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目沉没

    会议室的白炽灯冷得像手术台上的无影灯。

    苏屿坐在长桌末端,看着投影幕布上那个刺眼的红色箭头——它一路向下,最终停在竞争对手“林薇工作室”的logo旁。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粘稠的沉默,像即将凝固的树脂。她能听见空调出风口细微的嘶嘶声,能看见悬浮在光束里的尘埃缓慢旋转,能感觉到自己后颈渗出的冷汗正沿着脊椎往下爬。

    “这个项目对公司的重要性,不用我多说了。”总监的声音平得像刀锋,“三年的筹备,关键客户,战略级合作。”

    所有人的目光开始游移,最终不约而同地落在她身上。那目光并不锐利,反而带着某种怜悯的钝感,像在看一个已经被推上祭坛的羔羊。苏屿的手指在会议桌下收紧,指甲陷进掌心。她想起上周五,林薇工作室发布方案的时间,只比她的最终版提前了四小时。四小时。足够让一切变成抄袭的嫌疑,足够让客户选择“更早成型”的那一个。

    “苏屿作为项目负责人,”总监顿了顿,这个停顿长得残忍,“需要承担相应责任。”

    “相应责任”四个字在空气里膨胀、变形,最后变成人事部递过来的一纸通知:即日起调离核心项目组,降为二级专员,办公位迁至十七楼东南角——那个常年晒不到太阳、紧挨着打印室的角落。

    她没有争辩。争辩需要力气,而她的力气早在连续三十七个失眠的夜里被熬干了。每次闭上眼睛,她都能看见母亲那张被愤怒扭曲的脸:“你就和你爸一样!自私!只顾自己!”父亲拖着行李箱离开时的背影,母亲摔碎的瓷碗,还有自己手机屏幕上永远在修改、永远在讨好、永远在斟酌字句的聊天记录——它们像无数透明的丝线,把她捆成一个精致的茧。

    调岗通知下来的那个下午,母亲打来了电话。

    “你表姐都听说了。”母亲的声音像生锈的锯子,刮擦着耳膜,“说你搞砸了公司的大项目。我早就说过,女孩子不要太要强,安安稳稳的多好。现在好了,脸都丢尽了。你爸跑了,你工作也这样,你们是不是商量好的?是不是都要逼死我?”

    苏屿把手机拿远了些。透过十七楼走廊的玻璃窗,她能看见城市在黄昏里逐渐亮起的灯火。那些灯火很温暖,但没有一盏属于她。她张了张嘴,想说“不是我的错”,想说“方案泄露有疑点”,但最终吐出的只有:“妈,我有点忙,晚点再说。”

    挂断电话后,她没有回那个新的、拥挤的工位。

    她推开安全通道厚重的铁门,走进楼梯间。这里没有监控,没有同事,只有水泥台阶向上向下无尽延伸,像一个垂直的、没有出口的迷宫。昏暗的应急灯投下青灰色的光,空气里有灰尘和旧油漆的味道。

    她在第三级台阶上坐下。

    先是肩膀开始颤抖,很轻微,像寒风中最后一片叶子。然后那颤抖向下蔓延,到手臂,到指尖。她咬住手背,牙齿陷进皮肉里,试图把喉咙里那股往上涌的热流压回去。但失败了。第一声呜咽从齿缝里漏出来,短促而破碎,像被踩断的树枝。

    没有嚎啕大哭。她的崩溃是静默的,像一部被按下静音键的灾难片。只有剧烈起伏的肩膀,只有不断滚落、在下巴汇聚然后砸在膝盖上的眼泪,只有因缺氧而张大的嘴——像一个溺水者,在无人看见的深水里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颤抖渐渐平息。

    她掏出手机,屏幕的光在昏暗里刺眼。打开备忘录,里面整整齐齐地分类着:“对领导用语”“对客户委婉表达”“安抚同事模板”“家庭群回复策略”。每一句都精心雕琢,每一句都在削去自己的棱角,每一句都在说“我可以再退一点”。

    > “王总,这个方案您看还有什么需要调整的?我随时可以修改。”

    >

    > “李姐,抱歉打扰了,那个文件如果您方便的时候……”

    >

    > “妈,我下周末应该不加班,可以回家吃饭。”

    她慢慢地、一条一条地选中,删除。

    光标闪烁,大段的文字消失,变成空白。像擦掉一层层涂抹太厚的油彩,露出底下原本的、粗糙的底色。每删除一条,呼吸就轻一分。当最后一条“好的,没问题,我都可以”消失在虚无里,她感到一种近乎眩晕的轻松。

    楼梯间依然昏暗,应急灯滋滋地响。

    苏屿扶着墙壁站起来,膝盖有些发软。她推开铁门,走廊的光涌进来。光很刺眼,但她没有躲。

    手机屏幕暗下去之前,她新建了一个空白备忘录。光标在顶端闪烁,等待输入。

    这一次,她不知道该写什么。

    但至少,不必再写那些她曾经以为必须说的话了。(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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