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被两人丹息冲得扭曲,像一池被搅碎的铜镜。钢鬃兽的啼哭已远,只剩草梢还在颤动。
殷焚率先出手——
火匕在掌心一翻,化作三道赤红弧月,刃口带着焚天丹的爆裂气息,封死陆仁上中下三路。他脚步踏的是“焚天宗外门”的离火步,每一步落地,草叶先焦后燃,留下一串赤红脚印,像给死神点灯笼。
陆仁不退,止水丹已压在舌底,幽蓝月轮在铜环内侧轻轻一震——
“咔。”
丹海表面瞬间结成一面冰镜,心跳、血流、丹火,全部沉入镜底。世界在他眼里慢成一幅静止的画:三道火弧的爆裂点、殷焚左肩微不可察的旧伤、铜壶里第二柄火匕正在凝聚的暗红核心……
他侧身,让第一道火弧贴着耳廓掠过,发梢被烤得卷曲;第二道火弧切向腰肋,他抬臂,铜环迎上,“叮”一声脆响,火弧被月轮割成两截,断口处爆开细碎赤星,落在手背,烫出焦黑小洞。
第三道火弧已至咽喉——
陆仁张口,止水丹“噗”地碎成白雾,顺着呼吸喷出一缕幽蓝潮刃。刃薄如蝉翼,却带着月魄斩星的寒意——
“嗤!”
火弧被从中剖开,赤红灵火尚未来得及爆裂,便被潮刃冻成两截冰晶,落地即碎。
殷焚瞳孔猛地收缩,像被冰针刺进眼底:“潮生法力?你不是焚天宗——”
话音未落,陆仁已欺身近前,月轮在指尖凝成一弯三尺潮刃,刃尖带着一点幽绿——兽矶残毒。他声音低得只能让两人之间的杀气听见:“抱歉,我赶时间。”
三息后
潮刃从殷焚右肋抽出,带出一缕被冻成冰丝的血线。冰丝里裹着半枚灰白碎丹,丹表火纹尚未熄灭,便被月轮“叮”一声切成齑粉。
殷焚低头,看见自己铜壶里的第二柄火匕才凝到一半,便永远停在胚胎状态。他张了张口,似想问什么,却只吐出一口带着薄荷味的白雾——止水丹的余劲,把他最后的体温也封进冰镜。
陆仁伸手接住他倒下的身体,动作轻得像扶住一段被风折断的枯枝。他指尖在殷焚颈侧一拂,确认脉搏已停,才低声道:“愿你来世,不再遇见抢路的人。”
储物袋挂在殷焚左腰,袋身用赤火云纹绣了一个小小的“殷”字。陆仁摘下,指尖在袋口一拂,火漆封口自动脱落,露出内物——
十粒折骨丹,用赤铜管分装;
一张手绘地图,墨迹尚新,标着“东玄岭·火猿谷”三字,谷口画了一枚朱红小印——“天炉宗外门”;一柄未完成的火匕胚胎,像一截被冻住的胎儿;还有一块乌沉铁令,正面镌“天炉”二字,背面却用阴文刻着“杂役”——显然,殷焚只是天炉宗最底层的外围弟子。
陆仁把地图抽出来,其余物件连袋一起埋进落叶深处,像替对手立一座无名的坟。他起身,幽蓝月轮在铜环内侧轻轻一震,映出他眼底两点极细的绿火——
“天炉宗……”声音低得只有自己心跳能听见。
他转身,继续向东。
陆仁收起地图时,最后一缕夕照正落在“火猿谷”那枚朱红小印上,像一簇将熄未熄的炭火。他舔了舔干裂的唇,把殷焚那截未完成的火匕胚胎从储物袋深处摸出来,指腹在冰凉的锋胚上轻轻一刮——幽绿毒火顺着刃纹游走,发出极细的“嗤嗤”声,像替他提前点一盏引路灯。
“天炉宗……”陆仁顺手捡起殷焚的斗笠带上。
声音散进山风,被暮色一口吞没。
傍晚,按照地图路线陆仁抵达目的地。
山岭脚下,雾气先一步浮起,像一条被烤软的银带,把山道、密林、远处隐约的猿啼一并缠住。雾尽头,忽有灯火跳出——一簇、两簇,转眼连成片,像有人把烧红的炭星子随手撒在暗蓝缎面上。
镇子没有城墙,只用两根两人高的铸铁柱作门楣,柱身被长年炉火熏得发黑,表面却用赤铜丝缠出两行龙飞凤舞的大字——
左柱:锻魂
右柱:炼魄
铁柱顶端各蹲一只铜铸火猿,猿口含灯,灯焰被山风拉得老长,像两条吐信的火蛇,在夜色里一舔一舔。
陆仁压了压斗笠,青衫下摆早被露水浸得发沉,每一步都拖出暗色水痕。他穿过火猿灯下,指尖在铜柱上一拂——冰凉,却带着炉灰的余温,像刚熄火的丹炉。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柱后阴影里闪出个半大孩子,赤膊,腰间围一张火猿皮,毛色焦黄,却掩不住皮下窜动的丹息——半混沌初期,灵根驳杂,火带金渣。他手里提一盏更小号的猿灯,灯罩是火沁玉雕的,内嵌半粒碎丹,火息被冻得发蓝,照得孩子脸上绒毛根根分明。
陆仁屈指一弹,一粒碎灵石落入孩子掌心:“住店,再替我找间靠炉火的厢房。”
孩子掂了掂,碎灵石在指背滚出幽蓝月纹,他眼睛一亮,腰弯得更低:“得嘞!爷跟我来——‘锻魂’还是‘炼魄’?”
“有区别?”
“锻魂楼上房,一夜三灵石,送一壶‘火猿烧’;炼魄大通铺,一夜五十火铜,跟十来个半混沌挤一张炕。”孩子咧嘴,缺了半颗的门牙被火光照得通红,“爷这身手,肯定锻魂。”
陆仁没接话,只抬了抬下巴,孩子便懂了,猿灯一引,碎步窜进雾巷。
院子不大,却摆了七只半埋地下的丹炉,炉口用铁栅封着,栅上余火未灭,像七口蹲着的兽,鼻孔里喷红。热浪一层层涌上来,把檐角冰挂烤得“滴答”作响,水未落地,又被热浪蒸成白雾,雾再凝霜,周而复始,竟在院子上空结出一面半透明的冰火穹庐。
陆仁的厢房正对第三只丹炉,推开窗,炉火“呼”地扑在脸上,像一巴掌滚烫的问候。他深吸一口,丹炉里残余的“火猿草”药力顺着鼻腔直下,在胸口“叮”地一声化开,缠藤丹的青藤趁机收紧,把火鲸勒得低吼一声。
“倒也省得半夜怕冷。”
他合窗,指尖在窗棂上一抹,木缝里嵌满细碎火铜屑,像一条条凝固的熔流。楼下大堂的喧哗被炉火烤得发软,断断续续飘上来——
“……天炉宗这次收人,价码又涨了,想进内炉,得交五枚‘折骨丹’,外炉也要两枚……”“……嘿,你懂什么,内炉有‘火猿心’,每月能分半盅猿血酒,抵得上半月苦修……”
“……听说前日又跑了一个,半混沌圆满,眼看要冲关,结果丹海被猿火反噬,烧得只剩张皮……”
声音像被炉火热弯的铁丝,一圈圈缠进陆仁耳里。他垂眼,指腹在铜环内侧轻轻一刮,月轮“叮”地一声,映出眼底两点极细的绿火——
“烧得只剩张皮……”
炉火烧到最旺时,掌柜才露面。是个独臂女人,左袖空荡荡,右肩却扛着只半人高的火猿头骨,骨腔里灌满“火猿烧”,酒面浮一层赤红草籽,像一池被点着的星子。她把头骨“咚”地墩在柜台,独手拎勺,舀一勺,火息顺着酒面爬上来,在空气里扭成一只小指大的火猿,猿形一凝,便“噗”地炸开,溅得周围酒客一片惊呼。
“新面孔?”女人抬眼,目光穿过炉火,精准钉在楼梯口的陆仁身上。她右眼是正常瞳仁,左眼却嵌一枚火沁玉义瞳,玉内火纹游走,像一条永不熄灭的赤蛇,“住楼上房的,可少有散修。”
陆仁下楼,指尖在柜台轻轻一敲,一粒完整灵石滚出,落在女人独手边:“买消息,不是买醉。”
女人掂了掂灵石,火纹蛇在玉瞳里一吐信子,声音被酒气蒸得发黏:“问。”
“天炉宗。”陆仁声音压得极低,却刚好让炉火把每个字都烤得发脆,“怎么走,什么价,什么规矩。”
女人笑了,独手在火猿头骨酒面上一拂,火息被拂成三缕,分别指向大堂三个角落——
“那桌,穿火猿皮坎肩的,天炉宗外炉管事,姓袁,每月十五收人;那桌,抱琴的小丫头,内炉弟子,脾气暴,别惹;那桌,独眼老头,前任内炉,被猿火反噬废了丹海,如今靠卖消息买酒。”
她顿了顿,火纹蛇在玉瞳里盘成一圈,“消息分三等:酒钱、灵石、命。你付哪等?”
陆仁指腹在铜环上一刮,月轮“叮”地一声,割得空气“嗤”地裂出一缕白线:“先付酒钱,再付灵石。命——”他抬眼,瞳孔里两轮小月静悬,“——等我见过天炉宗再决定。”
女人大笑,独手在柜台下一摸,摸出一张被火烤得焦黄的兽皮卷,卷面用赤猿血墨绘出简略地形——
“东行三十里,见一谷,谷口有两只铸铁猿像,比镇子那两只大十倍。猿像之间,便是天炉宗山门。山门无墙,只有一道火髓桥,桥长百步,桥下是‘火猿谷’地脉。能走过桥,便能进门。”
她指尖在兽皮卷边缘轻轻一弹,卷面顿时浮起一层赤红雾丝,雾丝凝成一行小字——
“外炉:两枚折骨丹,或十灵石;内炉:五枚折骨丹,或三十灵石,再加一枚‘火猿心’;
核心:十枚折骨丹,或百灵石,再加‘人炉’资格——需以自身丹火,替宗门炼一炉‘猿血酒’,成则留,败则死。”
字迹最后一笔,雾丝忽然一抖,像被谁从暗处掐住脖子,瞬间溃散。女人独手在兽皮卷上一拍,卷面重新变得焦黄陈旧:“就这些,再深的消息——”她抬眼,玉瞳里火纹蛇竖起上半身,“——得用命换。”
陆仁收起兽皮卷,指尖在柜台上一敲,第二粒灵石滚出,刚好落在女人独手虎口:“先换到这儿。明日桥见。”
他转身,炉火在背后“呼”地一旺,像替他提前点燃一盏引路灯。女人独目追着他背影,火纹蛇在玉瞳里缓缓盘紧,声音低得只能让头骨里的酒面听见——
“又一个想借猿火点灯的,但愿……你别被烧成那张皮。”
门合拢,窗外丹炉的余火仍“噼啪”作响。陆仁摊开兽皮卷,指尖在“人炉”那行字上轻轻一划,月轮“叮”地一声,割得那团赤红雾丝重新散开,像一滩被冻住的血。
他垂眼,瞳孔里两轮小月映出那滩血的形状,窗外,炉火渐弱,冰火穹庐上凝出一层薄霜,霜面倒映出他半边脸——另一半浸在幽绿毒火里,像一弯尚未出鞘的月,正用自身锋口,去试天下最烈的猿火。
次日,辰时一刻。
火猿镇向东三十里,晨雾尚未被日头蒸散,谷口那两只铸铁猿像已先一步露出獠牙。猿像高十丈,一臂垂膝,一臂托天,掌心里各燃一盏火髓灯,灯焰被山风拉得猎猎作响,像两条随时会扑下来的火舌。
陆仁青衫洗得发白,腰间一只空瘪储物袋,袋口用麻绳随意扎紧——里面只剩一柄长剑、一只逆潮丹匣,以及半块被潮刃削缺的火匕胚。他站在左侧猿像脚下,仰头,灯焰映进瞳孔,像两粒被冻住的炭星。
“过桥者,报阶、纳费、留命——”
火髓桥尽头,一道懒洋洋的声音飘过来。说话人倚在桥栏,赤膊,胸口纹一只张口的火猿,猿齿嵌火铜,随呼吸一明一暗。他腰间悬一枚赤铁牌,牌上铸“外炉·戊三”字样,声音被桥下山谷的回风削得尖细,“——三者缺一,桥下火脉喂猿。”
陆仁屈指一弹,一粒碎灵石滚过去,落在那人赤足边:“核心。”
赤膊汉子指尖一挑,碎灵石被火息托住,悬在掌心转了三圈,像被验身的囚徒。确认成色,他才咧嘴,露出缺了半颗的门牙:“核心只余一席,今日竞拍。贵客随我来。”
山门·竞火台
桥尽头并非殿宇,而是一座露天石台,台呈仰钵形,底部嵌火髓,边缘立十二根赤铜柱,柱顶猿像各衔一只铜铃。铃未响,台下已聚了百余人——半数赤膊露火纹,半数衣袍完整却难掩丹息虚浮,皆是半混沌。
台中央,一面火沁玉壁正缓缓浮出字迹——
【今日空位:核心一、内炉五、外炉二十】
【价例:外炉十灵石起,内炉三十灵石起,核心百灵石起——亦可以物折价,由宗门鉴火师估价】
字迹最后一笔落定,铜铃齐震,“当——”一声,像替谁敲下丧钟。(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