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那不是登闻鼓的声音。
那是成千上万只铁蹄,整齐划一地踏碎冰雪,碾压地面的声音。
“什……什么动静?”
后面的学生一个个茫然地抬起头,四下张望。
下一刻,所有人目瞪口呆。
风雪被撕裂。
正阳门方向,一大片黑色的“乌云”,贴着地面卷了过来。
那是大明京营最精锐的五军营铁骑!
黑色的甲胄在雪光的折射下,泛着森冷的幽光。
长枪如林,马刀如雪。
这股黑色洪流并没有直接冲撞午门,而是沿着广场两侧包抄而来。
轰——!
当先一骑猛地勒马。
马蹄高高扬起,那两只硕大的铁掌在空中踢踏,最后重重砸在詹徽面前不足三尺的地方。
詹徽呆滞地看着马背上的那个人。
蓝玉。
这位凉国公此刻哪里还有之前被下诏狱的样子?
他披着一件满铁甲,花白的头发被风吹得乱舞,那双眼睛里涌动着杀意。
而在蓝玉身后。
一万三千名铁骑,瞬间散开。
哗啦——!
弓弦拉开的声音。
三层。
里三层,外三层。
这几百号跪地死谏的官员和学生,被这一万多把钢刀、强弓,围成馅饼。
“啊——!”
不知是谁先尖叫一声。
刚才还义愤填膺要把脑袋磕碎在午门的读书人们,此刻慌乱起来。
“兵!是兵!”
“怎么会有兵?!”
“这是京营!这是造反!这是要杀人灭口啊!!”
赵好德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管什么仪态了,手脚并用地往詹徽身后缩:“部堂大人!杀来了!那个疯子杀来了!我就说不能来……不能来啊!”
詹徽的死死的掐着。
他也怕。
这是秀才遇上兵。
他原本以为,这不过是一场政治博弈。
大家坐下来,你出招,我拆招。
我用舆论压你,你用圣眷保身。
谁能想到,对方直接掀了桌子,掏出了刀子?
“他……他怎么敢……”
詹徽牙齿打战。
这可是午门!
是大明权力的心脏!
没有皇帝的圣旨,谁敢调动一兵一卒到这里?
这不仅是坏规矩,这是把大明律踩在脚底下摩擦!
朱雄英想干什么?
想把这一朝文武全杀光吗?
就在詹徽以为自己今天要交代在这里的时候,马群分开。
一匹黑马,迈着优雅的步子,缓缓走进来。
马背上,朱雄英单手勒缰。
朱雄英居高临下,扫过跪在地上的每一个人。
目光所过之处,哭喊声戛然而止。
没人敢跟他对视。
那种压迫感,不是来自于身份,而是来自于他身后那一万多把随时可能落下的屠刀。
“都在呢?”
朱雄英开口。
“孤听说,你们在找孤?”
没人敢接话。
刚才喊得最响的那个国子监生员,这会儿把头埋进裤裆里。
“别停啊。”
朱雄英笑一声,“刚才不是喊得很热闹吗?严惩暴孙?维护国法?接着喊,孤爱听。”
詹徽跪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
恐惧过后,理智开始回笼。
他是吏部尚书,是人精里的妖孽。
他那高速运转的大脑,突然捕捉到了一个漏洞。
一个天大的漏洞。
朱雄英带兵来了。
私自调兵。
围困午门。
胁迫百官。
这是要造反啊!
哪怕你是皇长孙,哪怕你是太子的种,干出这种事,那也是逼宫!
是谋反!
这哪是杀局?
这分明是送死局!
朱雄英啊朱雄英,你终究是太年轻,太狂妄了。
你以为靠蛮力就能解决问题?
你这是把刀柄递到老夫手里!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从詹徽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只要今天不死,明天,朱雄英就是大明的罪人,会被钉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突兀的笑声,打破广场的死寂。
赵好德惊恐地看着自家上司:“部堂大人?您……您疯了?”
詹徽猛地甩开赵好德的手。
他站起来。
“皇长孙殿下。”
詹徽抬起头,直视马背上的朱雄英。
他的眼神不再闪躲,而是充满了咄咄逼人的锋芒。
“臣,有一问。”
朱雄英歪了歪头,看着这个突然硬气起来的老头:“问。”
“这京营的一万三千铁骑,可是陛下调来的?”詹徽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朱雄英没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看来不是。”
詹徽上前一步,手指颤抖着指向朱雄英的鼻子:
“既无圣旨,也无虎符!殿下私调大军,包围禁宫,意欲何为?!”
这一嗓子,把所有人都喊醒了。
对啊!
这可是午门!
私自调兵那是造反!
原本被吓破胆的官员们,眼神里重新燃起了光。
“是想杀臣吗?”
詹徽敞开胸膛,拍了拍自己那绯红色的官袍,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红晕。
“来!往这儿杀!”
“臣乃朝廷一品大员,受国恩深重!今日就算血溅午门,也要参你一本!”
“参你私自调兵!参你图谋不轨!参你大逆不道!!”
詹徽的声音在广场上回荡,激荡着每一个文官的灵魂。
“参他!!”
左都御史王廉也站了起来,满脸涨红:“带兵逼宫,这是要造反啊!陛下!您睁开眼看看啊!”
“乱臣贼子!这是乱臣贼子行径!”
“我等读圣贤书,岂能向刀兵低头!”
一时间,广场上的刚才还是待宰的羔羊,转眼间就变成一群护教的狂徒。
他们找到了道德的高地。
在他们看来,朱雄英带来的这一万多铁骑,不再是威胁,而是朱雄英谋反的铁证!
甚至有人开始往刀口上撞。
“来啊!杀了我!杀了我你就是桀纣!”一个年轻的监生冲着旁边的骑兵嘶吼,“今日杀我一人,明日天下读书人笔伐你满门!”
蓝玉骑在马上,眉头死死锁在一起。
他手里的大刀有些躁动。
这帮酸儒,嘴皮子真他娘的利索。
如果是以前,蓝玉早就一刀劈过去了。
但现在不行。
这里是午门,上面有皇帝,下面有百官。
真要是这时候动了手,那就是坐实了“造反”的名头。
这外甥孙,这一步棋,走险了啊。
蓝玉有些担忧地看向朱雄英。
朱雄英依然坐在马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下面这群群情激愤的官员。
他没生气。
甚至有点想笑。
这就是大明的脊梁?
面对贪腐的时候装聋作哑,面对民生疾苦的时候视而不见。
现在抓到了一个所谓的“程序漏洞”,一个个就变成了刚正不阿的忠臣孝子?
“詹尚书。”
朱雄英打断詹徽的慷慨陈词。
“说完了吗?”
詹徽冷笑一声,仰着下巴:“殿下若是怕了,就立刻下马受缚!去陛下……”
“怕?”
朱雄英从马鞍上下来。
“孤,可不怕!孤给你一个机会!”(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