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个无聊的故事,我听得都快睡着了。”
仓库前,维恩晃动着手中的村民。
村民在看到坑洞下方凝视的眼睛后,早已精神崩溃,只剩下语无伦次的哀嚎。
维恩皱了皱眉,手一松。
“审判官大人,”
没有理会身后的惨叫,维恩转向达里奥,伸了个懒腰,
“我的判决怎么样?证据确凿,逻辑清晰,流程……嗯,虽然快了点,但也算到位吧?”
“……”
达里奥沉默不语,艾丽妮已经跪坐在地,不断干呕。
维恩叹了口气,走到艾丽妮身边,不怎么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背。
“早就劝过你不要吃那些东西了,现在后悔了吧?”
“维恩先生……呕……”
艾丽妮勉强止住恶心,抬起头,
“您……从一开始就知道……”
“当然不知道。”
艾丽妮不可置信的望着他。维恩耸耸肩,说了句在场除了他没人理解的话:
“我的确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这里可是‘泰拉’啊……都叫这名儿了,还能是什么好地方?”
维恩转向达里奥,嘴角勾起:
“还记得我之前的问题吗,审判官大人?”
达里奥没有立刻回答,闭上了眼。
良久,他长叹一口气,再睁眼时,眼神已重归坚毅。
“我的答案依旧。”达里奥将手握向剑柄,“我早有觉悟。”
铮——!
达里奥握紧剑柄,剑尖垂地,缓缓向前迈步。
艾丽妮见状挣扎着站起来,踉跄一步,张开手臂挡在了维恩身前。
“老师!维恩先生他……他或许手段极端,但他是为了揭示真相!我们不能……”
“艾丽妮。”达里奥没有停下脚步,
“我从未说过,今夜需要被判决的人——是他。”
达里奥停在二人身侧,面对的,正是那群崩溃的村民。
他微微侧头,看向少女身后那表情莫测的血魔。
“审判官的剑永远指向罪恶,无论这罪恶披着何等可怜或无奈的外衣。”
村民们彻底慌了。
有人歇斯底里地怒骂,诅咒审判官与深海;
有人涕泪横流,磕头求饶,诉说着饥饿与被迫;
还有人眼神闪烁,试图寻找最后的机会或藏匿的武器……
但这一切,在仓库内触目惊心的惨状面前,显得苍白而徒劳。
月光下,审判官的杖剑,开始泛起冰冷而肃杀的光。
“慢着。”
达里奥脚步顿住,目光投向维恩,
维恩没有解释,只是提着那柄造型狰狞的血镰,一步步仓库大门。
“我有个更好的提议。”
他拖长了语调,血瞳扫过坑洞中那些绝望的眼睛,
“一定比你那枯燥流程……要有趣得多!”
维恩挥动血镰,悬挂着的躯体纷纷坠入下方的坑洞,激起一片压抑的呻吟。
“维恩先生!您要做什么?!”艾丽妮忍不住惊呼。
维恩没有回答,看着下方蠕动的阴影。
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他反手将血镰那的刃尖对刺入了胸膛。
“维恩先生!!!”
“别过来!”
维恩面部扭曲,制止了艾丽妮冲上来的动作。
“嘶——!真TM疼啊!”
鲜血从他胸前的伤口飙射而出,泼洒向下方幽暗的坑洞。
“别浪费了我的血,都给我起来!”
维恩咬着牙,声音因疼痛而嘶哑,
“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你们的债主……就在外面!”
“……”XN
暗沉的海蓝色皮肤下,血管般的猩红纹路如同蛛网般亮起。
萎靡的触手和异变肢体开始膨胀,非人的咆哮从坑洞底部传来。
一只利爪抓住了牢笼的铁栏,金属在牙酸的声音中被生生掰弯、扯断。
一道、两道、三道……越来越多的身影,摇晃着,挣扎着,从破碎的牢笼中站了起来。
世界安静了一瞬。
紧接着,混杂着痛苦、愤怒、狂喜的刺耳嘶吼,如海啸般从坑洞中冲天而起!
艾丽妮痛苦地捂住了耳朵,脸色惨白。
地面开始震动。一只只形态各异的爪子、触手或肢节,抓住了坑洞边缘。
月光照亮了他们可怖的身形,也照亮了他们眼中燃烧的恨意。
精神震颤,艾丽妮本能地摸向剑柄。
“别动。”
维恩的声音传来,艾丽妮下意识照做。
“闭眼。”
视线变为黑暗,一双手从身后轻轻覆上了她的耳朵。
“维恩先生……”
“前两次不听劝,这次还不照做吗?”
维恩的声音恢复了不着调,却奇异地让她紧绷的神经平静下来。
腥风从她身侧呼啸而过,鼻腔里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可耳中却一片静谧。
艾丽妮能感觉到地面的震动,能想象到外面正在发生的惨烈景象。
她不敢睁眼,只能僵硬地站着。
维恩隔绝着声音,平静地注视着前方。
赤潮淹没了村民。
惨叫被淹没在怪物们的嘶吼中,断肢与血肉在月光下飞溅。
达里奥静静地站在那片炼狱中央,血嗣们本能地避开了他,将全部仇恨倾泻在那些特定的村民身上。
终于……审判官闭上了眼。
很快,“清理”结束了
赤潮转向,涌向了村庄内部,去搜寻每一个躲藏起来的、曾参与其中的人。
现场,除了维恩三人外,竟还有一个人活着。
那个阿戈尔少年,蜷缩在仓库墙角的阴影里,奇迹般地没有被攻击。
“你没死啊。”
维恩挑了挑眉,感到有些意外,又在意料之中。
“也是……你的身体太弱,不足以让你去强抢别人。”
“你的阿戈尔身份,恐怕也没人真正信任你。”
“你拐不到人,自然不被那些‘债主’们认识,也不会被它们所憎恨……”
维恩轻笑一声,在夜中格外清晰。
“真是讽刺啊,最‘干净’的,反而是你这个最初的……‘引路人’。”
维恩挠了挠头,眉头皱了起来,脸
“头疼啊……你为什么就不能坏得再彻底一点呢?”
维恩抓住少年的衣领,将他提得双脚离地,迫使其与自己平视。
“算了……给你个机会。”
随意一划,少年胸口的衣物应声裂开,露出下方海蓝色的鳞片纹理——
同化的迹象,虽然不深,却已生根。
“既然是深海教会出身,那你应该知道,你们那堆乱拟人的主教里,有个特别的怪胎吧?”
维恩一边说,一边伸出食指抵在那片海蓝色皮肤上。
“西塞罗。在那群要么想变成鱼,要么想把全世界都变成鱼的拟人里……他算半个异类。”
维恩的血瞳倒映着少年扭曲的脸,
“别人研究怎么更像海嗣,他倒好,研究怎么当个‘更好的人’。”
指尖刺入皮肤,猩红缓缓注入少年体内。
海蓝色被血色浸染,冰冷与灼热交织的剧痛瞬间席卷了少年的全身。
“他喜欢给身处绝境的人一块海嗣的血肉,吃不吃,全看对方自己选。”
“那我也给你一个选择。”
维恩注视着少年因痛苦而狰狞的面容,一字一顿:
“挺过接下来的同化,你能活。”
少年已经无法清晰思考,凭着本能点了点头。
维恩咧嘴一笑,加大了血液的输出。
“啊啊啊啊——!!!”
少年摔落在地,身体开始畸变,却又在嘶嚎声中变回,不断在“人形”与“怪物”之间切换的
“别这么看着我,达里奥。”
维恩感受到了后方的强烈审视,转身迎上达里奥的视线。
“现在想起来拦我,是不是晚了些?”
杖剑依旧握在达里奥手中,却没有指向维恩。
良久,他问出了心头的疑惑:
“你为什么对深海教会如此了解?”
达里奥的目光扫过少年身上蔓延的血色纹路,
“还有这能覆盖深海的力量……你到底是……”
“啊啊啊啊啊——!!!!”
少年的嘶吼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他的躯体向着一种奇异的、介于动物与植物之间的形态生长——
仿佛花瓣般的肉质增生,四肢末端则延伸出细长而柔韧的、类似藤蔓或触须的结构。
这是【迁徙】一脉海嗣中,较为罕见的“花朵”型变体特征。
……
(少年意识深处)
好痛……好痛啊……皮肤要裂开了……
【放弃吧……放弃抵抗……】
不!我要活下去!不管多痛!我要活下去!
【可是……为什么要活下去?】
我不管!我只要活下去!无论变成多么丑陋的样子!
【可我们……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啊……】
少年扭曲的面部抬起,对上了维恩那双平静注视的血瞳。
从那赤红的眼眸中,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可怖的倒影。
母亲……被带走了。
父亲……回归了大群。
村庄……这个最后的、肮脏的容身之所,也毁了。
直到现在,这份“人”的身份……也要失去了吗?
意识开始变得模糊,眼前的光影逐渐褪去,只剩下一片令人安心的纯白。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有温柔的声音在呼唤。
他本能地循着那呼唤走去。
纯白中,出现了一扇门,门缝里透出温暖的光。
推开门。
光晕散去,眼前是熟悉到令人心颤的景象——
那个记忆中最温暖、最干净、还未被任何阴影侵蚀的家。
“又跑去哪玩了?算了,快过来洗手,准备吃饭了。”
系着围裙的母亲从厨房探出头,脸上带着宠溺的笑容。
“哈哈哈,看你这身沙子,又去海边寻宝了?这次找到什么好东西没?”
父亲坐在餐桌旁,爽朗地笑着,拍了拍身旁的椅子。
“……”
父亲收敛了笑容,眉头一皱,声音带着一丝愤怒:
“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母亲也赶紧走了过来,蹲下身,用围裙轻轻擦拭他的脸: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眼前二人面孔模糊。少年心里无比清楚地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假的。
但是……
【不挣扎了吗?】
不了……
【不想活下去了吗?】
不了……
【可你就要成功了。】
现实中,少年那正在向花朵转化的身躯猛地停滞,维恩的眉毛微微挑起。
不了……
幻境中,少年抬起泪眼模糊的脸,对着“父母”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一步步走向那片虚假的灯光。
我已经回家了……
——
“不错的景色,对吧?”
海岸边,陡崖上。
维恩坐在达里奥身边,与他一同看着海崖下的风景。
一只只血嗣走向大海,迎着初升的阳光远离海岸。
“我只感到悲哀……”
维恩惊异的看了对方一眼,拍了拍达里奥的肩膀正色道。
“我错怪你了,奥利给!原来你是有感情的啊!”
达里奥没有理会维恩,默默将目光转向了维恩身后的花朵形血嗣——
齐杰拉,由维恩取名,阿戈尔少年同化所诞生的造物。
“不了,它的能力挺不错的。”
维恩拍了拍血嗣的花瓣,齐杰拉轻轻颤动,发出静谧的歌声。
达里奥缓缓闭上了眼睛,紧蹙的眉头在歌声中舒展开来。
恍惚间,他回到了许多年前,耳边是熟悉而爽朗的笑骂……
那些早已消逝在漫长审判之路上的面孔,此刻正鲜活地向他招手,仿佛离别从未发生。
他站在原地,远远地望着他们,嘴角不自觉地勾起。
那笑容里承载着太多沉重的东西,以至于显得既温柔又悲伤。
幻影中朋友们的声音逐渐模糊,如同退潮的海浪。
达里奥睁开眼,歌声已经停了。
“很不错吧,这份能力。”
维恩搭上达里奥的肩膀,语气带着促狭,
“比起其他海嗣那套把人逼疯的精神污染,这种量身定制的美梦,是不是更恐怖?”
达里奥没有否认,冷静分析:
“它挖掘并放大内心最深的渴望或遗憾,提供完美的慰藉。沉溺其中,便是放弃了现实的挣扎,自愿将灵魂与躯壳一同献祭。”
他顿了顿,补充道,
“别对那孩子用这份能力,她承受不住。”
维恩撇了撇嘴,目光投向下方海滩。艾丽妮正站在那里,默默注视着血嗣们远去。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维恩重新看向达里奥,眼中带着探究,
“你呢?不想再多做一会儿梦吗?明明你刚才……” 他的声音压低了些,
“笑得那么真实。”
达里奥没有回答这个过于私密的问题,再次闭上眼。
“值得吗?”
维恩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少了些戏谑,多了些认真。
“为了这个已经残破的国家,把自己变成一部精密的机器?”
“……”
海平面尽头,第一缕晨光刺破了深蓝的夜幕。
金芒跃出,落在达里奥紧闭的眼上。
达里奥睁开眼。
那双眼眸被晨光照亮,里面没有迷梦残留的雾气,只有不可动摇的决意。
“值得。”
他站起身。海风沿着他脸上的皱纹向两侧奔涌,卷动着他苍白如浪沫的发丝。
他面向正在升起的朝阳,仿佛与海崖融为一体。
维恩也随之站起,与他并肩望向那逐渐染红天际的火焰。
“你知不知道,刚才的机会有多么珍贵?”
“在这片苦难深重的大地上,有无数人会愿意抛弃一切——尊严、未来、甚至真实的人生——只为换取一场永不醒来的美梦。”
“伊比利亚已经沉浸在‘美梦’中够久了。”
达里奥转向维恩,晨光将他半边脸庞照亮,另外半边依旧隐在阴影中。
如同他毕生守护的这个国度,光明与晦暗同在。
“黄金时代已然离去。辉煌的舰队沉入海底,宏伟的灯塔只剩断壁残垣。”
“但伊比利亚并未随之死去。圣徒卡门,以及无数像他一样的先驱,早已用双手在废墟上重建家园,用双脚重新丈量这片伤痕累累的大地。”
“伊比利亚不再是王室的名,它已经化作了这个国家的每一个人。”
“也包括那些村民?”
维恩挑眉,指向身后那已沦为废墟的村庄,
“包括。”
达里奥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无论他是值得我们骄傲的英雄,还是遭受唾弃的罪人……他们都是伊比利亚。”
“承认他们,审判他们,叫醒他们……这就是审判官存在的意义。”
朝阳完全跃出海面,将万丈金光洒向世界 。
审判官站在光与暗的分界线上,身后是漫长黑夜与刚刚结束的惨剧,面前是无垠的大海与初升的黎明。
维恩静静回望着,突然消失,再次出现时,手上拿着一瓶酒。
“喝吗?齐杰拉的美梦太过完美,那酒精的美梦你总能接受吧?”
达里奥没有回应,维恩将一半的酒水倒入新的瓶子递给对方。
“可别说担心我下毒。”
达里奥接过,二人于朝阳下碰杯。
“伊比利亚人都该感谢你们。”
维恩突然发声,仰头将酒水倒入。
“哈……我对这个国家的印象很差,但你们给我的印象不错。”
维恩盯着达里奥,直到对方和他一样灌酒后才收回视线。
“所以……我愿意再给这个国家一个机会。”
“那我是不是该说声谢谢?”
达里奥的声音在酒精的作用下不再那么严肃,维恩夸张的笑了起来。
“那是当然,还是说你认为我在说假话?”
“咳咳……我希望你说的是假话。”
乌萨斯的伏特加对于伊比利亚人还是太过猛烈了,但达里奥还是喝完了。
“要不要加入审判庭?我可以做推荐人。”
“心思不纯啊~达利园~自罚一杯?”
身旁再次递来新的瓶子,看着维恩的笑脸,达里奥默默接了过来。
“我可不想做什么审判官,比起把那些睡着的人一个一个叫醒,我更喜欢将一切推倒重来!”
达里奥再次将酒饮尽,不顾嗓子传来的刺痛嘶哑道 :
“傲慢的家伙……你难道想做伊比利亚的王吗?”
“哈哈哈——真那样的话,我一定让你做我的大臣!”
维恩放声大笑着,笑声传至下方,引来了血嗣们的注意。
他们直视着这位拯救他们的“救世主”,维恩高举酒瓶对准朝阳。
“敬伊比利亚!”
达里奥同样举起,放声高呼。
“敬伊比利亚!”
二人的声音随海风一起传向远方。
还未等维恩夸奖对方的豪迈,达里奥往前一倒,径直栽了下去。
维恩一跃而下将其抓住,放声嘲笑。
“哈哈哈——这个达利园就是逊啦……”
“维恩先生!您给老师喝了什么!?”
“欸~只是一点小酒而已啦~”
达里奥在二人的吵闹声中睡去,仿佛就要这么一睡不醒。
但没关系,会有人叫醒他的。
——
黄金时代已然落幕。
伊比利亚……
拒绝沉沦。
——
——
——
因为作者没有大纲,所以对现在的剧情做一下梳理:
对于有读者提出薇拉线什么时候进展,这边大部份会一笔带过,直到与特蕾西娅会面。
老大那边就是喜闻乐见的骑士竞技,好好拷打商业联合的资本老爷。
老三自然是整合线,同时还要处理一下邪魔线。
老四这边,还是有不少事要做的:深海教会、还飘着的愚人号、最后的骑士……
至于大家最关心的,四人组什么时候会面 ——
等到其余三人主线完成,薇拉下定决心向其余三人求援,那时才是真正的天灾聚首。(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