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的瓦罐安静如鸡。
林辰坐在地上,背靠床腿,啃完了最后一口干硬的杂面馒头,又端起破碗把里面仅存的一点油花菜叶汤底舔得干干净净。胃里有了点实在的东西,四肢百骸的酸痛和冰冷似乎都缓解了些许,连带着濒临崩溃的神经也稍微松弛下来。
他盯着那个瓦罐,眼神放空,脑子里却像开了锅的沸水。
食物危机暂时(仅限下一顿前)解除。但更紧迫的问题接踵而至。
王管事。袍子。搜查。
“得先把袍子的事糊弄过去……”林辰低声嘀咕,手指无意识地在地面划拉着,“就说……不小心掉山涧里了?被风刮走了?还是……”
他逐一推敲着各种借口的可行性,发现都漏洞百出。王管事那人精着呢,外门弟子那些小花招,他什么没见过?更何况,昨天那件袍子是在后山断崖那种敏感地带被发现的,还牵扯到昨晚的异象和仙界来使的搜查。自己这时候跑去说袍子丢了,简直是往枪口上撞。
“不能主动去说。”林辰得出结论,“得等他自己发现,或者……让他没空发现。”
怎么让一个负责外门庶务的执事“没空”?除非有更大、更麻烦的事情牵扯他的精力。
林辰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飘向了墙角瓦罐。
更大的麻烦……眼前不就有一个吗?还是仙界顶配版的。
但他立刻否决了这个疯狂的想法。小麻烦是绝对不能暴露的核弹,引线捏在自己手里都嫌烫手,怎么可能主动扔出去?
那就只能……制造点别的“麻烦”?
林辰的脑子开始以某种上辈子写代码(以及这辈子摸鱼)时都未曾有过的速度运转起来。他回忆着外门的规矩,王管事的性格,其他弟子的日常,各种琐碎的细节在脑海中碰撞、组合。
一个模糊的、带着风险但或许可行的计划,渐渐成形。
他需要几样东西:一点无关痛痒但足够烦人的“小混乱”,一个合适的时机,以及……一个不在场证明。
正思忖间,屋外传来一阵略显嘈杂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方向似乎是朝着他们这片偏僻的外门弟子居住区来的。其中,似乎还夹杂着王管事那熟悉的、略带不耐的干哑嗓音。
林辰心头一跳——来了!比他预想的还快!
他噌地站起身,动作太快牵扯到酸痛的肌肉,又是一阵龇牙咧嘴。但他顾不上了,迅速扫视屋内,确认瓦罐的伪装完好,自己身上赵大虎的袍子虽然不合身但至少穿着,早上偷藏馒头和空碗的痕迹也清理掉了。
他快步走到门后,耳朵贴在粗糙的木板上,仔细倾听外面的动静。
“……都机灵点!仔细搜!尤其是那些犄角旮旯、平时没人去的地方!”是王管事的声音,带着一贯的严厉,“内门师兄和……上面的贵人说了,昨夜异象可能有余波未平,或有邪祟异物趁机潜入!各屋各舍,都要排查隐患!”
“是!”几个弟子杂乱的应和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是在挨家挨户地查看。林辰听到隔壁赵大虎房门被拍响,王管事问了几句,赵大虎大声回答着,声音洪亮。
林辰深吸一口气,知道躲不过去了。他定了定神,脸上迅速调整出一副刚刚睡醒(虽然精神确实萎靡)、带着点茫然和恭敬的表情,然后主动拉开了房门。
门外,王管事背着手站在小院中央,干瘦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像鹰隼般锐利地扫视着周围。他身后跟着两个外门弟子,脸上带着几分紧张和好奇。更远处,还有几个穿着内门服饰、气息明显强出一截的弟子在逡巡,目光不时扫过这片低矮破旧的房舍。
“王执事。”林辰躬身行礼,声音恰到好处地带着点沙哑(昨晚累的,以及紧张的)。
王管事的目光落在林辰身上,上下打量,尤其在看到他身上那件明显短了一截的灰袍时,停顿了一下,眉头几不可查地皱起。
“林辰。”王管事开口,声音平淡,“你屋里就你一人?”
“是,就弟子一人。”林辰垂首回答。
“昨夜可曾听到或看到什么异常?有无感觉不适,或者……屋里多了什么不该有的东西?”王管事的问题很直接,目光如炬,似乎想从林辰脸上看出端倪。
林辰心里打鼓,但脸上努力维持着镇定,甚至还恰到好处地露出一点后怕和疑惑:“回执事,昨夜……昨夜弟子睡得沉,只隐约听到些雷声似的响动,还以为是做梦。今早起来,除了身上有些酸痛,倒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屋里……还是老样子。”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就是窗棂好像被风吹得松了些,吱呀响。”
他回答得中规中矩,符合一个资质低劣、不受重视、大概率在睡觉的外门杂役该有的反应。
王管事盯着他看了几秒,没看出什么明显破绽,便点了点头:“嗯。我们要进屋看看,例行检查。”
“是,执事请。”林辰侧身让开,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王管事带着两个弟子迈步进屋。小屋一览无余,陈设简单到寒酸。王管事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床铺、木桌、墙角堆的破烂……最终,落在了墙角那个瓦罐上。
林辰的呼吸几乎停滞,全身肌肉绷紧,暗中祈祷小麻烦千万别在这时候发出任何声音,或者那层微光别透出来。
王管事走了过去,用脚踢了踢瓦罐旁边的碎砖,发出哐啷的声响。瓦罐纹丝不动。
“这些破烂,堆在这里作甚?”王管事语气带着不满,“外门虽不比内门,也要整洁有序!回头收拾了!”
“是,弟子回头就收拾。”林辰连忙应道,背上冷汗涔涔。
王管事又扫了一眼其他地方,没发现什么异常,似乎失去了兴趣。他转身朝外走,随口问道:“你身上这袍子,怎么回事?我记得昨日见你,穿的好像不是这件?”
来了!关键问题!
林辰心念电转,脸上却适时地浮现出恰到好处的窘迫和一丝慌乱,声音也低了下去:“回……回执事,弟子那件袍子……昨日不小心,弄……弄破了。这件是……是找赵大虎师兄暂借的。”他故意说得含糊,重点强调“弄破了”,而不是“丢了”或“在哪”。
“破了?”王管事停下脚步,转过身,眼神变得审视,“如何破的?破在何处?”
林辰低下头,搓着手,显得更加不安:“弟子……弟子昨日去后山……捡柴火,不小心被树枝……划破了好大一道口子,实在没法穿了。”他故意把“后山”两个字说得很轻,但足够让人听清,并且没有具体说明是后山哪里,也没说袍子现在的下落(破了自然可能扔掉或放着)。
果然,王管事一听到“后山”二字,眼神立刻锐利起来,追问道:“后山?昨日何时去的?可曾见到什么?”
“大概是……午后吧?”林辰装出努力回忆的样子,“弟子就去山脚那片林子捡了点枯枝,没往里走。没……没见到什么特别的。”他回答得小心翼翼,既承认去了后山(增加真实性),又把自己活动范围限定在相对安全的“山脚林子”,并且表示什么都没看见(撇清关系)。
王管事盯着他,似乎在判断话语的真假。后山范围很大,外门弟子偶尔去山脚捡柴也是常事,时间上也和异象发生(深夜)错开。林辰的表现——窘迫、不安、回答谨慎——也符合一个犯了小错(弄破公物)、又怕牵扯进大事的底层弟子该有的反应。
片刻后,王管事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或者说,眼下有更重要的搜查任务,他没太多精力深究一件外门袍子的小事,尤其当事弟子已经给出了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破了),并且主动提到了敏感地点(后山)却又表示一无所知。
“袍子破损,按例需扣罚贡献点,或照价赔偿。”王管事公事公办地说道,但语气不算严厉,“念你初犯,且非故意,此次暂不深究。限你三日之内,将破损袍子上交杂物堂核销,并补领新的。若有延误,数罪并罚!”
“是!多谢执事宽宥!弟子一定按时办理!”林辰连忙躬身,语气带着感激和如释重负。心中却想:上交破损袍子?我上哪给你找去?不过三天时间,足够他再想办法周旋了。
王管事不再多说,带着人出了屋子,继续检查下一间。
直到脚步声远去,林辰才猛地松了一口气,感觉腿都有些发软。他迅速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到地上,大口喘气。
第一关,算是暂时糊弄过去了。虽然埋下了“上交破损袍子”这个新的隐患,但至少争取到了三天时间,而且没有引起对瓦罐的怀疑。
他看向墙角,瓦罐依旧安静。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得罐口那几片破布,似乎比刚才……翘起了一点点?
他心中一紧,连忙爬过去,小心地掀开伪装查看。
瓦罐里,小麻烦依旧蜷缩着,似乎睡得很沉。身上的月白微光平稳地流转着,比之前好像……更凝实了一点点?罐底垫着的汗巾上,除了灰尘,似乎还多了一点极其细微的、晶莹的、仿佛星尘般的粉末,散发着极淡的、清冷的气息。
林辰愣了一下,用手指沾起一点粉末,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这……是什么?小麻烦身上掉下来的?还是她“恢复”过程中产生的?
没等他细想,那粉末接触到他的皮肤后,竟然缓缓地、无声无息地融了进去,消失不见。紧接着,一股极其微弱的、清凉的气流顺着他指尖的经脉,向上游走了一小段,然后消散在他那斑驳的灵力中。
林辰惊讶地发现,自己手臂上几处昨天攀岩时被碎石划破的、火辣辣疼着的细小伤口,传来一阵清凉舒适的感觉,疼痛似乎减轻了些许,伤口边缘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相对于正常恢复)收敛了一点点。
“这……”林辰瞪大眼睛,看看自己的手指,又看看瓦罐里沉睡的小麻烦。
这粉末……有微弱的疗伤效果?还是说,仅仅是她身上泄露出来的一丝、被稀释了无数倍的……高维能量残余?
不管是哪种,这似乎……是个意外发现?
没等林辰从这新发现中理出头绪,屋外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明显的骚动和惊呼声!
“走水了!走水了!杂物堂东侧的柴房冒烟了!”
“快!快去打水!”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起火?”
王管事的厉喝声也夹杂其中:“慌什么!快灭火!其他人守好各自位置,警惕调虎离山!”
林辰心头一跳,杂物堂柴房?那个位置……离弟子居住区有点距离,但却是存放许多日常杂物和部分低阶灵材的地方,平时也有人看管,怎么会突然起火?而且偏偏在这个敏感的时候?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自己刚才那个模糊的计划——“制造点别的麻烦”。
难道……有人和他想到一块去了?还是说,这火真的只是意外?或者……是那些搜查者故意制造混乱,方便暗中行动?
无论如何,这突如其来的火情,毫无疑问吸引了包括王管事在内的大部分巡查人员的注意力。对他来说,这或许是件好事,能进一步减轻他这边的压力。
林辰小心地将瓦罐重新伪装好,然后走到窗边,透过破旧的窗纸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远处杂物堂方向,隐约有黑烟升起,不少弟子正提着水桶慌乱地跑过去,王管事和内门弟子的身影也在其中。他这片居住区附近,巡查的人明显少了。
暂时安全了。
林辰退回床边坐下,揉了揉依旧酸痛的额角。
袍子的危机暂时拖延,搜查的焦点被转移,小麻烦看起来状态稳定(甚至好像还在缓慢“恢复”?),还意外发现了那可能有疗伤效果的奇异粉末……
局面似乎……没有变得更糟?
但他很清楚,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间歇。仙界使者的搜查不会停止,小麻烦的存在是颗定时炸弹,系统的状况不明,他自己的修为和资源更是捉襟见肘。
“退休啊退休……”林辰望着破旧的屋顶,喃喃自语,“你怎么就……越来越远了呢?”
墙角瓦罐里,一丝极其微弱的、清冷的月华流光,悄无声息地顺着罐口的缝隙,逸散出来,融入小屋昏暗的光线中,仿佛在无声地回应着他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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