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淮瑾死死握紧拳头,盯着那头牛,牛也盯着他。
四目相对,他在那双牛眼里,竟看到了一丝近乎人性的……怜悯。
“处理掉。”他转身,声音冷硬,“今日在场所有人,嘴巴都给我闭上,谁敢泄露半个字,后果自负。”
阮清辞在府里坐立不安,便一直在府门外徘徊,马车驶近时,她快步迎了上去。
看着萧淮瑾撩开车帘,脸色白得像纸,她心头一紧:
“淮瑾,怎么样?”
萧淮瑾没说话,拥着她就往里走,一路进书房,关上门,他才松开手,背对着她站了很久。
“京郊有头牛,说话了。”他终于开口,声音哑得厉害,“说的……是那个阵法。”
他把那四句话复述了一遍。
阮清辞跌坐在椅子里,浑身发冷:“‘强留终是祸’……它在警告我们……”
“不是警告。”萧淮瑾转过身,眼底布满红血丝,“我想是有人在借牛的口。钦天监昨夜观星,紫微星旁现赤红裂痕,正对相府。”
他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握住她冰凉的手:“皇兄召我立刻再进宫,这次……怕是瞒不住了。”
阮清辞反握住他的手:“我跟你去。”
“不行。”
“我必须去。”她眼泪滚下来,
“淮瑾,如果皇兄问起……我在场,至少能帮你圆。不然你怎么说?说你为我招魂,引来天谴吗?”
萧淮瑾看着她通红的眼睛,看着她明明怕得要死却强撑着的模样,心里很难受。
他闭了闭眼,哑声说:“……好。”
这次进宫,气氛截然不同。
引路的太监将他们直接带到了御书房内殿,殿内没有旁人,只有裴郢独自站在窗边,背对着门。
“臣(民女)叩见陛下。”
裴郢没回头,也没叫起。
殿内死寂,只有更漏滴滴答答的声音。
良久,裴郢才缓缓转身。
阮清辞抬起头,看见皇兄的一瞬间,心狠狠揪了一下。
裴郢的眼眶是红的,不是愤怒的红,是那种熬了一整夜、压着巨大情绪的红。
他眼下有深深的青黑,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手里捏着一份奏报。
他看着阮清辞一眼,那眼神太复杂,有审视,有挣扎,还有一丝几乎要溢出来的痛楚。
很久,他移开目光,看向萧淮瑾。
“看过了?”声音嘶哑。
“看过了。”萧淮瑾沉声应道,“臣已命人处理。”
“处理?”裴郢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又猛地压下去,像怕惊动什么,
“怎么处理?!牛说人话!天现裂痕!整个京城都在传!你告诉朕,怎么处理?!”
他死死盯着萧淮瑾,胸口剧烈起伏:“淮瑾,你跟我说实话。你府上……到底有什么?”
萧淮瑾垂首:“臣不明白。”
“不明白?”裴郢猛地将手中奏报砸在地上,纸张哗啦散开,
“钦天监的星图在这里!京兆尹的急报在这里!所有人都在告诉朕,你府上出了邪祟!你告诉朕你不明白?!”
他往前走了两步,声音颤抖起来:“还是说……你真的做了什么?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轻,轻得像怕听见答案。
萧淮瑾沉默。
裴郢又看向阮清辞,眼神里的挣扎几乎要撕裂他:“还有你……你到底是谁?是玥儿……还是别的什么?”
阮清辞跪得笔直,眼泪无声滑落:“皇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只凭着本能想回来……想回来看您,看淮瑾,看崽崽……”
“别叫朕皇兄!”裴郢猛地背过身去,肩膀在微微发抖,“玥儿三年前就死了……是朕亲眼看着下葬的……”
他声音哽住了,良久,才继续,低得像自言自语:“可你这双眼睛……你看朕的眼神……除了玥儿,还有谁会这样看朕……”
殿内又陷入死寂。
裴郢站在窗前,背影僵直。
许久,他缓缓开口,声音疲惫不堪:“淮瑾,你出去。朕……有话单独问她。”
萧淮瑾猛地抬头:“陛下——”
“出去!”
萧淮瑾看向阮清辞,阮清辞对他轻轻点头,眼神安抚。
他终究还是起身,深深看了她一眼,退了出去。
殿门关上。内殿里只剩下裴郢和阮清辞两人。
裴郢依旧背对着她,良久,才哑声问:“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阮清辞跪在地上,轻声说:“记得一些片段。记得皇兄总给我留最好的酥糖,记得我摔伤膝盖时您比我还疼,记得您说……说会永远护着我。”
裴郢的肩膀颤了一下。
“那你记得……”他声音更哑,“记得你是怎么……‘死’的吗?”
阮清辞摇头:“只记得水很冷……有人在推我……”
裴郢猛地转身,眼睛血红:“谁推你?!”
“记不清了……”阮清辞泪流满面,“只记得……很疼,很怕……”
裴郢看着她哭,看着她那双和玥儿一模一样的眼睛,看着她眼中那份纯粹的恐惧和依赖,和当年那个拽着他袖子喊“皇兄我怕”的小女孩,重叠在一起。
他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你告诉朕,你到底是谁?如果你是玥儿……为什么会有这些怪事?如果你不是……为什么连看朕的眼神都和她一样?”
阮清辞哭着摇头:“我不知道……皇兄,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想回来……我放不下你们……”
裴郢看着她哭得发抖的样子,看着她眼中那份毫不作伪的茫然和痛苦,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窒息。
他伸出手,想抚摸她的脸,却在半空停住,最后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罢了……”他站起身,背对着她,声音疲惫到了极点,“不管你是谁,如今这些异象都指向相府。朝堂上已经压不住了,朕必须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朕会派人去你府上……查。尤其是西北角那间屋子,如果真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让淮瑾自己处理干净,否则等禁军搜出来,朕也保不住他。”
阮清辞心头一紧:“皇兄——”
他转身,深深看了她最后一眼,那眼神里有痛惜,有不舍。
“出去吧。告诉淮瑾……朕给他一天时间,一天之后,禁军会准时到。”
阮清辞看着皇兄疲惫而决绝的背影,知道这已经是他能做的,最后的保护了。
她重重磕了个头,起身退出。
殿门关上的一瞬,她听见里面传来极轻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被狠狠砸碎了。(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