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楚布下的“驱虎吞狼”之策,在河西那片因内乱而躁动不安的土地上,悄然发酵。
关于“兀朮手握重宝,困守鬼哭壑”的精准消息,通过犬精心编织的渠道,如同散发着血腥气的诱饵,被投送到了乌洛兰部首领的耳中。与此同时,“挛鞮部与郇阳意欲撤兵”的流言也在河西悄然弥漫,为那诱饵更添了几分“机不可失”的紧迫。
乌洛兰部首领本就贪婪鲁莽,闻此“确凿”消息,又见东面压力似乎真的减轻,哪里还按捺得住?在他看来,剿灭一个穷途末路的兀朮,夺取其珍藏,简直是天神赐予他壮大部落、在此次内乱中攫取更大好处的最佳良机。几乎未作太多犹豫,他便点齐了麾下三百余名最能征善战的骑士,浩浩荡荡地扑向了荒凉险峻的鬼哭壑。
这一切,自然没能逃过黑豚派出的那支精锐小队以及秃发部眼线的注视。消息很快被接力传回郇阳。
“大人,乌洛兰部已入彀!”犬带着最新情报前来禀报,“其部三百余骑,已于三日前抵达鬼哭壑外围,并与兀朮的哨探发生了小规模接触。看其架势,是要强攻了。”
官署内,秦楚、韩悝(麾下)、黑豚等人皆在。
“三百对不足二十,又是主动进攻,乌洛兰部胜算极大。”黑豚分析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快意,“此番定能为死去的弟兄们除了此獠!”
韩悝(麾下)却沉吟道:“鬼哭壑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兀朮虽残暴,但用兵狡诈,尤擅绝地挣扎。乌洛兰部若轻敌冒进,未必不会吃亏。”
秦楚点了点头:“韩子所虑甚是。兀朮乃困兽,其反扑必然凶狠。我们要的,是两败俱伤,或者至少让乌洛兰部付出足够代价,而非看到他们轻松取胜,携宝壮大。”
他看向黑豚:“告诉我们在外围监视的人,密切注意战局。若乌洛兰部攻势受挫,或有溃败迹象,不必理会。若他们眼看就要得手……或许可以制造一些小‘意外’,比如,用弩箭远程‘帮’兀朮一把,让这场戏唱得更久、更惨烈一些。”
黑豚心领神会:“末将明白!定让他们好好撕咬一番!”
接下来的日子,关于鬼哭壑战事的零星消息不断传回。起初,乌洛兰部凭借人多势众,试图强攻入口,却被兀朮利用复杂地形层层阻击,死伤了不少人手,进展缓慢。乌洛兰首领暴跳如雷,却一时无可奈何。僵持了数日后,乌洛兰部改变策略,试图分兵寻找其他小路,却又被熟悉地形的兀朮残部借助迷雾和夜色屡屡偷袭,损失不小。
战事果然如秦楚所料,陷入了胶着。兀朮展现出了惊人的韧性和狠辣,愣是凭借着地利和一股亡命之气,将兵力数倍于己的乌洛兰部拖得疲惫不堪。
直到半个月后,一场春雨降临河西,短暂地洗刷了鬼哭壑上空的尘埃。也正是在雨后初晴的那日,最终的消息终于传来。
负责监视的小队队率亲自返回郇阳复命,他满身风尘,眼中却带着完成任务后的松弛。
“大人,结束了。”队率单膝跪地,声音沙哑,“乌洛兰部久攻不下,伤亡近百,其首领怒极,不顾代价驱使部下昼夜猛攻。兀朮残部箭尽粮绝,最后退入一处绝壁山洞死守。乌洛兰部用火攻烟熏,待烟雾散尽冲入,发现洞内……包括兀朮在内,共计一十三具尸首,皆已焦黑难辨。”
“确认是兀朮?”秦楚追问。
“其随身佩带的阔刃短矛就在尸首旁,身形骨架也与兀朮相符。乌洛兰部在其身上及洞内反复搜寻,除了一些烧熔的金屑和几件普通玉器,并未找到传闻中的大批珍宝。”队率顿了顿,语气略带嘲讽,“乌洛兰首领气得当场砍翻了两名亲随,大骂兀朮狡诈,随后带着残兵和那点微不足道的‘收获’,灰溜溜地撤回部落去了。”
官署内安静了一瞬。
“死了……”黑豚长长吐出一口气,这个纠缠许久的噩梦,终于彻底消散。
韩悝(麾下)也面露欣慰:“此獠伏诛,北疆去一心头大患,野马川、圉僮等弟兄在天之灵,亦可安息了。”
秦楚沉默片刻,心中并无太多波澜。兀朮的死亡,在他算计之中,只是清除了一个早已不成气候的障碍。他更关注的,是此事带来的后续影响。
“乌洛兰部经此一役,实力受损,士气低落,其在右贤王麾下的地位必然下降。”秦楚缓缓道,“这对我们而言,并非坏事。一个虚弱而贪婪的乌洛兰部,比一个强大而贪婪的,更容易打交道,也更容易……控制。”
他目光转向西方:“经此一事,河西局势如何?”
队率回禀:“乌洛兰部铩羽而归,损失不小的消息已然传开。左贤王那边趁机嘲笑右贤王麾下尽是废物,右贤王则迁怒于乌洛兰部,其内部裂痕更深。秃发部等小部落,则暗中称快。”
“很好。”秦楚颔首,“驱虎吞狼,虎伤狼死,目的已然达到。接下来,是该我们更进一步的时候了。”
他下令道:“以我的名义,修书一封给秃发部首领。慰问其在大荔内乱中遭受的苦难,对其坚守部族的气节表示赞赏。同时,可以暗示,若其能在大荔内乱中,为郇阳、也为他们自己,获取更多……比如,靠近东部边境的一些草场或者具有一定战略价值的地点的实际控制权,那么,郇阳愿意考虑,提供更多、更持续的物资支持,乃至必要的安全承诺。”
他要让秃发部这把刀,在西方的乱局中,为自己攫取实实在在的利益。鬼哭壑的尘埃落定,并不意味着结束,而是郇阳势力更深度介入河西的开始。前方的道路,在算计与征伐中,正一步步变得清晰,也一步步更加艰险。
第七十章根基初固
兀朮伏诛、乌洛兰部铩羽而归的消息,如同一阵强劲的春风,彻底吹散了笼罩在郇阳上空的最后一缕战争阴霾。城内外军民闻讯,无不欢欣鼓舞,尤其是那些曾随秦楚自晋阳之战一路走来的老卒,更是感慨万千,心中对这位年轻主君的信服与拥戴,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外部威胁暂缓,秦楚并未有丝毫松懈,反而将更多的精力投注于内政的深化与根基的巩固。他深知,郇阳今日之安定,仰仗的是他带来的超越时代的知识和几次关键的谋略取胜,但若要在这战国大争之世长久屹立,乃至实现其更宏大的抱负,必须拥有坚实无比的内核。
春耕,成为了当前的头等大事。
广袤的田野上,积雪消融殆尽,泥土散发出清新的气息。在官府的统一组织和“以工代赈”政策的持续激励下,农夫们热火朝天地忙碌着。与往年不同的是,今年有相当一部分人手中使用的,是工正司下属新设的“农具坊”打造的新式铁犁和耙具。
这些农具采用了秦楚提出的“标准化”和“流水作业”理念,虽然只是雏形,但相比过去各村铁匠铺打制的形制各异、质量参差不齐的农具,无论在硬度、韧性还是适用性上都有了显著提升。尤其是那加了铁质犁铧的曲辕犁,入土更深,翻土更省力,引得无数老农啧啧称奇。
庚亲自带着几名工匠深入田间,观察新农具的使用情况,记录遇到的问题,以便后续改进。他看到一头犍牛拉着新犁,轻松地破开板结的土地,老农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时,心中充满了成就感。这不仅仅是几件农具的改良,更是生产力悄然提升的缩影。
“秦令所言‘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诚不我欺啊。”庚对身旁的学徒感叹道,“若能让我郇阳百姓尽用此等利器,何愁仓廪不实?”
与此同时,城北河流旁,利用水力驱动石磨、捣臼的试验也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在经历了数次齿轮断裂、传动失效的失败后,匠人们终于调试出了一套相对稳定的传动机构。当清澈的河水冲击着木制水轮,通过复杂的连杆和齿轮,带动沉重的石磨缓缓而稳定地旋转,将麦粒碾成粉末时,围观的工匠们爆发出一阵欢呼。这意味着,将来可以节省大量的人力畜力,用于粮食加工乃至其他领域。
秦楚闻讯,亲自前往观看。他看着那自行运转的机械,心中亦是欣慰。这简陋的水力机械,代表着一种新的生产力模式的萌芽,其意义远比打一场胜仗更为深远。
“很好!”秦楚赞赏道,“记录下所有数据,总结经验。下一步,可以尝试将此技术用于鼓风冶铁,或许能进一步提升炉温,炼出更好的铁来。”
“谨遵大人令!”庚激动地躬身领命,眼中闪烁着对未知领域探索的渴望。
郇阳学馆内,同样是一派新气象。新增设的“格物”与“策论”两科,虽然授课内容还相对粗浅,却为这些年轻的学子打开了一扇全新的窗户。他们不再仅仅诵读诗书,开始思考水流之力为何能推动巨石,讨论边城治理究竟应以德化还是以法束为主。偶尔,秦楚也会抽空前往学馆,与学子们座谈,解答他们的疑问,引导他们的思路。他清楚地知道,这些吸收了新思想、新知识的年轻人,将是未来支撑他蓝图的核心骨架。
政务方面,韩悝(法曹)主导推行的新律和基层吏治整顿效果日益显现。民间纠纷大多能在乡、亭一级得到依法妥善解决,上报至县府的案件数量明显减少,社会秩序更为井然。那立于城中心广场的“郇阳纪功碑”也已奠基,巨大的石料正在匠人的巧手下慢慢成形,它将成为凝聚民心、彰显功业的重要象征。
这一日,秦楚在官署听取了黑豚关于军队春训的汇报。选锋营在经历了冬季的严苛磨砺后,战力更上一层楼,尤其擅长小队配合与复杂地形作战。基于选锋营的经验,黑豚也开始在边军和民兵中推广更为科学的训练方法,虽然效果不及选锋营,但整体军事素质在稳步提升。
“大人,如今外患稍平,是否可考虑……适当扩军?”黑豚试探着问道。作为武将,他自然希望麾下兵强马壮。
秦楚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兵在精不在多。眼下郇阳人口尚有限,过度征发兵役会妨碍农耕与工坊生产。当前要务,是继续精炼现有兵马,同时利用相对和平的时机,储备更多的粮草、军械。待秋收之后,府库充盈,再议扩军不迟。”
他走到地图前,目光扫过已基本安定的北方,掠过正在暗中经营的西方,最终落在南方。“魏申绝不会坐视我郇阳壮大。暂时的平静,或许是在酝酿更大的风暴。我们必须利用好这宝贵的时间,将根基打得再牢固一些。”
黑豚凛然应诺:“末将明白!”
春日的阳光温暖地洒在郇阳城的每一个角落,城内城外,一派生机勃勃。农夫躬耕于野,工匠锤炼于坊,学子诵读于馆,士卒操练于校场。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却又充满活力地运转着。
秦楚站在城头,望着这片在他手中焕发新生的土地,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踏实感。穿越以来的挣扎求生、步步惊心,到如今总算有了一个相对稳固的立足之地。然而,他也很清楚,这仅仅是开始。郇阳如同一棵刚刚扎根的树苗,要想长成参天大树,还需要经历更多的风雨洗礼。
根基初固,前路犹长。但他相信,只要方向正确,步伐坚实,终有一日,这棵幼苗能在这战火纷飞的年代,撑起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