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玄觉交流

    "二十息!"陆仁头也不回,右手已摸向腰间骨哨。

    脑海里迅速掠过先前布陷阱时的约定——

    "我为饵,诱兽入阵,以骨哨为号——两短一长,一起出手。"

    他舌尖抵住哨孔,鼓气吹出——

    "吱!吱——吱!!"

    尖细哨音劈开夜风,在石沟间来回撞得粉碎。

    紧接着身形一折,冲进乱石阵。

    石阵内,琥珀瞳女子、疤面老麂、孪生兄弟、青衫书生、哑女六人早已埋伏,赤阳草霜披覆身,与乱石同色;听到哨音,六双眼睛同时亮起。

    "来了!"老麂伤疤扭动,铜镜反射月光,映出沟口一道疾掠而来的黑影。

    陆仁贴地滚入阵心,喘得如风箱,却抬手急挥:"出手!"

    幽蓝月光下,顾无咎恰好踏入缺月火纹正中央——星辉与石阵灵光相冲,"嗤啦"溅起青白电火。

    他眉头一挑,脚步微顿,已觉不对。

    但六件法器同时腾空——

    琥珀瞳女子火鞭如赤练,拦腰卷来;老麂铜镜射出一束白霜;孪生兄弟骨笛交击,音化灰白风刃;青衫书生折扇展开,扇面火纹凝成赤鸟俯冲;哑女六尺铁匣"哐"地弹开,乌金钉暴雨般倾泻。

    轰——!!

    各色灵光在顾无咎立身处炸成一朵十丈巨蘑,星辉被撕得七零八落,乱石瞬间融成赤红岩浆。

    冲击波将陆仁掀出三丈,他借势翻身,雾隐梭裂痕内雾丝再度凝满——

    "还剩一次瞬移,走!"

    灰雾炸开,陆仁的身影在众人视野里碎成水汽。最后一瞥,他看到顾无咎星辉剑幕重新合拢,六人法器被震得四散,一道冰冷目光穿过火幕,死死钉在他消失的方向——

    "陆仁——你逃不掉!"

    三十息后,赤阳峰背阴面的雪线边缘,灰雾重新聚拢。

    陆仁跌跪在雪窝里,胸口起伏如风箱,铜环黯淡,月轮裂出第二道缝。

    他回望来路,夜空重归寂静,唯有雪风卷着法器余烬,像替谁送葬。

    "陷阱拖不了他百息......"

    咬牙撑起身体,玄衣后背已被冷汗浸透,转瞬凝成冰甲。

    "得先与小组会合,再想办法回焚天宗......不,回顾无咎在宗门等我——"

    他抹去唇角血,眸中幽绿与月蓝交闪,

    "此劫......"

    雪线以下的风带着夜雨洗过的铁锈味,吹得赤阳草一片低头。

    陆仁贴着草梢飞掠,玄衣后背早被冰甲覆满,每走一步,冰甲便“咔嚓”碎落一圈,又被体温蒸成白雾,雾再凝霜,层层相生,像给他套上一副会呼吸的棺材。

    他嘴里还残留着丹渣——

    先含的那颗“缠藤丹”,药力如墨绿青藤,正顺着奇脉一寸寸爬满丹海,把原本会外泄的灵枢法力死死缠住;

    后吞的那颗“折骨丹”,则像一柄烧红的铁锤,对着青藤包裹的火鲸猛砸,每砸一次,火鲸便痛吼着甩尾,幽蓝潮汐瞬间暴涨,又被青藤勒回,如此反复,竟在体内形成一座“内压外爆”的火山。

    “呼——”

    陆仁吐出一口带着药香的雾气,瞳孔里两轮小月亮得近乎透明。

    他抬手,指尖在铜环内侧那道新裂的缝上轻轻一刮——

    “叮。”

    裂缝被月轮强行并拢,却渗出一粒幽绿,像冻住的血。

    “再撑三百里……就能穿出赤阳峰山脊,到时借天镜台乱流,说不定能甩脱他。”

    陆仁在心里给自己报数,声音却干涩得像雪面擦过刀背。

    然而,刚掠过一道山鞍,背后那股熟悉的星辉便如影随形地贴了上来——顾无咎。

    仍旧是那一袭玄衣,衣摆银线暗绣的“回风溯雪”纹在晨曦里闪成一条流动的银河;无咎剑仍未出鞘,剑鞘裂痕内却渗出更浓的星辉,像一条被拉满的银缝,缝后藏着一口看不见的井,井里全是杀意。

    “他怎么还追得上?”

    陆仁心头猛地一沉,丹海火鲸似也感知危险,掀起一阵焦躁的尾拍。

    “缠藤丹+折骨丹,再加潮生遁术,我已把半混沌境推到极限……他凭什么?”

    余光扫去,顾无咎的足尖每一次点地,竟没有踩碎一片草霜,而是踩在草梢之上,草叶被星辉托住,弯成一张弓,再“嘣”地弹回,把他整个人送出十丈;那姿势不像奔跑,更像在一片静止的银河里“滑行”。

    “这不是半混沌境能有的‘法力稳态’……”

    陆仁眉心一跳,忽然想起半步台里老麂的玩笑——“假混沌境界,其实就是半混沌境界时用一种功法或者法器强行减缓或者阻止体内的灵枢法力流失来维持……”

    “原来如此!”

    他差点咬破舌尖,一股寒气从尾椎窜上天灵——“顾无咎根本不是半混沌,而是‘假混沌’!他靠某种锁息之法,把本该外泄的灵枢法力强行留在体内,所以每一息都稳得像一潭死水,而我却是把火山口用青藤捆住……越跑,藤越紧,鲸越痛,裂缝越大!”

    这个念头刚闪过,背后星辉忽然“嗡”地一声暴涨——顾无咎同样在心里咬牙。

    “这小子到底用了什么丹药……竟能把他推到这种速度?”

    他重瞳内倒映着前方那道幽蓝月影,月影每一次闪掠,都在草梢上留下一条被冻住的浪纹,像把夜潮钉在雪原。

    “我借‘星渊锁’假混沌,已稳了七年,同境之内从无对手……今日竟追不上一个靠丹药硬撑的半混沌?”

    这个认知让他胸口发闷,像有人把一颗镇星石塞进心口,每一次心跳都被星辉反割,血味涌上舌根。

    “不能再拖!”

    顾无咎并指在剑鞘裂痕上一抹——

    “叮!”

    一粒镇星石碎屑飞出,落地化作一枚星钉,钉尖对准陆仁后心,星光凝成一条细线,线后是无咎剑未出的杀意。

    可就在星钉将射未射之际,更远处的雪脊上,忽然卷起一道黑红月华。

    月华像一条被冻住的熔河,从山脊顶端缓缓淌下,所过之处,赤阳草齐齐低头,草叶“嗤”地焦卷,露出灰白霜骨;空气里原本清冽的铁锈味,瞬间被一股腥甜覆盖——

    像雪里埋了一瓮旧血,又被日头反复蒸晒,蒸得血里带甜,甜里带腐。

    “缺月魍……”

    两人几乎同时在心里喊出这个名字。

    陆仁瞳孔骤缩,月轮在铜环内侧“咔”地裂出第二道缝,幽蓝月光瞬间暗了三分;顾无咎指间星钉也猛地一滞,星辉被黑红月华一冲,竟像雪遇沸油,“嗤”地缩回裂痕。

    那道月华越来越近,却走得极慢——

    像一头百丈巨蛇在雪脊上拖着断骨,每挪一寸,蛇鳞便与冰面摩擦出“咯——咯——”的碎响;响声中,又夹杂着低沉的“咕咚”,像有人在蛇腹里擂鼓,每擂一次,便有一团黑红逆火从蛇鳞缝隙里渗出,火里裹着一星幽绿,绿得蚀骨。

    雪脊上的黑红月华像一条被冻住的熔河,一寸寸漫过山鞍,停在了百丈之外。

    缺月魍没有瞳孔,却“看”了过来,那股“视线”并非落在皮肉,而是直接钻进储物袋,像冰锥戳进两枚半透明的蛋。

    陆仁喉结猛地一滚,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

    “它是冲我来的……两次都是。”

    这个念头一冒出,丹海里的火鲸竟发出一声婴儿啼哭般的呜咽——缠藤丹的青藤猛地收紧,像预感到宿主即将被猎食。

    另一侧,顾无咎的足尖同样钉在草梢,星辉贴地流淌,却不再向前。

    他重瞳内两簇星焰微微摇晃,杀意与评估飞快交替——“分头跑,各安天命?可若荒兽追的是我,我替那小子挡灾;若追的是他……”星辉在剑鞘裂痕里涨缩,像一条被掐住七寸的银蛇,“也罢,先让他去探路。”

    两人隔着三十丈,中间只隔一层晨雾,却像隔了一道生死关。

    缺月魍忽然抬首,蛇腹内传出“咕咚”一声擂鼓——那不是兽吼,而是直接砸在玄觉里的心跳。

    陆仁眼前一黑,再亮时,储物袋的玉白内衬竟透出两轮模糊月影,月影里各悬一道黑红弯钩,像未出生的幼崽在蛋壳里对他眨眼。

    “蛋……”

    电光石火间,他把一丝灵枢法力逼成牛毛细针,轻轻刺向其中一枚蛋壳。

    “叮——”

    细针未破壳,却被一股温热的吸力猛地叼住!

    下一息,他耳膜里炸开一道沙哑女声,声音像雪底刮过铁锈——

    “人……类……”

    陆仁险些咬断舌尖,身形一顿,强令自己站稳,回头看去,顾无咎也停了下来。

    刚才那声音并非耳听,而是直接在他丹海上空回荡,震得火鲸翻腹,青藤“啪啪”断开数缕。

    “是你在说话?”

    他屏住呼吸,以玄觉回递,声音压得极低,“缺月魍?”

    女声沉默了一瞬,接着是一声极轻的叹息——

    “把……孩子们……还我……”

    孩子们?

    陆仁眼角狂跳,掌心不自觉覆在储物袋上,像安抚两颗随时会爆炸的雷丸。

    “我可以还,但你若再追半步,我便先捏碎它们。”

    陆仁故意让声音发狠,同时把潮刃凝成一缕月光,贴着手心游动,刃尖对准蛋壳,幽蓝月华与黑红月影在袋内交错,发出“嗤嗤”细响,像冰与火在互相噬咬。

    缺月魍百丈蛇身忽然一颤,骨刃“哗啦”收拢半寸,黑红逆火顿时矮了一截。

    那沙哑女声再次响起,却带了一丝无可奈何的疲惫——

    “停……谈……”

    陆仁胸口那口吊命的气,这才悄悄吐出一半。

    他侧过身,对着三十丈外的顾无咎抬手,掌心向下,轻轻一压——

    那是一个“暂缓”的手势。

    顾无咎重瞳微缩,星辉在剑鞘口凝成一粒寒星,却终究没有出手。

    他冷冷盯着陆仁,像在看一局死棋忽然自己盘活。

    晨雾里,三方构成一个诡异的等边三角——

    陆仁站在最前端,掌心托着那轮随时会碎的月;缺月魍居于雪脊,蛇腹擂鼓声一下比一下沉,却不再前进;顾无咎落在侧后,无咎剑出鞘三寸,星辉如一条蓄势待发的银蛟。

    风停了,赤阳草保持低头的姿势,像被谁按了暂停。

    陆仁深吸一口带着铁锈味的冷气,神识再次沉入袋内——

    两枚蛋静静悬浮,壳内黑红弯钩微微颤抖,似在回应母亲的呼唤。

    他放缓声音,像哄两个随时会哭的婴孩:“我无意伤它们。但你要我死,它们必碎;

    不如各退一步,我寻一处安全地方,把蛋安置,你不得再追;否则,大不了一起灰飞。”

    缺月魍的回应是一声极长的、近乎人类女子的叹息。

    接着,蛇腹擂鼓声缓缓停歇,黑红逆火缩成一朵烛火大小,飘在蛇首空洞上方,像一盏将熄未熄的灯。

    “可……”

    女声沙哑,却透出疲惫的妥协,“人类……信……一次……”

    陆仁这才发觉,自己背脊早已湿透,冰甲被体温蒸出一层白雾,雾再凝霜,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晨雾未散,雪脊上的风却骤然转冷。

    陆仁维持着掌心向下的“暂缓”手势,指缝间那缕幽蓝月刃却悄悄收了锋芒。

    在外人看来,他仍与缺月魍对峙;可玄觉里,他正用那枚细若发丝的灵枢法力,轻轻拨动蛋壳表面的禁制——

    “眼下有个条件。”

    声音压得极低,像雪面下暗涌的寒泉,“替我杀了这个人,蛋就还你。”

    缺月魍空洞的蛇首微微一偏,黑红月火在空洞里“噗”地跳成两瓣,仿佛人类挑眉。

    沙哑女声直接砸进丹海,带着铁锈与血腥的甜味——

    “……成交。”

    没有犹豫,没有讨价还价——母兽对“孩子们”的渴望,比任何理智都锋利。

    陆仁胸口那团吊着的气,这才彻底落下。

    他缓缓抬眼,视线穿过三十丈寒雾,与顾无咎对上——

    那是一双猎人的眼睛,却在瞬间变成了陷阱里的兽。

    顾无咎心头猛地一紧。

    他看见陆仁的嘴角极轻地勾了一下,像冰面裂开头发丝粗的一道缝;

    下一瞬,那缝“哗啦”一声扩大——

    缺月魍百丈蛇身陡然绷直,骨刃“锵锵”弹出,逆鳞月阙从七寸处“噗”地弹出整寸,黑红月华里掺着的那星幽绿,猛地暴涨成烛龙般的火舌。

    “吼————!”

    这一次不再是玄觉传音,而是实打实的兽吼。

    声波所过之处,赤阳草齐齐折断,草茎内蓄积的红霜被震成漫天血雾;雾中,缺月魍巨尾一甩,像一条倒悬的熔河,直奔顾无咎。

    “陆仁——你……!”

    顾无咎怒吼,声音却被兽吼撕得七零八落。(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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