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地下室里,听起来格外清晰。
七岁的顾亦安屏住呼吸,看见金属台下方。
与桌面几乎融为一体的圆形凸起,竟弹开了一道缝隙。
一个暗格。
门面的争吵声时断时续,被厚重的墙壁过滤掉了大部分情绪,只剩下模糊的音节。
妹妹顾小挽还在他怀里小声地抽泣,幼小的身体抖得厉害。
恐惧占据了他的胸口,每一次心跳都沉重无比。
可心底有另一个声音在鼓噪,是好奇,是躁动,催促着他。
他伸出稚嫩的手指,抠住那道缝隙,用力向外一拉。
暗格被无声地抽了出来。
里面没有爸爸说的“危险的怪物”,只有一个奇怪的装置。
十几根筷子粗细的银色金属棒,组成一个不规则的笼子,拱卫着中心。
中心处,悬浮着一个拇指指甲盖大小的透明玻璃瓶。
瓶子里没有装满液体。
只有一滴,
豆粒大小,散发着橙黄色光芒的液体。
那滴液体没有贴附瓶壁,也未沉于瓶底。
它违反了所有常理,就那么安静地悬浮在玻璃瓶的正中央。
光芒柔和,毫不刺目。
七岁的男孩,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无穷的求知欲,动手能力远超同龄人。
他记得爸爸书房里,那些复杂的机械图纸,也记得自己偷偷用积木,和废旧零件拼装出的、能够爬行的机械蜘蛛。
眼前这个装置,比他见过的任何玩具都更精美,更神秘。
他小心翼翼地,将整个装置从暗格里捧了出来。
金属笼的触感冰凉,但从玻璃瓶里,却透出一股若有若无的暖意。
他试着拧动那些金属棒,发现它们都可以转动,并且连接着某种内部的精密结构。
他没有思考,完全是身体的本能驱使着他,这里拧三圈,那里转半圈。
在一连串细微的“咔咔”声后,顶端的一根金属棒突然弹起,连带着玻璃瓶的瓶塞,被一同打开了。
“嗡——”
一声极度轻微、几乎无法被耳朵捕捉的震动,从瓶口传来。
那滴橙黄色液体,自瓶口缓缓升起,摆脱了束缚。
它没有下坠,就那么漂浮在顾亦安的眼前。
光芒比刚才更加明亮,将他和妹妹的脸,都映照成一片温暖的橘色。
很美,
很神奇。
它像一只拥有神性的“萤火”,安静地呼吸着光。
就在他看得出神时,地下室的门外,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他心里一慌,第一反应就是赶紧把这个“萤火”藏回去。
慌忙伸出小手,想把那滴悬浮的萤火抓回瓶子里。
指尖刚刚触碰到那滴“萤火”。
“嗖!”
没有触感,没有温度。
那滴橙黄色的光点,沿着他的指尖,化作一道灼热的金色细线,疯狂地钻入他的血肉之中!
他愣住了,慌乱地看着自己的手。
手心手背,什么都没有。
那滴萤火,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彻底消失了。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这一次,径直朝着这个房间而来!
他慌乱地将装置塞回暗格,用力按下,恢复原样。
刚做完这一切。
“哐当!”
秘密房间的门被粗暴地撞开。
冲进来的第一个人是妈妈陈清然。
她脸色惨白,头发凌乱,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她一把将钻在金属台下的兄妹二人拽了出来,一手一个,死死地抱在怀里。
“别怕,妈妈在……”
她的话还没说完,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高大男人就跟了进来,堵住了门口。
为首的那个男人,顾亦安只看了一眼,就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冻住了。
那个男人的半边脸,没有皮肤。
暗红色的肌肉组织和扭曲的血管,就那么暴露在空气中,从额头一直延伸到下巴。
像一张被活生生剥下,又胡乱贴回去的恐怖面具。
疤脸男没有说话。
只是用那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冷冷地扫视着这个房间。
他的目光在空无一物的金属台上停顿了片刻,眉头微皱。
“妈妈!”
顾小挽吓得发出惊恐的哭喊。
顾亦安死死地抱着妈妈的腿,却被其中一个黑衣人一脚踹开。
他小小的身体撞在冰冷的金属台腿上,感觉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就在这时,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那不是疼痛。
是一种无法形容的、被强制灌入的庞大信息洪流。
视线里的一切都在扭曲、变形。
桌椅,墙壁,还有闯入者。
万物的轮廓尽数瓦解,分解成无数道或明或暗的、纠缠不休的彩色线条。
黑衣人身上的、妈妈身上的、妹妹身上的……
甚至连那张冰冷的金属台,都散发出密密麻麻、纠缠在一起的彩色气息。
整个世界,在他眼中变成了一锅,由无数信息构成的色彩浓汤。
紧接着,一股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剧痛,从大脑最深处轰然引爆!
他眼前的世界,瞬间被一片灼热的白色光芒彻底吞噬。
妹妹的哭喊,母亲的尖叫,桌椅翻倒的巨响……
所有声音都变得很远,很远。
他死前最后的意识,定格在那张没有皮肤的、狰狞的半脸上。
然后,彻底坠入了黑暗。
……
无尽的黑暗里,前方一团“萤火”闪烁着妖异的光。
他向着那萤火奔跑,跑啊,跑,不知跑了多久,距离近在咫尺,又那么遥远。
就在他绝望时,那团“萤火”突然化作一张恐怖鬼脸,张开布满獠牙的巨口!
睁开眼,已是在第二天中午。
自己又活过来了!
阳光穿过未拉严的窗帘,刺得他眼底生疼。
头颅欲裂。
每一次心跳,都牵动着脑髓深处的神经,带来一阵阵搏动的剧痛。
他躺在客厅的地毯上,身上盖着妈妈的外套。
妹妹顾小挽蜷缩在他身边,睡得正沉,眼角还挂着泪痕。
整个家,一片狼藉。
沙发被利器划开了长长的口子,露出发黄的海绵。
书架倒在地上,书籍和摆件碎了一地。
爸爸最喜欢的那个古董花瓶,变成了一堆躺在墙角的瓷片。
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味道。
妈妈陈清然正蹲在地上,沉默地、一片一片地,收拾着那些碎裂的狼藉,
她的背影,在午后的阳光里,显得那么单薄,又那么倔强。
三天后。
他们搬离了那栋漂亮的大别墅。
搬进了一栋破旧的筒子楼。
长长的、昏暗的走廊,两旁是密密麻麻的房门,空气里永远混杂着油烟、霉菌和各种人家的饭菜味道。
顾亦安的噩梦,从那时候才算真正开始。
持续不断的头痛,成了他生活的主旋律。
妈妈带着他跑遍了临河市大大小小的医院,做了各种检查,CT、核磁共振,结果都显示一切正常。
最后,一个老中医诊断说,他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伤了心神,
开的汤药,喝下去像灌了一肚子泥浆,却没有任何效果。
直到有一天,他后知后觉地发现。
只要手不接触任何东西,那种搏动的头痛就会减轻很多。
从那天起,他开始戴上手套。
棉的、皮的、胶的……
各式各样的手套,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也成了同学眼中不折不扣的怪人。
这个习惯,他保持了十年。
手套隔绝了外界的物理接触,也隔绝了那要命的头痛。
但那只橙黄色“萤火”带来的改变,远不止于此。
他的大脑,变得越来越“快”。
老师讲的东西,看一遍就能记住,并且能举一反三。
复杂的数学公式,在他眼里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记忆力、逻辑分析能力、反应速度,都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在增长,远远凌驾于同龄人之上。
代价,是永无止境的饥饿。
他从国外学术网站看到一篇论文,
人类的大脑,是一个高维“量子神经场”,在某种特殊情况下,大脑会短暂的进入一种,高代谢的超流态。
而他的大脑,只需集中注意力,就会进入超流态,同时也会疯狂吞噬身体的能量,尤其是糖原。
妈妈摆摊赚来的辛苦钱,一大半都变成了食物,喂进了他这个无底洞。
可他依旧瘦得像根竹竿,吃再多也不胖。
吃糖,是缓解饥饿最有效的方式。
冰糖,是他能买到的最经济的糖分来源。
所以,冰糖成了他口袋里常备的“止痛药”。
而那个最核心的秘密,那个被他称为“能力”的东西,也是在之后漫长的岁月里,被他一点点摸索出来的。
只要摘下手套,用手触碰某个物体,他的脑中,就会浮现出无数或明、或暗的彩色线条。
那是所有接触过这件物体的生命体,留下的气息痕迹,物品‘历史交互频率’最高的生命体,会呈现出金色线条。
一开始,他只能感知到气息的大体方向。
现在,他已经能精准地判断出,这些气息轨迹的距离和终点。
每一次使用能力,依旧要付出剧痛、和身体被瞬间抽空的代价。
所以,十年了,他从未主动使用过它。
直到,他看到了那张一万块酬金的,寻猫启事。(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