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和门内涌出的暖流,在门槛处形成一道无形的、却感受分明的结界。罗梓一半身子还在风雨中打着颤,另一半已被那混合着香水、酒精和暖气的漩涡所捕获。韩晓抓住他手腕的力量大得惊人,那不仅仅是一个醉酒女人的力气,更夹杂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执拗,仿佛抓住的不是一个陌生的外卖员,而是她沉溺在酒精和悲伤中的最后一根浮木。
“女士!真的不行!您真的认错人了!”罗梓的声音带着哭腔,是急的,也是冻的。他身体向后倾,双脚死死蹬住门廊光滑冰凉的地面,试图对抗那股将他往里拉的力道。湿透的鞋底在地面上打滑,发出“吱嘎”的摩擦声。他不敢用尽全力挣脱,怕伤到这个神志不清的女人,更怕惹上更大的麻烦。这种束手束脚的抵抗,在韩晓不顾一切的拉扯面前,显得如此徒劳。
“外面冷……进来……”韩晓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是固执地重复着,泪水还在不停地流,混合着妆容,在她精致的脸上留下狼狈的痕迹。她另一只手也抬起来,抓住了罗梓湿漉漉、沾着泥点的胳膊袖子。那双平日里可能只用来签署千万合同、佩戴奢华珠宝的手,此刻正用力地、毫无嫌弃地抓着他最廉价的工装。
拉扯之间,罗梓的抵抗在一点点瓦解。不是因为被说服,而是因为……门内的温暖,太具有诱惑力了。
那是一种实实在在的、物理上的诱惑。与他浑身湿透、冰冷刺骨的感受相比,门厅里弥漫的干燥暖气,像母亲温柔的手,抚慰着他几乎冻僵的四肢百骸。他僵直的关节在暖意中似乎发出了细微的**,渴望更进一步的温暖。冰冷的皮肤下的血液,似乎也因为这温度的刺激,开始渴望重新流动。
他的身体,背叛了他的理智。
与此同时,韩晓的哭泣和含糊的呓语,像一把钝刀子,一下下敲打着他紧绷的神经。
“别走……这次别走了……”
“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了……”
“一个人……好冷……”
这些破碎的、带着浓重鼻音的话语,配上她此刻脆弱无助、与这奢华环境格格不入的模样,竟奇异地勾起了罗梓内心深处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那不是男女之情,更像是一种……同病相怜?是一种在底层挣扎久了的人,对另一种看似高高在上、实则同样孤独痛苦的灵魂,产生的微弱共鸣。他知道孤独的滋味,知道被生活逼迫的滋味。尽管他们的世界天差地别,但痛苦,或许并无不同。
就在这理智与本能、戒备与怜悯剧烈交锋的瞬间,韩晓似乎因为用力过猛,加上醉意上头,脚下猛地一个趔趄,抓着罗梓的手骤然松开,整个人惊呼一声,向后倒去!
“小心!”
罗梓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惊呼出声。所有的犹豫和抵抗在这一刻都被抛到了脑后。他下意识地猛地向前跨了一大步,伸手想要扶住她。
就是这一步!
他整个人,彻彻底底地,跨过了那道门槛,完全进入了别墅的门厅之内。
在他扶住韩晓柔软身体的同时,身后那扇厚重的雕花木门,因为失去了阻碍,在惯性作用下,发出“砰”的一声沉闷巨响,猛地关上了!
巨大的关门声在空旷的门厅里回荡,像一声最终的判决,震得罗梓耳膜嗡嗡作响,也震得他心头猛地一沉。
完了。
他下意识地回头,只看到那扇紧闭的、光洁如镜的深色木门,严丝合缝地将他与外面的风雨世界彻底隔绝。那声巨响,不仅关上了物理上的门,也仿佛关上了他理智撤退的最后通道。
门厅里灯火通明,温暖如春。脚下是光可鉴人的昂贵大理石瓷砖,倒映着头顶华丽的水晶吊灯。宽敞的空间里摆放着精致的边桌和艺术品,空气中弥漫着那股让他头晕目眩的复杂香气。与他刚刚离开的冰冷、黑暗、泥泞的世界,形成了天堂与地狱般的反差。
而他现在,就站在这“天堂”的入口,浑身滴着水,沾满泥污,怀里还半抱着一个意识不清、哭泣不止的美丽女主人。
荒谬感、不真实感、以及巨大的恐慌,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扶着韩晓,僵在原地,进退维谷。
韩晓似乎也被那声关门巨响吓了一跳,哭声停顿了片刻。但她很快又沉浸在自我的情绪里,就着罗梓搀扶的姿势,软软地靠在他湿冷的胸前,仿佛找到了依靠。
“关门了……好……这下……你走不掉了……”她仰起脸,泪眼朦胧地看着罗梓近在咫尺的脸,带着一种孩子气的、近乎残忍的天真笑容,“不许再走了……”
罗梓低头,看着怀里这个女人。真丝的睡袍面料柔软丝滑,贴着他的湿衣服,将温暖的体温传递过来。她呼出的带着酒香的热气,喷在他的脖颈上,痒痒的。她整个人是那么柔软,那么脆弱,却又带着一种将他牢牢禁锢在此地的、无形的力量。
那股力量,来自她的眼泪,她的执拗,这扇紧闭的门,还有这无处不在的、令人意志松懈的温暖。
他输了。
在踏入这道门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输掉了这场与理智和规则的对抗。
错误,已无法挽回地酿成。而他,这个深夜送药的外卖员,被一股混合着肉体力量、温暖诱惑和情感误读的复杂力量,彻底拉进了这个他本不该踏足的、奢华而危险的领域。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是如履薄冰,走向一个他完全无法预知的深渊。(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