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沙粒闪烁 第23章,初露锋芒

    京城,丞相府,清漪苑。

    浓重的药味混杂着若有似无的腥甜气息,在暖阁内弥漫。锦绣帷帐低垂,遮住了窗外初秋的微光,也隔开了外界的喧嚣。檀木雕花拔步床上,昏迷了整整三日的丞相府公子李逸尘,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视线先是模糊,继而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承尘绣幔,以及一张陌生的、覆着轻纱的侧颜。那人正背对着床榻,于窗前长案前专注地调配着什么,手法轻盈而稳定,纤细的手指拈起银针,在午后稀薄的日光下闪过一道冷冽的弧光,随即没入一只白瓷小碗中盛着的、色泽奇特的药液里。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老练。

    “你醒了。”清冷的嗓音响起,没有多少情绪起伏,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李逸尘试图撑起身,却牵动了胸腹间缠绕的绷带,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回——宫宴归来途中的突袭,那淬着诡异幽蓝、见血封喉的毒箭,护卫拼死抵挡,自己力竭坠马,濒死之际吸入的腥甜与深入骨髓的冰冷……然后,是无边的黑暗。

    “别动。”那女子已转过身,手中端着那碗刚刚调好的药汁,走了过来。轻纱掩去了她大半面容,只露出一双沉静如古井的眼眸,眸光清澈,却深不见底,仿佛敛尽了所有情绪。她将药碗放在床头小几上,伸手探向他的腕脉。

    指尖微凉,触感却稳定。李逸尘能感觉到一股极其细微、却坚韧温和的气息,自那指尖透入自己腕间,沿着受损的经脉缓缓游走,所过之处,那令人窒息般的阴寒与滞涩感竟被一丝丝化开、驱散。他心中微震,这绝非寻常医者内力,更非宫中太医那种中正平和的疗伤真气,倒像是……糅合了某种独特心法与极高明医术的产物。

    “余毒已清大半,脏腑损伤需静养月余。三日之内,不可妄动真气,饮食需清淡。”女子收回手,语气平淡地交代,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这碗药,趁热服下,可固本培元,疏导残余淤毒。”

    李逸尘依言,就着她的手,将那一碗气味复杂、入口却意外清润的药汁慢慢饮尽。一股暖流自喉间滑下,迅速扩散至四肢百骸,驱散了最后那点萦绕不去的阴冷,连胸口的闷痛都缓解了许多。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他声音沙哑,目光落在女子那双沉静的眼眸上,试图从中探寻更多信息,“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师承何处?此番大恩,逸尘没齿难忘,定当厚报。”

    女子——沈千凰,微微垂下眼帘,避开他探究的视线,端起空了的药碗,转身走向桌案,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萍水相逢,举手之劳,公子不必挂怀。称呼不过代号,唤我‘凰羽’即可。师门有训,不便外传。公子既已无性命之虞,静养便是。府上已备好后续汤药,按时服用即可。”

    凰羽。李逸尘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京城何时出了这样一位医术通神、却又神秘低调的女子?看她年纪不过二八,医术竟精湛至此,连宫中太医都束手无策的“碧落黄泉”之毒,她竟能在三日内化解大半。还有她身上那股子与年龄阅历全然不符的沉静,甚至可以说是……冷漠。仿佛历经沧桑,看透世事,再无波澜。

    “凰羽姑娘,”李逸尘压下心头疑虑,语气诚恳,“此毒凶险异常,太医署皆言无解,姑娘却妙手回春,实乃神乎其技。不知姑娘可愿暂留府中?逸尘伤势未愈,还需仰仗姑娘调理。此外,姑娘救命之恩,李家上下感激不尽,定有重谢。”

    沈千凰清洗银针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留府?这正在她预料之中,却也是计划中风险与机遇并存的一步。救治当朝丞相独子,足以让她“凰羽”之名一夜之间传遍京城权贵圈。名声,是她现阶段最需要的东西,是敲开某些紧闭大门的敲门砖,也是她未来复仇棋盘上不可或缺的筹码。但留在丞相府,意味着她将暴露在更多目光之下,与李逸尘、与丞相府绑得更紧,也更容易引起某些人的注意,比如……东宫。

    “公子伤势已稳,后续调理,府中医官足以胜任。”她将银针一根根擦拭干净,收回随身携带的羊皮卷中,声音平静无波,“我闲云野鹤惯了,不惯拘束。今日天色已晚,明日便告辞。”

    “姑娘!”李逸尘急道,牵动伤口,又是一阵咳嗽,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姑娘救命之恩,岂是寻常医者可比?逸尘……逸尘绝非忘恩负义之辈,姑娘若有任何难处,或有所求,李家必倾力相助。只求姑娘……再多留几日,待逸尘伤势稍稳,亲自送姑娘出府,可好?”

    他言辞恳切,目光灼灼。沈千凰能感觉到那目光中的探究、感激,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这位丞相公子,并非传闻中那般只知风花雪月的纨绔。能在中毒濒死、太医束手的情况下,冷静地接受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的救治,并在醒来后迅速权衡利弊,出言挽留,这份心性与敏锐,已远超常人。

    沉默在暖阁中蔓延,只有更漏滴滴答答的轻响。窗外,似乎有极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在门外停下,似是有人在等候回禀。

    沈千凰抬起眼,再次看向李逸尘。他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却清亮有神,带着不容错辨的坚持。留下,固然增加暴露风险,但也意味着能更近距离地观察这位丞相公子,观察丞相府,甚至……通过他,接触到某些她需要接触的人。风险与机遇,从来并存。

    “既如此,”她终于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便再叨扰三日。三日后,无论公子伤势如何,我必离开。”

    李逸尘眼中掠过一丝如释重负,随即被郑重取代:“多谢姑娘。三日便三日。这期间,姑娘便是丞相府上宾,有何需要,尽管吩咐。”

    沈千凰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开始收拾案上的瓶瓶罐罐。她的背影挺直而单薄,却莫名给人一种山岳般的沉静与不可动摇之感。

    李逸尘靠在枕上,目光追随着那道身影,心中的疑团非但没有解开,反而越来越大。凰羽……你究竟是谁?为何会恰好出现在我遇袭之地?你那身鬼神莫测的医术,又从何而来?还有……你眼中那深埋的、与年龄绝不相符的冷寂与沧桑,又是因何而生?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位神秘女子的出现,绝非偶然。而她所带来的,或许不仅仅是救命之恩,更是一场即将席卷京城的、未知的变数。

    与此同时,清漪苑外。

    “如何?”丞相李牧负手立于廊下,面色沉凝,低声问向垂手侍立的心腹管家。

    “回相爷,”管家声音压得极低,“按您的吩咐,查了。京城内外,大小医馆、药堂、乃至走方郎中,皆无‘凰羽’此人记录。仿佛凭空出现。其救治公子所用针法、药方,闻所未闻,但效用奇佳。府中两位供奉医官暗中查验过药渣,其中几味药材配伍极为大胆精妙,非寻常医道所能及。此外……”管家顿了顿,声音更低,“暗卫回报,公子遇袭那日,附近并无此人踪迹,她仿佛是……突然出现在公子坠马之处的。”

    李牧眉头深锁,眼中精光闪烁。凭空出现?医术通神?救下逸尘?世上哪有如此巧合之事。是友?是敌?还是……另有所图?

    “继续查,动用所有暗线,我要知道她的来历,一丝一毫都不能放过。”李牧声音冷肃,“但在查清之前,以礼相待,不可怠慢。逸尘的命,是她救的。”

    “是。”管家躬身应下,悄然退去。

    李牧望向清漪苑紧闭的房门,目光深邃。京城这潭水,看来是要越来越浑了。而这个突然出现的“凰羽”,会是搅动风云的那根棍子,还是……另一枚落入棋局的,意外的棋子?

    几乎在同一时刻,东宫,书房。

    太子萧景琰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紫檀木榻上,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玉佩,神色慵懒,眼底却是一片冰寒。下首,沈千柔一身淡粉宫装,低眉顺目地为他捶着腿,动作轻柔,眼中却时不时闪过一丝焦躁与阴郁。

    “还没找到?”萧景琰懒洋洋地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殿下恕罪。”跪在下方的黑衣人将头埋得更低,“属下们搜遍了乱葬岗方圆十里,并未发现……沈氏女的尸身。那日暴雨冲刷,痕迹全无,加之野狗……恐怕……”

    “恐怕什么?”萧景琰指尖一顿,玉佩泛起冷光,“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一个中了‘同源双殁’,又受了那般折磨的弱女子,还能插翅飞了不成?继续找。活要见人,死……也要把骨头给本宫挖出来。”

    “是!”黑衣人冷汗涔涔,连忙应下。

    “还有,”萧景琰挥了挥手,黑衣人如蒙大赦,躬身退下。他这才转向沈千柔,指尖抬起她的下巴,迫她与自己对视,语气轻柔,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冷意,“你那好姐姐,倒是命硬。你说,她会不会……根本没死?”

    沈千柔心中一跳,强笑道:“殿下说笑了。‘同源双殁’无药可解,她又受了那般重的伤,被扔在那等地方,绝无生还可能。定是尸身被野物拖走,或是沉入泥沼了。殿下不必为此等晦气之人费神。”

    “是吗?”萧景琰松开手,靠回榻上,目光望向窗外沉沉的暮色,“本宫只是觉得,近日京中,似乎有些不太平。李逸尘遇刺,中的是‘碧落黄泉’,听说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救了。乌长老那边,追查‘墟核’碎片也似乎遇到了麻烦……多事之秋啊。”

    沈千柔依偎过去,柔声道:“殿下洪福齐天,自有上天庇佑。些许跳梁小丑,翻不起风浪。至于李逸尘……他若死了,丞相府与那位的关系或许更能为我们所用;他没死,被个神秘女子救了,说不定……也是桩好事。我们可以借此,探探那女子的底,若能为殿下所用……”

    萧景琰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拍了拍沈千柔的手背:“还是柔儿懂本宫的心意。既如此,打听那‘凰羽’女子来历的事,就交给你了。记住,要隐秘。”

    “妾身明白。”沈千柔垂眸,掩去眼底一闪而逝的厉色。凰羽?不管你是谁,最好别挡我的路。

    夜色渐浓,笼罩了巍峨的皇城,也笼罩了波谲云诡的京城。

    丞相府清漪苑的灯火,亮了一夜。

    沈千凰静坐窗下,并未入睡。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一枚冰冷坚硬的物件——那是半块残破的、纹路奇古的玉佩,是母亲留给她唯一的东西,也是沈家嫡女的身份象征,更是那场滔天大火中,她拼死带出的唯一旧物。

    窗外月色凄清,映照着她覆着轻纱的侧脸,眸光比月色更冷。

    李逸尘的挽留,在她意料之中。丞相府的探查,亦在预料之中。太子的疑心,沈千柔的嫉恨,更是她复仇路上早已标注的荆棘。

    救李逸尘,是计划的第一步。踏入丞相府,是第二步。引来各方关注,将自己置于明处,亦是计划的一部分。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最显眼的目标,有时反而能遮掩真正的意图。

    她需要丞相府的庇护,需要“神医凰羽”这个身份带来的便利与视线,更需要……接近那个权力中心,找到足以将仇人碾碎的证据与机会。

    指尖传来玉佩冰冷的触感,仿佛能灼伤皮肤。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沈家满门鲜血的温度,残留着乱葬岗野狗啃噬的剧痛,残留着地狱归来的刻骨恨意。

    “萧景琰,沈千柔……”她无声地咀嚼着这两个名字,每一个字都浸着血与毒,“好好享受你们最后的风光吧。我回来了……这一次,我要你们,血债血偿,永堕无间。”

    夜风穿过庭院,带来深秋的寒意。一场以医术为刃、以权谋为局、席卷整个京城的复仇风暴,已在这看似平静的夜晚,悄然露出了它冰冷锋利的獠牙。

    而风暴的中心,那位名为“凰羽”的女子,正静静等待着,黎明到来,棋局展开。

    (过渡章节完)(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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