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的门是从外面锁上的。
李长宁坐在稻草堆里,数着从门缝漏进来的光斑——三块。从晨光到正午,光斑的位置挪了半尺。
门外有脚步声。
不止一个人,在低声交谈。
“……王爷真要把那孩子关这儿?”
“关三天。说是规矩。”
“才十岁,三天不吃不喝……”
声音远了。
李长宁没动。她蜷在角落,抱着膝盖。怀里那锭银子硌着胸口,冰凉,但实在。
疼。
饿是钝刀,一点一点割着胃。渴是细针,扎着喉咙。
但她没出声。
第二日黄昏,柴房的门开了条缝。一碗馊了的稀粥推进来,碗沿有缺口。
李长宁盯着那碗粥,没动。
门外的人等了等,嗤笑一声,又把门锁上了。
粥在泥地上慢慢渗开。
第三日,她开始发热。骨头缝里像有蚂蚁在爬,眼前的光斑晃成重影。
她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
不能哭。
母妃咽气时没哭。躲在暗格里听见叛军翻找时没哭。现在也不能。
第四日清晨,锁“咔哒”一声开了。
萧绝站在门口,逆着光,蟒袍上换了新的熏香,盖掉了血腥味。
他抬脚迈进来,靴子踩在干草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走到她面前,蹲下。
“还活着?”
李长宁抬起头。高热让视线模糊,但她看清了他的脸——没什么表情,像在打量一件物品。
“疼吗?”他问。
声音很平,听不出关切,也听不出嘲讽。
李长宁张嘴,喉咙干得发不出声。她清了清,哑着嗓子:
“疼有用吗?”
萧绝笑了。
不是愉悦的笑,是那种“果然如此”的笑。他伸手,指尖擦过她干裂的嘴唇,沾了点血渍。
“第一课及格。”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记住,眼泪是废物,善良是累赘。这两样东西,在死人堆里活不下来。”
说完,他转身往外走。
“出来。带你去洗干净。”
李长宁撑着地,试了两次才站起来。腿软得打颤,但她没扶墙。
跨过门槛时,她看见那个送粥的仆妇站在院角,正用眼角瞥她,嘴角撇着。
李长宁低下头,跟着萧绝穿过回廊。
当晚,膳房闹了场不大不小的乱子。
三个值夜的仆役上吐下泻,请了大夫来看,说是误食了不干净的巴豆粉。
管事气得跳脚,查了一圈没查出源头。
只有李长宁知道。
昨夜她烧得半昏时,摸到柴房墙角有个老鼠洞。伸手进去,触到些碎瓷片——不知是哪年哪月打破藏在这儿的。
她用瓷片割破手指,血滴在掌心,舔掉。
疼,但清醒。
然后她撬开了门板一处松动的木条——十岁孩子的手刚好能伸出去。外面是后院堆放杂物的小巷。
她溜出去,摸进膳房。
不是找吃的。
是在那几个仆役的茶壶里,撒了从柴房角落翻到的、受潮结块的巴豆粉。
做完这些,她原路返回,把木条塞回原处。
缩回角落时,高热终于将她吞没。
但她笑了。
很轻,没出声。
萧绝站在柴房对面的阁楼里,窗开了一条缝。
他看见那小小的身影溜出去,又溜回来。看见她摸进膳房时,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倒是小看她了。”
身后,心腹低声问:“王爷,要干预吗?”
“不必。”
萧绝关了窗。
“让她玩。”
次日,李长宁被挪进了厢房。
有床,有被,有干净的衣物。还有一碗热腾腾的药,摆在床头。
她端起药碗时,手很稳。
喝完后,她把碗底最后一点药渣舔干净。
然后从枕头下摸出那锭银子,握在掌心。
窗外,有人在扫地。是那个送馊粥的仆妇,被管事罚扫整个后院。
李长宁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
仆妇抬头,撞上她的视线。
十岁孩子的眼睛,黑白分明,干干净净。
但仆妇打了个寒颤。
李长宁轻轻关上了窗。
傍晚,萧绝来了。
他没进屋,只站在门口,丢给她一个小布包。
“赏你的。”
李长宁解开布包——里面是几块饴糖,还有一小瓶金疮药。
她抬头。
萧绝靠着门框,似笑非笑:
“昨晚玩得高兴?”
李长宁捏紧布包,没说话。
“下次想报复,做得干净点。”他转身要走,又停住,补了一句:
“还有,巴豆粉的量下少了。那种成色,至少得加倍。”
门关上了。
李长宁坐在床边,剥开一块饴糖,放进嘴里。
甜得发苦。
她把糖纸抚平,叠好,塞进怀里。
和那锭银子放在一起。
窗外,暮色四合。
摄政王府的第一夜,她躺在床上,睁着眼。
枕头很软,被褥有阳光晒过的味道。
但她睡不着。
手心里,还攥着那瓶金疮药。
——他给的。
——无论是毒药还是伤药,她都得受着。
这是第二课。(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