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停下动作,枪尖垂地。
他望向山下真定城的方向,黑漆漆的,只有零星几点灯火。
兄长赵风在城里经营铺子,上次来信是一个月前。
信很短,只说生意尚可,让他安心练武。
雪花落在赵云睫毛上,他眨了眨眼。
孤寂感像这雪一样,无声无息地渗进来。
师父说“守山练枪”,没说要守多久。
兄长忙,没空常来,这山上,就他一个人,一杆枪。
赵云甩了甩头,把那些情绪甩开。
他收枪,准备回草庐。
就在这时,山林深处传来声响。
不是野兽,也不是鸟。
像是重物滚落,夹杂着树枝折断的脆响。
赵云立刻握紧枪杆,转身面向声音来处。
他皱眉,眼睛盯着那片黑黢黢的林子。
山贼?
常山一带还算太平,但冬荒时节,难保没有流寇。
他犹豫了一瞬。
师父不在,不该多事。
可万一真是贼人探路,自己也脱不得干系……
赵云迈步朝林子走去。
脚步很轻,枪尖朝前,雪地吸掉了大部分声音。
循着痕迹走了约莫百步,在一条结冰的溪涧旁,他停下了。
有人。
一个少女侧躺在冰面上,衣衫被树枝刮破了好几处。
额头有血迹,已经凝固。
她闭着眼,眉头微微皱着,身旁散着一个小包裹。
赵云愣住了。
女子?
独自在荒山?
还受伤昏迷?
这怎么看怎么可疑……
但是,不可见死不救,万一真的遇险了呢?
赵云快步上前,蹲下身。
手指探到少女鼻下,呼吸微弱,但还有。
他轻推她的肩膀:“姑娘?醒醒。”
没反应。
赵云抬头看看天色。
雪还在下,风更冷了,这样躺一夜,必死无疑。
可草庐里就他一个人,师父不在,他独居。
带个陌生女子回去,有违常伦。
赵云看向少女苍白的脸,血迹、破衣、昏迷在冰天雪地里。
“救人要紧。”
赵云解下自己的外袍,裹住少女。
动作尽量轻,小心翼翼的避开伤处。
然后小心地将她背起来,另一只手捡起那个包裹。
包裹很轻。
赵云背着少女快步朝山腰草庐走去。
雪地湿滑,但他走得很稳。
只是赵云没注意到,背上“昏迷”的少女,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林璇闭着眼,脸靠在赵云肩背上。
少年步伐稳健,体温透过衣料传过来。
她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扬了扬,又立刻压平。
第一步,接触成功。
这“意外”滚落,力道掌握得刚好。
额头磕破是真的,疼。
林璇悄悄调整呼吸,继续伪装昏迷状态。
赵云推开草庐的木门,将她放在自己的床铺上。
草庐简陋,但干净。
一张床,一张桌子,墙边立着枪架。
桌上摆着几卷竹简。
点亮油灯,赵云翻出师父留下的伤药。
他动作顿了顿,看着昏迷的少女。
男女有别。
赵云转身出去,很快又进来,手里多了一块干净的布和热水。
他把布浸湿,拧干,然后隔着布轻轻擦拭少女额头的血迹。
动作很轻,很小心。
擦干净后,他敷上药粉,用布条包扎。
做完这些,赵云退到窗边。
抱臂站着,眼睛看着床上的少女,又看看窗外。
一夜没深眠。
天刚亮,林璇“醒”了。
她先是茫然地睁眼,眼神空洞。
然后猛地坐起,牵动伤口,疼得抽了口气。
她环顾四周,看到简陋的草庐,看到窗边站着的少年,眼神转为警惕。
“你……”她声音沙哑。
赵云转身:“姑娘醒了。”
他端来一碗热水,放在床边木凳上,“喝点水。”
林璇接过碗,手指有些抖,小口喝水的时候,眼睛打量着赵云。
少年身形挺拔,眉眼清朗。
虽然年轻,但眼神沉稳。
身上穿着粗布衣服,袖口磨得起毛,但干净。
“你是……”林璇低声问。
“赵云,字子龙。”赵云说。
“昨夜在山涧旁发现姑娘昏迷,便将你带回,此处是我学艺的草庐。”
林璇低头,看着手里的碗。
她沉默片刻,肩膀开始轻微颤抖。
“我……”她声音更哑了,“我叫林璇,并州人氏。”
赵云没说话,等她继续。
林璇吸了吸鼻子,抬手抹了下眼睛。
“随家人行商……路过常山一带,遇、遇到悍匪。”她声音发颤。
“家人……他们让我先跑……我慌不择路,跑进山里……不知怎么,脚下一滑……”
林璇停下来,肩膀抖得更厉害,眼泪掉下来,砸在手背上溅射开来。
赵云看着她。
少女缩在床上,头发凌乱,脸上有伤,哭得肩膀一抽一抽。
他想起自己离家时,兄长站在门口送他。
那时候他也想哭,但忍住了。
“姑娘节哀。”赵云说。他声音不高,但沉稳。
林璇抬起头,眼睛红红的:“赵……赵君救命之恩,林璇无以为报。”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包扎,“这伤药……”
“师父留下的。”赵云说,“姑娘伤势如何?”
“还好……”林璇试着动动手臂,皱眉,“有些疼,但应该没伤到骨头。”
赵云点头。
他目光扫过桌上那个小包裹:“那是姑娘的?”
林璇“嗯”了一声,伸手拿过包裹,打开。
里面是几件普通女子衣物,叠得整齐。
最底下有个小钱袋,她倒出来,只有几粒碎银。
“就这些了……”她低声说。
赵云看着那些东西。
衣物是细布,但不算华贵。
银钱很少,符合逃难的情况。
他心里的疑虑减轻了一点,但没完全消失。
“姑娘之后有何打算?”他问。
林璇茫然地摇头:“我……我不知道。并州回不去了,家人也……”
她声音哽咽,“我、我无处可去。”
说完,小心地抬眼看向赵云。
赵云眉头皱起。
想要留下?
师门规矩严,现在师父不在,他私自收留陌生女子,不妥。
让她走?冰天雪地,伤没好,出去就是死。
赵云正犹豫,外面传来脚步声。
一个猎户打扮的中年男人喘着气跑到草庐门口:“子龙!子龙在吗?”
赵云开门:“李叔,何事?”
猎户李叔抹了把汗:“童师父托人带口信来了!说他因故友急事,归期要延后至少一个月!”
“让你自行勤练,还特别嘱咐,留心门户,照拂乡邻!”
赵云一怔。
师父延期了,还明确让他“照拂乡邻”。
李叔传完话就匆匆下山了,说还要打猎。
赵云关上门,转身。
林璇坐在床上,看着他。
她脸色苍白,手指捏着被角。
“赵君……”她小声说,“若、若是不便,我……我可以今日就走。”
她说要走,身体但没动。
眼睛看着赵云,眼神里有害怕,有恳求,藏得很深。
少女单薄的身子,苍白的脸,额头的包扎。
这让赵云心有不忍,又想起师父的话:“照拂乡邻。”
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林姑娘。”赵云开口,声音严肃,“师父归期延后,我可暂留姑娘在此养伤。”
林璇眼睛一亮。
“但有约法三章。”赵云竖起手指。
“第一,伤愈之前,不可离草庐过远。”
“第二,不可动师父房内物品。第三——”他顿了顿。
“伤势好转,道路畅通后,姑娘需自行离去。”
林璇忙不迭点头:“我答应!赵君放心,我绝不给您添麻烦!”
她眼睛又红了,“多谢赵君收留……多谢……”
赵云“嗯”了一声,转身去准备早饭。
林璇看着他背影,嘴角轻轻弯了一下,又立刻抿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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