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破牢而出
腊月初八,长安城下了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
鹅毛般的雪片从铅灰色的天空飘落,不到两个时辰,就将整座城池染成素白。朱雀大街上的商铺早早关了门,只有几处卖腊八粥的摊子还冒着热气,摊主缩着脖子,望着空荡荡的街道叹气——这样的天气,哪还有客人。
刑部大牢里却比往日更热闹。
不是犯人闹事,是狱卒们在偷偷“上课”。
死牢旁边的杂物间里,挤了二十多个狱卒。孙老实站在前面,手里拿着一块炭笔,在墙上画着奇怪的符号——那是财有武教的急救手法图示。
“……记住了,要是有人断了骨头,不能乱动。先用木板固定,像这样……”孙老实边画边讲,下面的狱卒们听得聚精会神。
这已经是第三期“培训班”了。自从财有武开始传授《财武经》和各种实用技能,狱卒们的生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们学会了识字,学会了简单的医术,学会了如何辨别天气,甚至学会了基础的拳脚功夫——虽然只是些强身健体的把式,但在这暗无天日的大牢里,已经是难得的慰藉。
更神奇的是,这些知识通过狱卒们传到了他们的家人那里。有狱卒的妻子按照财有武教的法子种菜,冬天居然也能长出绿油油的青菜;有狱卒的老母亲学了急救手法,救了一个差点噎死的邻居孩子;还有狱卒的孩子,因为学了几个字,被私塾先生夸赞……
这些变化像细细的溪流,悄无声息地渗透进长安城底层百姓的生活。虽然微小,却真实存在。
此刻,财有武坐在死牢里,淡金色的眼睛“望”着虚空。他在感知整个大牢的气息流动——这不是灵气,是“人心之气”。他能“看见”狱卒们学习时的专注,能“看见”犯人们绝望中的一丝期盼,能“看见”这座冰冷建筑深处,那一点点不肯熄灭的温暖。
忽然,他眉头微皱。
有一种异常的气息,正在靠近。
不是人,是火——阴冷的、诡异的、带着魔气的火。这火从刑部大牢的后院开始燃起,不是自然起火,是有人故意纵火,而且用的是魔道法术“九幽冥火”,水泼不灭,风吹不熄。
财有武猛地站起身,镣铐哗啦作响。他走到牢门边,对着外面喊道:“孙兄弟!”
孙老实正在讲课,听见声音赶紧跑过来:“财先生,怎么了?”
“后院里是不是堆着木柴?”财有武急促地问。
“是啊,这几天雪大,怕冻着犯人,多备了些柴火……”孙老实说到一半,忽然闻到一股焦糊味,脸色一变,“不好!着火了!”
他转身要跑,财有武叫住他:“别慌!这火不寻常,是魔火,普通水灭不了。你快去通知所有人,把犯人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尤其是女牢和病号牢!”
“那您呢?”
“我自有办法。”财有武说,“快去!”
孙老实咬咬牙,转身冲向走廊,一边跑一边大喊:“走水了!走水了!所有人,按三号预案行动!”
这是他按照财有武教的“应急预案”编的号——三号预案,就是火灾疏散。
整个大牢瞬间乱了起来。狱卒们虽然慌乱,但毕竟受过训练,很快镇定下来:一队去开牢门,引导犯人疏散;一队去取沙土——这是财有武教的,对付特殊火灾要用沙土掩埋;还有一队去保护重要卷宗和物资。
财有武站在牢门内,感知着外面的混乱。他能“看见”冥火在迅速蔓延,已经烧到了前院。更可怕的是,火中掺杂着魔气,普通人沾上一点就会神智错乱,变成只知杀戮的疯魔。
这不是意外,是阴谋。有人想借火灾之名,烧死大牢里所有人,包括他。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住镣铐。丹田中那枚淡金色晶体开始疯狂旋转,散发出柔和的金光。金光顺着手臂蔓延到镣铐上,精铁打造的镣铐开始软化、变形,最后“咔嚓”一声断裂。
这不是蛮力,是“万物归元”——将铁器的“金性”暂时逆转,使其变得脆弱。
财有武活动了一下手腕,走到牢门前。手掌按在铁栅栏上,意识渗透进去,感知锁芯的结构。然后他从地上捡起一根稻草——真的只是一根稻草,但在金光灌注下,稻草变得坚如精钢。
他将稻草插入锁孔,轻轻一扭。
“咔哒。”
牢门开了。
走出死牢,走廊里已经浓烟弥漫。冥火是青黑色的,燃烧时几乎无声,但所过之处,砖石都在融化。几个跑得慢的犯人被火舌舔到,立刻惨叫倒地,身上冒出诡异的黑烟。
财有武抬手,掌心金光一闪。那几个犯人身上的魔火瞬间熄灭,但人已经昏迷不醒。
他蹲下身检查,眉头紧皱——魔火已经侵入心脉,再不救治,必死无疑。
没有犹豫,财有武将手掌按在犯人胸口。金光如涓涓细流般涌入,所过之处,魔气如冰雪消融。这是《财武经》中记载的“净化”之法,以自身“文气”驱除邪祟。
三个犯人先后醒来,看见财有武,都愣住了。
“别发呆,跟着其他人疏散!”财有武站起身,继续向前。
前院里,情况更加危急。冥火已经烧到了女牢区,里面关着二十多个女犯,大多是些小偷小摸或者被冤枉的平民女子。狱卒们正在砸锁,但锁被魔气侵蚀,异常坚固。
“让开!”
财有武走上前,双手按在牢门上。这一次,他没有用巧劲,而是直接催动全部力量。金光爆发,整扇铁门瞬间崩碎。
女犯们尖叫着冲出来,在狱卒的引导下往安全处跑。财有武正要转身,忽然听见牢房深处传来微弱的哭声。
还有人在里面!
他冲进浓烟中,“心眼”全开,立刻“看见”角落里蜷缩着一个小女孩——约莫七八岁,衣衫褴褛,脸上满是煤灰,正抱着一个破布娃娃瑟瑟发抖。
这是“连带犯”——父亲犯罪,全家连坐,孩子也被关进来。
财有武冲过去,一把抱起小女孩:“别怕,我带你出去。”
小女孩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哭得更厉害了:“爹……爹还在里面……”
财有武一愣,感知扩散,果然在隔壁牢房“看见”一个中年男子,已经被浓烟熏晕,气息微弱。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救你爹。”
他将小女孩放在相对安全的角落,转身冲进隔壁牢房。男子已经昏迷,财有武背起他,又返回抱起小女孩,一人背着两个,冲出了火海。
刚到院中,忽然头顶一声巨响——一根燃烧的房梁塌了下来!
财有武想躲,但背着两个人,动作慢了半拍。眼看房梁就要砸中,他猛地转身,将父女俩护在身下,同时抬起左手,金光凝聚成一面虚幻的盾牌。
“轰!”
房梁砸在光盾上,火星四溅。财有武闷哼一声,嘴角溢出血丝——他的修为毕竟只是纳气后期,硬抗这种冲击,内脏已经受伤。
但他没有倒下,咬着牙站起来,继续往外冲。
终于冲出前院,来到了相对安全的刑部衙门口。这里已经聚集了数百人:犯人、狱卒、还有闻讯赶来的官兵。孙老实看见财有武,赶紧迎上来:“财先生,您受伤了!”
“不碍事。”财有武将父女俩交给孙老实,“看好他们,我去救其他人。”
“可是火太大了……”
“再大也得救。”财有武抹去嘴角的血,淡金色的眼睛望向火海深处,“里面至少还有三十个人。”
他转身又要冲进去,却被一个人拦住了。
是李昭。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穿着御前侍卫统领的官服,腰悬长剑,脸色铁青。身后跟着二十多个御前侍卫,个个气息不弱。
“师弟,你不能去。”李昭沉声道。
财有武看着他:“为什么?”
“这场火不简单。”李昭压低声音,“我接到密报,是血煞门的人干的。他们的目标就是你,想趁乱把你烧死或者逼你越狱,然后以‘畏罪潜逃’的罪名格杀勿论。”
财有武笑了:“所以我就该看着那些人烧死?”
“我会派人去救。”李昭说,“但你得跟我走,陛下要见你。”
“现在?”
“现在。”李昭的语气不容置疑,“师弟,这是圣旨。”
财有武沉默了片刻,忽然问:“师兄,你还记得咱们在云海宗时,师父说过的一句话吗?”
“什么话?”
“修真是为了什么?”财有武自问自答,“师父说,有人为了长生,有人为了力量,有人为了逍遥。但还有一种人,他们修真,是为了在别人需要的时候,能伸出手。”
他顿了顿,淡金色的眼睛“看”向李昭:“我现在就能伸出手,你让我缩回去?”
李昭无言以对。
就在这时,火海中又传来一声巨响——是库房的方向,那里存放着大量的案卷和刑具,如果爆炸,整个刑部大牢都会被夷为平地。
更可怕的是,财有武“看见”了,库房里居然还关着十几个犯人!显然是疏散时漏掉的。
“让开。”财有武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李昭看着他,看着这个比自己小几岁、双目失明、浑身是伤的师弟。忽然间,他想起很多年前,在云海宗外门大比上,财有武面对天才弟子李昭时,也是这样平静而坚定地说:“我不是杀人,是在救人。”
三年过去了,什么都没变。
不,变了。财有武更强了,不仅是实力,更是心志。
“我跟你一起去。”李昭忽然说。
财有武一愣。
李昭已经拔剑出鞘,对身后的侍卫下令:“你们去协助疏散,控制火势。若有魔修作乱,格杀勿论!”
“统领,那您……”
“执行命令!”李昭喝道。
侍卫们应声而去。
李昭看向财有武,露出一丝苦笑:“师弟,你说得对。有些事,总得有人做。”
两人不再多言,同时冲向火海。
库房的位置在大牢最深处,火势已经极大。冥火舔舐着一切,空气都因为高温而扭曲。普通人别说进去,靠近都难。
财有武双手结印,金光在体表形成一层薄薄的护罩——这是他这些天领悟的“文气护体”,虽然防御力不如灵气护罩,但能隔绝魔气侵蚀。
李昭则是筑基期的修为,灵气护罩自然更强。两人一金一青,如两道流星冲进火海。
库房里,景象惨不忍睹。十几个犯人被浓烟熏得东倒西歪,有几个已经昏迷。更糟糕的是,一堵墙被烧塌了,堵住了出口。
“我来开路!”李昭一剑斩出,剑气如虹,将倒塌的砖石劈开一条通道。
财有武则开始救人。他将昏迷的犯人一个个背到相对安全的角落,然后施展净化之术,驱除他们体内的魔气。
一个、两个、三个……
每救一个人,财有武的脸色就苍白一分。他的“文气”毕竟有限,这样大量消耗,已经开始透支。
“师弟,你歇会儿,我来。”李昭看出他的虚弱,接过一个犯人。
“不用。”财有武摇头,“我还能坚持。”
当救到第十一个人时,异变突生。
库房深处,一道黑影忽然窜出,直扑财有武!那是一个浑身笼罩在黑气中的魔修,手持一柄淬毒的匕首,显然已经埋伏多时。
“小心!”李昭惊呼,但距离太远,来不及救援。
财有武却仿佛早有预料。他头也不回,反手一指弹出,一点金光如流星般射出,正中魔修眉心。
魔修的动作僵住了,眉心出现一个细细的血洞。他低头看了看,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然后仰面倒地,黑气消散,露出一个普通人的面孔——竟然是刑部的一个书吏!
“果然有内奸。”财有武淡淡道。
李昭倒吸一口凉气。刚才那一指,看似简单,实则蕴含了对时机、角度、力道的精准把握。更可怕的是,财有武明明背对着魔修,是怎么知道偷袭的?
“师弟,你的眼睛……”
“不是眼睛,是心。”财有武说,“魔气再隐蔽,也藏不住杀意。”
他不再多说,继续救人。
终于,最后一个犯人被救出。财有武背着这个瘦弱的老者,和李昭一起冲出库房。刚出来,身后的库房就轰然倒塌,火焰冲天而起。
回到安全地带,财有武将老者放下,自己却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李昭赶紧扶住他:“师弟!”
“没事,脱力而已。”财有武喘着气,脸色白得像纸。
孙老实带着几个狱卒跑过来,看见财有武的样子,眼圈都红了:“财先生,您……”
“统计人数,看还有没有人被困。”财有武打断他,“快!”
孙老实含泪点头,转身去忙。
这时,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一队队禁军开进刑部大院,开始接管现场。为首的是一位身穿蟒袍的老太监,手持拂尘,面色阴冷。
“奉陛下口谕:刑部大火,疑有妖人作乱。所有人员原地待命,不得擅离!”老太监尖着嗓子宣布。
他的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在财有武身上:“你就是财有武?”
“是。”财有武站直身体。
“陛下有旨,宣你即刻进宫。”老太监皮笑肉不笑,“不过看你这样子……还是先收拾收拾吧。”
李昭上前一步:“王公公,财有武刚救了几十条人命,伤势不轻,能否……”
“李统领,”王公公打断他,“陛下的旨意,是‘即刻’。您是想抗旨吗?”
李昭咬牙,却不敢再说。
财有武摆摆手:“师兄,无妨。我这就去。”
他转身,对孙老实低声交代了几句,又看了看那些被救出来的犯人——他们此刻都跪在地上,朝着财有武磕头。
财有武没有回应,只是朝着皇宫方向,迈出了脚步。
雪还在下。
财有武浑身湿透,头发散乱,衣衫被火烧得破破烂烂,脸上还有烟熏的痕迹。但他就这样走着,走在长安城最宽阔的朱雀大街上,走在无数百姓惊愕的目光中。
身后,是还在燃烧的刑部大牢,黑烟滚滚,直冲天际。
身前,是巍峨的皇城,朱墙金瓦,肃穆威严。
他就这样,从地狱走向天堂——或者说,从一个牢笼,走向另一个牢笼。
路边的百姓渐渐认出了他。
“是财先生!那个写《财武经》的财先生!”
“听说他在牢里救了很多人……”
“看他的样子,伤得不轻啊。”
“那些当官的,就知道欺负好人……”
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忽然,一个老者冲出人群,跪在财有武面前,双手奉上一碗热粥:“财先生,喝口粥暖暖身子吧!”
财有武一愣,淡金色的眼睛“看”向老者——是个普通的卖粥老人,身上有淡淡的草药味,应该学过他教的医术。
他没有接粥,只是深深鞠了一躬:“老人家,多谢。但这粥,我不能喝。”
“为什么?”老人不解。
“我现在是戴罪之身,喝了您的粥,怕连累您。”财有武说,“您的心意,我领了。”
说完,他继续往前走。
但人群却骚动起来。
又一个妇人站出来,递上一件棉袄:“财先生,天冷,披上吧!”
接着是一个汉子,递上一双布鞋:“财先生,您的鞋都破了……”
然后是两个孩子,捧着一包热乎乎的馒头……
东西不多,不值钱,但那份心意,却沉甸甸的。
财有武站住了。他能“看见”,这些人身上都流淌着微弱的“文气”——那是学习了《财武经》后自然产生的共鸣。虽然微弱,却如星火,照亮了这寒冷的冬晨。
“谢谢。”他接过棉袄,披在身上;接过布鞋,换掉脚上那双已经破烂的草鞋;接过馒头,揣进怀里。
然后,他朝着人群,深深鞠了三躬。
第一躬,谢他们的善意。
第二躬,谢他们的信任。
第三躬,是为自己不能为他们做得更多,而道歉。
人群寂静无声,只有雪花飘落的声音。
财有武直起身,继续走向皇城。这一次,他的脚步更稳,背更直。
皇城门开了。
两排禁军如雕塑般站立,手中的长矛在雪光中闪着寒光。王公公站在门内,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财有武,进来吧。”
财有武迈步,跨过了那道高高的门槛。
就在他一只脚跨入皇城的瞬间,忽然心有所感,猛地回头。
远处的刑部大牢方向,火光中,一个人影冲天而起——是李昭!他御剑悬在半空,手中长剑指向苍穹,剑身上金光大盛,化作一道光柱,直冲云霄。
然后,光柱炸开,化作漫天光雨,洒向火海。
光雨所过之处,冥火熄灭,魔气消散。这不是普通的法术,是云海宗的镇宗绝学之一“天光普照”,专门克制魔道邪祟。但施展此术,消耗极大,甚至会损伤根基。
李昭这是在拼命。
财有武心中一震。他知道,李昭这么做,不仅是为了灭火,更是为了向皇帝证明——证明这场火是魔修所为,证明财有武是无辜的。
“师兄……”他喃喃道。
“走吧。”王公公催促道,“陛下等着呢。”
财有武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在天空中渐渐力竭坠落的身影,转身,走进了皇城深处。
金銮殿上,文武百官分立两侧。龙椅上,皇帝李承乾面色凝重。
财有武被带到殿前。他没有跪,只是深深一躬:“草民财有武,参见陛下。”
“大胆!”一个御史喝道,“见了陛下,为何不跪?”
财有武平静地说:“草民双目失明,腿上有伤,跪不下去。陛下若要治罪,草民认了。”
皇帝摆摆手:“罢了。财有武,朕问你,刑部大火,可是你所为?”
“不是。”
“那你为何越狱?”
“不是越狱,是救人。”财有武道,“火起时,牢门自开,草民出来时,狱卒们正在疏散犯人。草民只是帮了一把。”
“帮了一把?”一个武将冷笑,“你一个戴罪之身,凭什么帮?又为什么帮?”
财有武转向他,淡金色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人心:“就凭我是人,他们是人。人帮人,需要理由吗?”
那武将被噎得说不出话。
皇帝看着财有武,看着他破烂的衣衫、满身的伤痕、还有那双没有焦距却异常明亮的眼睛。良久,缓缓开口:“财有武,你可知道,朝中大臣,一半要杀你,一半要保你?”
“草民知道。”
“那你知道,朕为何还没杀你吗?”
“草民不知。”
“因为朕想看看,”皇帝站起身,走下龙椅,“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走到财有武面前,打量着这个比自己儿子还年轻的瞎子:“赈灾时,你一个月解七县旱情;在牢里,你著书立说,教化狱卒;今日大火,你救出四十三条人命。这些,朕都知道了。”
他顿了顿:“但朕还是不明白,你图什么?若为名,你已名动天下;若为利,朕可以给你荣华富贵;若为权,朕可以给你高官厚禄。可你什么都不要,宁愿待在死牢里,写那些‘没用’的书。为什么?”
财有武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陛下,您吃过树皮吗?”
皇帝一愣。
“草民吃过。”财有武说,“小时候在青石镇,父母早亡,靠捡破烂为生。冬天最冷的时候,没东西吃,就剥树皮,煮了吃。又苦又涩,咽下去像刀子割喉咙。”
他顿了顿:“那时候草民就想,为什么有人可以锦衣玉食,有人却要啃树皮?后来明白了,因为有人掌握了知识,掌握了力量,掌握了话语权。他们告诉那些啃树皮的人:这是命,你们就该啃树皮。”
“所以你就想改变?”皇帝问。
“不,草民改变不了。”财有武摇头,“草民能做的,只是告诉那些啃树皮的人:树皮不好吃,但你们可以试着种地;种地需要知识,我可以教你们;你们学会了,就可以不啃树皮,或者至少,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啃树皮。”
他抬起头,淡金色的眼睛“望”向皇帝:“陛下,这世上有两种人。一种人想成为太阳,照亮所有人;另一种人想成为火把,至少照亮身边的人。草民成不了太阳,但可以做一支火把。一支火把灭了,还有千千万万支火把会亮起来。这就是草民写的《财武经》,这就是草民要做的事。”
金銮殿上,鸦雀无声。
文武百官,无论是想杀财有武的,还是想保他的,此刻都沉默了。他们忽然发现,自己争论的那些“罪状”、“功劳”,在这个瞎子面前,都显得那么可笑。
皇帝看着财有武,看了很久很久。然后,他转身,走回龙椅。
“财有武。”
“草民在。”
“朕可以赦免你的一切罪过。”皇帝缓缓道,“也可以支持你的义商会。但有个条件。”
“陛下请讲。”
“留在长安。”皇帝说,“朕封你为太子太傅,教朕的皇子们,什么是真正的为君之道,什么是真正的爱民之心。”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太子太傅!那是何等尊贵的职位!历来只有德高望重的当世大儒才能担任。财有武一个二十出头的瞎子,何德何能?
财有武却摇了摇头:“陛下,草民不能答应。”
“为何?”
“因为草民的道,在民间,不在庙堂。”财有武说,“草民若留在长安,成了太子太傅,《财武经》就成了官学,就成了特权。而那些真正需要它的人——那些啃树皮的人,那些在底层挣扎的人,反而读不到了。”
他深深一躬:“陛下的美意,草民心领了。但草民还是想回云州,回白石村。那里有草民的学堂,有草民的学生,有草民未完成的事。”
皇帝沉默了。
整个金銮殿都沉默了。
良久,皇帝挥了挥手:“你走吧。”
财有武一愣。
“趁朕还没改变主意,走吧。”皇帝背过身,“回你的云州,回你的白石村。去做你的火把。”
财有武深深一躬:“谢陛下。”
他转身,一步步走出金銮殿,走出皇城,重新站在了朱雀大街上。
雪还在下。
他仰起头,任凭雪花落在脸上,冰凉,却清新。
身后,皇城的大门缓缓关闭。
身前,是长长的街道,和无数双眼睛。
财有武忽然举起手,对着天空,对着这茫茫大雪,对着这整座长安城,喊出了一句话:
“我不再躲了!”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四方。
“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什么叫‘财’中有‘武’,‘武’中有‘仁’!”
话音落,他丹田中的淡金色晶体骤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光芒冲破云霄,在天空中化作四个金色大字:
“财武仁心”。
这四个字悬在长安城上空,久久不散。
全城百姓,无论贫富贵贱,无论男女老幼,都看见了。他们跪在雪地里,朝着那四个字磕头,泪流满面。
而那些藏在暗处的魔修,看见这四个字,却如遭重击,纷纷吐血倒地——这是“文气”对“魔气”的天然克制。
财有武站在雪中,笑了。
他知道,从今天起,一切都不同了。
路还很长,但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走下去。
而这一幕,被一个躲在角落里的画师看见。他颤抖着手,拿出画笔,在宣纸上飞快地勾勒:雪中,瞎子,金光,四个大字……
这幅画后来流传千年,名为《雪中宣言图》。
画中的人,成了传说。
画中的话,成了信仰。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