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柠心中一怔。
周夫人与她娘亲是自幼相识的手帕之交,她与周砚的婚约,便是二人指腹为婚定下的。
后来,她娘亲早早离世,周夫人仍时常带着周砚来看望她,日子久了,才有了她与周砚青梅竹马的情意。
但毕竟,她娘亲已经死了十五年了,周砚又是周家唯一的子嗣,于周夫人而言,周砚值得更好的世家贵女,拥有更美好的锦绣前程。
可偏偏周砚就是认准了她,为了娶她,不惜绝食相抗,周夫人最后也是没了办法方才松口,只是从那之后,周夫人对她的态度便没了往日的亲厚。
宋柠明白,于周夫人而言,是她拖了周砚的后腿,所以,她昨日亲口断了与周砚的关系,周夫人应该是高兴才对的。
可眼下这一大清早匆匆前来……究竟是要苦口婆心劝和,还是来斥责她不知好歹、伤了周砚的心?
不管如何,人还是要见的。
宋柠敛起思绪,整理好衣妆,来到前厅。
不料刚踏进门,周夫人便急急迎了上来,一把握住她的手。
指尖冰凉,还在微微发颤。
“柠柠,你快去救救砚儿!”周夫人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眼圈通红。
宋柠心头一紧,却仍维持着镇定,轻轻回握周夫人的手,温声安抚:“伯母您先别急,究竟发生何事了,您慢慢。”
周夫人还未开口,泪水已是滚落,“昨日砚儿从外头回来,不知怎么就铁了心要去参军!他父亲大发雷霆,罚他在祠堂跪了一整夜。今早见他仍不肯松口,他爹……他爹竟动了家法!我怎么劝都拦不住,眼下还在打呢!再这样下去,只怕是要出人命了!”
听到这话,宋柠只觉得一阵尖锐的疼痛刺穿了她的胸膛。
她想到昨日周砚在她房门外一声声的哀求,一句句的承诺……
他竟真的……
当下再也顾不得什么,宋柠猛地转身,快步向外走去。
脚步越来越急,最后几乎是小跑起来。
直到坐上了马车,她的心也还是狠狠揪着,绞痛得难以呼吸。
不多久,马车便停在了周府外。
不等停稳,宋柠便顾不得礼数,率先下车,提着裙摆直冲向祠堂。
还未踏进祠堂半步,那凌厉的鞭声已破空而来,每一声都像抽在她的心上。
“逆子!你还敢再说?!”周父的声音怒不可遏。
随即,她听见了那个虚弱却固执的声音,一字一顿,像用尽了全身力气:“儿子……要参军!”
十八岁的周砚,爱得炙热而坚定,为了能和她在一起,就算拼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周父气急,“逆子!”
鞭子再度扬起,带着呼啸的风声。
宋柠失声惊呼,“周伯父!”
扬起的鞭子悬在半空,周父怒气未消地转头看了过来,见是宋柠,眉心不自觉一沉,这一鞭到底是没再落下来。
而意识已有些模糊的周砚,在听到这熟悉声音的刹那,混沌的神志如同被注入一道清泉,骤然清醒了几分。
他艰难地转过头来,循声望去。
逆着祠堂门口涌入的天光,他看着宋柠快步朝他走来。
那因疾走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因担忧而紧蹙的秀眉,还有那满是担忧的莹亮眼眸,都被他一一映入了脑海,在他心里激起层层涟漪,最终汇聚成汹涌的浪潮,彻底填满了他的心脏。
他的柠柠,可真好看啊……
宋柠却不知周砚心中所想,只一眼就看到了他背上那触目惊心的伤,纵横交错,皮开肉绽,鲜血几乎染透了他单薄的衣衫。
周伯父显然是被周砚气坏了,下手没了轻重,若不是她及时赶到,方才那一鞭子下去,只怕周砚已是昏死过去了。
宋柠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快步上前,对着周父恭敬地行了一礼,“周伯父,万万不能再打了!若真有个闪失,岂不追悔莫及?”
周夫人也赶了过来,见状立刻上前拉住周父的手臂,泪如雨下地劝道:“老爷,柠柠说得对,不能再打了啊!难道你真要打死我们的儿子吗?”
周父看了眼自己的夫人,又看了眼宋柠,最后视线落在周砚那血肉模糊的背上,满腔的怒火终究化作了沉痛的叹息,他重重扔下鞭子,被周夫人半拉半劝地带离了祠堂。
周父一走,周砚挺直的背脊仿佛瞬间被抽去了所有力气,整个人瘫软下来,重重摔倒在地。
宋柠急忙上前搀扶,却被他反手紧紧抓住手腕。
抬眸间,对上少年含泪的双眼。
“柠柠,对不起……”他声音嘶哑,每个字都像从齿缝间挤出,又一下下凿进宋柠的心,“我……我不知道原来这么疼……”
他不知道,原来一鞭下去,便能痛得这般撕心裂肺。
更不知道宋柠每次挨家法,都是如何挺过来的!
他甚至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宋柠受罚,跪在祠堂时的样子。
分明不过六岁的年纪,背上也满是血污,却是跪得笔直,面对宋振林的责骂始终都不肯服软。
可是该多疼啊!
她那么小的时候就挨了那么多鞭,该多疼啊!!
可笑他自以为陪了她十五年,护了她十五年,却一直到今日才明白,这十五年来,宋柠究竟承受了怎样的痛苦和委屈!
她说的对。
他自以为给了她依靠,给了她庇护,却从未真正护她周全。
怪不得,她不愿嫁他!
少年的眼泪越发汹涌,砸落在宋柠的手背上,竟是如同火一般滚烫。
周砚终究还是疼晕了过去,候在一旁的小厮见状,立刻上前来,招呼着周夫人早就安排好的大夫一起将周砚送了回去。
而宋柠站在原地,看着地面上的点点血迹,想到那场大火之下的狰狞面孔和那些恶毒的狠话,只觉得自己的心一寸寸地失了温。
明明,周砚曾经爱她爱到愿意豁出性命,可为什么,故事的结尾,会糟烂成那副样子?
宋柠深吸了一口气,仰头,将那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逼了回去。
祠堂内的血腥气黏稠得化不开,宋柠快步往外走去,企图将那些过往尽数抛诸脑后。
周府外,载她而来的马车仍在等候。
宋柠几乎是逃也似地奔向马车,却不想,人还未完全钻进车厢,一柄利刃已悄然抵上她的脖颈。(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