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捣絮成帛……有点意思。”
赵成将纸张放下,脸上重新挂上那副虚伪的笑容:“十八弟果然博闻强识,即便身处此地,亦不忘钻研古术,此物虽糙,却也别致,不如……将这制作之法,献给陛下如何?或许陛下见了,一高兴,便能赦免了十八弟的罪过也未可知。”
他这是在试探,也是想空手套白狼,套出这项可能带来巨大利益的技术。
李衍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为难之色:“丞令厚爱,衍感激不尽,只是……那古籍早已残破不堪,许多关键步骤缺失,衍也是凭着臆测反复试验,成功率十不存一,实在难登大雅之堂,若贸然献于陛下,恐有欺君之嫌,待他日衍钻研透彻,定当……”
“哼!”
赵成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脸色沉了下来:“十八弟,咱家是好心给你指条明路,你可不要……不识抬举啊。”
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王贲的手再次按上了剑柄,门外的郎官也握紧了兵器。
李衍垂下眼睑,沉默片刻,再抬起头时,眼中带着一丝无奈:“丞令,非是衍不识抬举,实乃能力有限,不敢妄言,若丞令执意要此方,衍可将目前所知的步骤写下,但能否制成,衍实不敢保证,至于陛下面前……还望丞令美言,莫要因衍这不成器的东西,扰了陛下圣心。”
他以退为进,答应给出残缺的配方,将皮球踢回给赵成。
你赵成想要,可以,但我给的未必能用,到时候在皇帝面前出了岔子,责任你自己掂量。
赵成盯着李衍,眼神变幻不定。
他摸不准李衍说的是真是假,但他确实不敢把一种自己都没完全弄明白的东西贸然献给此刻性情愈发乖戾的胡亥,万一出了差错,他承担不起。
“罢了!”
赵成拂袖,似乎失去了兴趣:“既然十八弟如此为难,咱家也不强人所难,你好自为之吧!”
他最后阴冷地扫了李衍和王贲一眼,转身带着人扬长而去。
那叠“萯阳纸”,他并没有带走,或许是不屑,或许是另有打算。
直到赵成的车驾消失在雨幕中,李衍才缓缓松了口气,后背已然被冷汗浸湿。
刚才的交锋,看似平静,实则凶险万分。
赵成远比李昱难对付得多,其贪婪和敏锐也远超预期。
“公子,他会不会……”王贲担忧地道。
“他暂时不会动我们。”
李衍分析道:“他没有抓到确凿的把柄,而且……他对造纸术动了心,在没有把握完全掌控这项技术,或者确定其毫无价值之前,他不会轻易撕破脸,但他也绝不会放心,接下来的监视,只会更严。”
他走到书案前,拿起那叠赵成触碰过的纸张,眼神冰冷:“不过,这也未必全是坏事,至少,让他看到了我们的价值,一种他暂时无法夺取,却又舍不得毁掉的价值。”
他看向王贲:“通知郑默,造纸工坊暂停几日,将所有痕迹清理干净,告诉孙禾和田穑,近期低调行事,非必要不与我们来往,山林里的训练,暂停,人员分散,若无紧急情况,不得聚集。”
“是!”王贲领命。
李衍望向窗外连绵的秋雨,目光仿佛穿透了雨幕,看到了咸阳方向那深不见底的权力漩涡。
“暴风雨,就要来了,而我们……需要在这场风暴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他低声自语,握紧了拳头。
应对的策略必须调整。
他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内部。
一方面,他利用这段时间,将更多超越时代的知识系统性地整理到“萯阳纸”上,分门别类,加密保存。
另一方面,他开始对王贲组建的那支核心小队进行“思想”上的灌输。
他不再仅仅将他们视为武力,而是开始向他们描绘一幅更宏大的图景——关于一个没有如此严苛徭役、更重视民生技术的未来。
他没有直言反秦,而是巧妙地将秦政的弊端与民生疾苦联系起来,激发这些老兵内心对公平和秩序的渴望,并将自己塑造成那个能带来改变的希望。
同时,他让王贲利用绝对可靠的渠道,加大对外界信息的收集,尤其是关东战局和咸阳朝堂的动向。
他需要准确把握时代的脉搏,才能在最恰当的时机,做出最有利的抉择。
时间在压抑的宁静中又过去了数月,寒冬降临,万物肃杀,而来自外界的消息也越来越触目惊心。
陈胜吴广的“张楚”政权虽然初期势如破竹,但内部迅速腐化,将领争权夺利,加之秦将章邯率领由骊山刑徒和奴产子组成的军队出关后,连战连捷,陈胜败退至下城父,被车夫所杀,张楚政权岌岌可危。
然而,覆灭的“张楚”并没有终结,反而是更大混乱的开端。
项梁、项羽在吴中起兵,刘邦在沛县响应,齐、赵、燕、魏等六国后裔纷纷割据自立,关东大地彻底陷入了诸侯混战的局面。
秦帝国这头巨兽,虽仍能撕咬,但浑身已是伤痕累累,流血不止。
更让李衍注意的是咸阳的消息,二世胡亥在赵高的蛊惑下,非但没有励精图治,反而更加荒淫暴虐,大兴土木,滥杀宗室大臣。
丞相李斯的处境也愈发艰难,多次进谏被拒,甚至传言赵高正在罗织罪名,意图将其扳倒。
“李斯……恐怕时日无多了。”
李衍看着孙禾冒死送来的一份密报,上面详细记录了近期朝会上赵高党羽对李斯的几次公开攻讦。
他眉头紧锁,李斯一旦倒台,他这条潜在的线就彻底断了,而且赵高很可能会趁机清算与李斯有关的一切,包括他这个被李斯“保下”的公子。
必须未雨绸缪!
“王贲。”李衍召来心腹:“我们的人,现在有多少可以完全信赖,并能随时动用的?”
王贲沉吟片刻,低声道:“核心小队连我在内,共七人,皆可生死相托,此外,郑默手下有两名工匠,孙禾、田穑二人,亦算可靠,韩宦官那边……态度暧昧,但可用钱财稳住,宫苑守卫中,有三人因受过公子恩惠,态度较为缓和,但能否在关键时刻起作用,难说。”
满打满算,能直接掌控的力量不过十余人,面对可能到来的风暴,这点力量显得如此微不足道。(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