无,这会儿却把儿子送了回来?
说不定前妻只是个幌子,这男孩实际上是他在外面养的私生子。
又或者说,傅正宇一直后继无人,肯定不希望把辛苦打拼的江山拱手让给他的弟弟,所以才收养了这个义子。
更有甚者,还传出这孩子其实是傅正宇的侄子……
有些人就是这样,即便你把事实真相摆在他们面前,他们不仅不信,反而还要来一句阴谋论。
但不管怎样,这个少年终究是占据了傅家长房长孙的位置,未来肯定是要当成接班人培养的,很多人都想提前和这位继承人打好交道。
哪知整场宴会,他们都没瞧见人。
而这个被众人谈论的对象,此时却穿着普普通通的白T,黑色运动短裤,躺在花园中的一条长椅上午睡。
阳光虽然灼热,但被繁茂枝叶遮挡,穿透树叶缝隙的几道光线,自然而然地降低了些许热意。
傅斯寒昨晚去拳馆熬了个通宵,一大早才回来,困得要死。
哪怕傅正宇三番两次让佣人来找他去宴会上露个面,他也没给老爹面子。
怕被人打扰,他还特意躲到花园里睡午觉。
可他终究没能逃掉被打扰的命运。
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走了过来,朝他喊道:“喂,你是傅家的下人吧?宴会厅在哪儿?”
傅斯寒没反应,依旧将手背搭在眼睛上睡觉。
那人明显有些不高兴:“我跟你说话呢,你是聋子还是哑巴?”
见傅斯寒一动不动,像是真睡着了,年轻人嗤了一声:“真他妈没劲。”
说完找了把长椅坐下,百无聊赖地给人打电话,话里话外满是嘲讽。
“我爸非要带我来认识什么傅家继承人,哪知那小子根本不敢露面……我看啊巴不成就是个私生子,谁知道在哪个穷乡僻壤长大的,一瞧见人多,吓得躲乌龟壳里不敢出来了吧哈哈哈哈……
那傅正宇就是立个痴情人设,背地里指不定玩得多花呢,外面私生子肯定一堆了,也就我爸把那小子当回事……”
他笑声还没停,便听见一道冷漠的少年声。
“滚。”
年轻人斜眼过去,发现那个躺在长椅上睡觉的少年不知何时醒了。
他手掌从眼睛上移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向他看过来,明明是很漂亮的眼型,可其中却隐藏着森森冷意与不耐烦。
年轻人低骂了一声,直接挂断电话,起身朝他走来。
“你他妈敢骂我?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
傅斯寒依旧散漫地躺在长椅上,嗓音带着一丝初醒的低哑:“我管你是谁,滚远点。”
年轻人眼底寒光一闪,冲过来就要揍他。
傅斯寒一个鲤鱼打挺,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脚踹向对方胸口。
他这段时间除了白天在馄饨店打工,其他时间都和肖君泽泡在拳馆,被专业的虐了无数次,也从他们身上偷学了不少,早就已经不像刚来时那样毫无章法的打斗,三拳两脚就把对方打趴下了。
年轻人被傅斯寒踩在脚下,气得直骂娘:
“你他妈不想活了!我爸可是云祥餐饮的王总,和傅家是有合作的!你这龟孙子敢打我,我让傅正宇把你赶出去!艹你妈的!”
傅斯寒眼底闪过一抹戾气,手上毫不留情,直接卸了他的下巴。
“嘴巴放干净点儿,别整天把你妈挂在嘴上。”
年轻人痛苦地嚎叫一声,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傅斯寒一脚将人踢开,抬步刚要走,迎面却撞上几个人。
为首的正是傅正宇,他身旁跟着几个西装笔挺的男人。
几人边走边聊,其中一个眼尖,瞧见了地上的年轻人,脸色当时就变了,三步两步跑了过来。
“儿子!你怎么了这是!被谁打的啊!”
王乾安瞧着他爸,指了指自己的下巴,又指向一副事不关己的傅斯寒,嘴里呜呜哇哇,哭得稀里哗啦。
王总当时就火了,指着傅斯寒骂道:“哪来的小兔崽子,敢欺负我儿子!”
一句“小兔崽子”没让当事人恼火,傅正宇的脸却撂了下来。
“事情还没弄清楚呢,王总怎么就断定是我儿子欺负了你儿子?”
王总如鲠在喉,如何也想不到这个嚣张跋扈的臭小子,居然就是傅正宇恨不得“昭告天下”的好儿子!
可不管怎样,话已出口,自己儿子又被人家欺负得这样惨,他这个当爹的就算再畏惧傅家,也忍不下这口气。
“那就问问贵公子,为什么要卸掉我儿子的下巴!”
不等傅正宇询问,却见傅斯寒双手插兜,抬步就走。
“你站住!”王总立即喊道:“我问你话呢!”
傅正宇横了他一眼,王总气势顿时弱了许多,可还是不依不饶:“连个解释都没有,你不能这样欺负人吧!”
傅正宇目光扫过傅斯寒那张桀骜不驯的面孔,只好沉声说道:“小寒,王总问你话呢,怎么这样没礼貌。”
虽是批评,可声音却听不出半点威严,反而还带着一丝纵容。
哪知傅斯寒却根本不领情,他漫不经心地睨了一眼王总,反问:
“有什么好解释的?看他不顺眼,就打了。还需要提前打个报告?”
王总气得脸色铁青:“傅总,他这是什么态度啊!打人还有理了?”
傅正宇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傅斯寒一眼,有心维护他两句,可这么多人都在这儿瞧着呢,也不好太过偏袒。
沉吟几秒,他才开口:
“不过是孩子们之间的打闹,我儿子下手没什么分寸,我带他向你们道个歉。医生呢?怎么还不来给王少爷瞧瞧!”
傅正宇话音刚落,家庭医生匆匆赶到,连忙给王乾安接上了下巴。
王总没想到傅正宇居然能亲自代替他这个儿子道歉,实在出乎意料。
不过两家合作以来,他一直做小伏低,处处被挤兑,可算逮到傅家这么个把柄,他下意识就想揪着不放。
“傅总,这可不是道个歉这么简单的!我儿子长这么大,我都舍不得动他一根手指头,如今却被您儿子打得这样惨!您瞧他这一身伤,也不知道这下巴安回去还能不能和以前一样!”
傅正宇瞥他一眼:“那你想怎么样?”
他气势太强,王总当时便偃旗息鼓,动了动嘴皮子才说:“总要给我们家一个说法。”
一直站在旁边的傅斯寒忽然看向他,目光挑衅:“他那张嘴,不要也罢。”
“小寒。”傅正宇蹙眉,对他这嚣张的性子真有些头疼了。
王总气得还要说什么,却见一棵树后绕出来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
对方一开口就带着三分笑:“各位叔叔,我知道他们两个为什么动手。”
众人将视线落到他身上,傅正宇认出了他,叶家那个小儿子,叶景辰。
“叶少,你看见了什么?”王总立刻上前,看救星一样看着叶景辰。
叶景辰也才十七八岁,可气质却与傅斯寒截然不同,一副好脾气的模样,看着就讨长辈喜欢。
他唇角含着笑,望着王总:“您儿子骂傅少是私生子,还说傅总在外面玩得很花,私生子一堆呢……”
“胡说!怎么可能!”王总脸色当即变了。
王乾安的下巴被接了回去,可一个反驳的字都说不出。
他支支吾吾了半晌,辩解的话没说出口,冷汗却先淌了下来。
他没想到和自己动手的就是傅家少爷,本还有些担心,可在看到对方根本不屑于解释,又暗暗庆幸,少了一场纠纷。
谁知这个叶景辰居然跳出来当证人,这不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呢嘛!
叶景辰乖巧地眨了眨眼:“我为什么要胡说呀?我又不认识傅少,说起来我反倒是和王乾安有些交情呢。”
说着,他看向傅正宇:“傅叔,我也是无意中瞧见的,是王乾安先动的手,不怪您儿子。”
傅正宇脸色当即好转了些。
可他刚看向傅斯寒,就见人家一脸冷漠地走了。
傅正宇:“……”
这臭小子也不知随了谁,脾气可真够难搞的!
瞧着眼前战战兢兢的王家父子,傅正宇索性把满腔憋闷全部发泄到他们身上,冷哼了声:“王总,现在该你们给我一个说法了吧?”
……
傅斯寒离开树林,叶景辰笑吟吟地跟了上来,顺手勾住他肩膀:
“我帮你作证,怎么也不说声谢谢?”
傅斯寒侧身躲开他的胳膊。
“没让你帮。”
“嘿!你这小子还真是不讨人喜欢。”叶景辰嘴上这样说,却并没和他真计较,反而絮絮叨叨地和他聊天:
“你和我一样大是吗?开学是高三?你爷爷让我照顾照顾你,那你是要来明辉高中吗?”
“不是。”傅斯寒回答得斩钉截铁。
叶景辰诧异:“为什么啊?明辉没有传言中那么不好,虽然住校,晚上却能偷溜出去玩。这样,你认我当大哥,以后我罩着你!”
傅斯寒嫌弃地撇他一眼,那眼神中分明写了三个大字:就凭你?
叶景辰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认就不认嘛,那你去不去?我在一班……”
“不去。”傅斯寒已经走到了花园外。
叶景辰不依不饶:“为什么呀?”
“没钱。”傅斯寒气定神闲地回了俩字,大步流星地走了。
只留下叶景辰一个人风中凌乱。
傅氏集团的继承人,傅正宇的独苗苗,居然说他没钱?
真是离了大谱。
不过……他倒是对这个长得好看身手也不错的傲娇少年越发感兴趣了。
-
临近开学,傅斯寒终于凑够了学费,直接将这笔钱拍在傅正宇面前。
“我要去海城一中。”
傅正宇看着面前一摞红色百元大钞,还有几张零散的花花绿绿的票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早就知道傅斯寒整个暑假早出晚归是为了打工赚钱。
他几乎把这个家当成了酒店,进门就睡,睁眼就走。
傅正宇怕他辛苦,给他银行卡,他不要;给他现金,他也不收。
他劝了几次,可叛逆少年直接选择无视,甚至用彻夜不归抵抗。
傅正宇只好由着他去。
见他最后选择了这所高中,傅正宇认命般点了点头。
“行,我这就让人联系一中的校长。”
“不用。”傅斯寒眸光淡漠,“我不想让老师同学知道我和你的关系。”
傅正宇被噎得一愣,听他又说:“我去找过校长,他说办入学手续必须要家长亲自来。”
言外之意非常明显:如果不是学校的硬性要求,我自己就办妥了,根本不指望你。
傅正宇纵横商界这么多年,鲜少有这样受挫的时候。
他深吸了一口气,有些窝火:“那到时候怎么隐瞒我们的关系?”
傅斯寒眉目不动:“你可以让助理去,冒充你就行了。”
傅正宇:“……”
他突然有些心累:这找回来的不是儿子,而是个惹不起的祖宗。
于是,开学当天,傅斯寒跟着傅正宇的助理,十分“低调”地来到了海城一中。(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