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写上大学指定泡汤?
屁话!
写了才泡汤!
前世,张东健一个十八岁的半大孩子,哪见过这阵仗啊,真被这话吓住了。
为了那上学的机会,真就按照刘干事的意思,写了封跟他哥“划清界限”的检讨书。
可坏就坏在这上面,你心里不亏,你写它干嘛?
后来刘干事又来找他,说他写得不深刻,要他补充“细节”。
他浑浑噩噩地写着写着,就变成了“知/情/不报”,大学名额到底还是飞了,反倒给刘干事添了笔“政绩”。
一旁的王主任哪还不知道刘干事心里的小九九?
她干着急,手心都攥出汗了,可这节骨眼上,她没法明着提醒,那是犯忌讳的。
张东健心里冷笑,面上却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刘干事,您这话我可就听不懂了。我一没偷二没抢,更没触犯国法,写哪门子检讨?我要是真犯了法,公安同志早把我跟于东那孙贼一块儿铐走了,哪还劳您几位跑这一趟啊?”
这话软中带硬,暗戳戳地点明,您一位街道干事,还没那执法权审我呢。
“你怎么说话呢?!”刘干事脸上挂不住了,腾地站起来,“信不信我一句话就让你上不了这大学!”
“嘿!我还真不信了!”张东健也把脸一沉,那股子胡同里混不吝的劲儿瞬间上来了,他个头比刘干事高半头,虎着脸往前一站,阴影都能把对方罩住,
“您这权力还真能通天了?您要真有这本事,现在就让我上不了个试试!”
屋内火星子“噼啪”乱溅。
刘干事被张东健这突如其来的凶相唬得一缩脖,才想起来,这小子在附近胡同是出了名的刺头,打架不要命主儿,身上还真有那么一股子‘煞气’。
可众目睽睽之下,干部的威严不能丢,他强撑着:“你……你这是什么态度?不打算配合组织调查了?”
“我怎么不配合了?”张东健瞬间又收了气势,变脸似的堆起笑脸,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您问,我答,有一说一。可要是有人想往我身上扣屎盆子,硬要把莫须有的罪名栽我头上,那我也不能干站着不是?还想让我把这屎盆子接过来顶脑袋上?没那道理!”
王主任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赶紧就着台阶下,开口骂道:
“你小子浑说什么呢?谁给你扣屎盆子了?我们这是按规矩办事,过来找你了解核实情况!”
“唉,您说的是,王主任。”
张东健立马转向王主任,陪着笑脸,“只要您发话,我肯定有一说一,老老实实听着。”
瞧他那副嬉皮笑脸、却又分寸拿捏得极好的样子,王主任心里有点好笑,用手指虚点了他两下:
“少贫!今儿街道的同志都在,你就当着大家的面,把这事儿说道说道,解释清楚。”
这是给张东健递话头了。
“得嘞!”张东健清了清嗓子,“这于东的举报信根本不能作数!为啥?派出所的函写的明明白白,他们于家参与偷鸡倒把,现在全进去了!
他家话能信吗?这分明是打击报复,临死还想拉个垫背的!”
“可你哥张东伟,也确实因为偷鸡倒把被关着!”刘干事不甘心地插嘴,声音尖利。
“出结果了??”张东健故作惊讶地反问。
“那…那也...快了!”刘干事话一出口就意识到失言,赶紧找补。
“那就是还没定罪嘛!”
张东健抓住话柄,紧接着拿起那封匿名信,“再说这匿名信,您几位上眼瞧瞧,这上面写的,桩桩件件都是我哥那点事儿,跟我张东健有一毛钱关系吗?”
他越说越激动,猛地撸起袖子,露出结实的胳膊,一脸凶悍:
“也就是写这信的孙贼聪明,没敢署真名!不然,让我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在背后阴我,我非滋他一脸血不可!狗入的东西,想坏老子前程?也不去四九城打听打听,我张东健是那能吃哑巴亏的主儿吗?!”
他在屋子里跳着脚大骂,唾沫星子横飞,那股子混不吝的狠劲儿彻底爆发出来。
那形象,和大学生就没一点关系。
甭管啥年月,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重活一世,张东健就不愿意吃那‘老实人’的亏,上辈子被人用各种‘大义’捏着,他真的是受够的了。
你还别说,这番表演真把那几个干事镇住了。
几人心里直打鼓,这小子一看就是个混不吝,要是这次按不死他,以后他真能干出堵门泼粪、半夜砸玻璃的事儿来。
想到这,心里先怯/了三分。
再一琢磨,政策上确实没有这规定,尤其这两年国家强调拨乱/反正。
掰扯了半天,见问不出什么实质内容,张东健又咬死了不松口,王主任便顺势起身,领着人准备回去,
到了院门口,王主任故意落后几步,语重心长地对张东健说:
“东健啊,你小子往后收收性子,别那么冲。不为你自己,也为你妈想想。。”
她叹了口气,“你妈拉扯你们哥俩,不容易。。”
“唉,王姨,您的话我记心里了。。”
张东健收敛了之前的张扬,诚恳地点头,
“您放心,我以后肯定走正道,不给我妈惹麻烦。”
王主任打量他两眼,神色缓和了些:“行,有你这句话就行。上大学这事,你也别太揪心,我看问题不大。”
“唉,知道了,谢谢王姨。”
那边刘干事没捞着功劳,心里正腻味着,瞧见张东健又朝他走过来,心里“咯噔”一下,这小子又想出什么幺蛾子?
“你……你还想干嘛?”刘干事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张东健脸上堆起人畜无害的笑容,压低声音:
“刘干事,跟您打听个人,孙丽华,您认识吗?就纺织厂那个,听说盘儿挺亮的……”
刘干事听见“孙丽华”仨字,心里就一打鼓儿,这是他瞒着家里媳妇在外头勾搭的相好,这小子怎么知道的?!
“不……不认识!你提她干嘛?”刘干事声音都变了调。
“哦,不认识啊?”张东健笑得像只偷腥的猫,“那可能是我听岔了,没事儿了,您忙着……”
他话没说透,但意思已经到了。
刘干事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小子是在拿捏他把柄呢!
他之所以能调回BJ,全靠老丈人家关系,这要是闹开了……
想到后果,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成……成!那什么,东健兄弟,回头……回头有空咱哥俩再聊……”
刘干事语气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变得异常客气,甚至带着点讨好。
“好说,好说。”张东健笑眯眯地应承。
等王主任一行人走出中院,就看见前院影影绰绰围了不少邻居,看似在闲聊,眼神却不住地往这边瞟。
张东健跟没事人一样,扯着嗓子挨个打招呼:
“呦!李婶,吃了嘛您呐?”
“嗨!赵大爷,晚上少吃点咸的,回头渴了光起夜……”
他神色自如,仿佛刚才屋里那场风波从未发生过。
王主任回头看了他一眼,无奈又带着点欣赏地笑着摇了摇头,用手指虚点了他几下,这才领着人彻底离开了大杂院。
等张东健晃晃悠悠活回了中院,刚才还假装在各忙各的那帮老街坊,“呼啦”一下又凑到了一块儿,跟蚊子见血似的,脑袋扎堆儿开始嘀咕。
“嘿!瞅见没?屁嘛事儿没有!”
一个端着搪瓷缸子的主儿,呷了口高沫,笃定地一撇嘴,“王主任他们走的时候,脸上没挂相儿!我瞧啊,东健这大学,算是没跑儿!”
“好事儿啊!这可是咱院里露脸的大好事!”旁边剃着板寸的孙大爷把蒲扇拍得啪啪响,与有荣焉,“咱这大耳胡同,多少年没出过这等文曲星了?往后出去一提,咱脸上也增光不是!”
“那是!”摇着芭蕉扇的王奶奶眯缝着眼接话,透着股实在劲儿,“往后家里小子闺女功课上有啥解不开的扣儿,不现成有个能求教的‘自己人’了嘛……”
这会儿,院里的风向往回刮得那叫一个溜刷,全然忘了前儿个听见张家屋里嚷嚷时,他们私下嚼裹的那些“他家老大都那样了,还能上大学?”、“保不齐走了啥偏门”的酸词儿。
一直眯瞪着眼没言声的李婶,猛地一拍大腿,“啪”一声脆响,把大伙儿吓了一跳。
她眉头拧成了疙瘩,像是逮着了多大个理儿,嗓门敞亮:“要我说啊,月娥他们家这事儿,办得可不局气!”
嚯!这话茬儿扔得愣,大伙儿都一愣,齐刷刷瞅着她。
“我瞧着挺好啊,咋就不局气了?”有人没忍住,抻着脖子问。
李婶把脸一绷,说得有鼻子有眼,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他家眼下是紧巴,锅底儿薄,咱们谁心里没数?街里街坊的,谁还图他那口山珍海味了?
可上大学!这是多大的彩头?这是祖坟冒青烟,也是给咱全院儿老小脸上贴金的大喜事!怎么能就这么闷不吭声地算了?
怎么着也得支应两桌,哪怕就是炒个白菜帮子、下锅烂肉面呢,也得把老少爷们儿招呼到一块儿,热闹热闹,沾沾这书香气儿不是?这老礼儿可不能丢!”
她说完,也不管旁人咋想,扭身就往自家屋走,嘴里还不住地嘚啵,声儿不大不小,刚好飘进每个人耳朵里:
“不行不行,等月娥回来,我得好好跟她掰扯掰扯。这事儿不能这么蔫溜儿过去,我家怎么着也得撒点芝麻盐儿,好歹把这场面支棱起来,把这喜事给办圆囧喽……”
她这话,跟往热油锅里滴了凉水似的。
众人先是一怔,随即眼珠子“唰”地全亮了!
嘿!这路子绝了!
花不了几个子儿,既能显得咱热心肠、够面儿,还能落个“帮衬困难户、同庆大喜事”的好名声,更能把之前的‘梁子’给解了。
这账,怎么算怎么值啊!
“是这么个理儿!是这么个理儿!”立马有人醒过味儿来,忙不迭地应和,“众人捧柴火苗高嘛!我这就家去,跟我屋里头那口子念叨念叨,多少也得有点儿表示!”
“就是就是...算我们家一个...”
“我家那小子和东健关系好,怎么也得帮衬一把不是...”
一时间,中院里跟开了锅似的,弥漫着一股子前所未有的“抱团儿”热乎气儿,仿佛张家那还没一撇的“升学宴”,已然成了全院儿当前顶顶要紧的头等大事。
先前那些个暗地里撇牙花子的心思,早被这精明又实惠的“人情世故”给冲得没影儿了。(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