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安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
他看着那两个像钉子一样,戳在自家院门口的亲兵,心里那点发财的喜悦,瞬间凉了半截。
这哪是保护。
这他娘的是上门来看犯人的。
院门口的村民还没散干净,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对着李家这破院子指指点点。
“看见没,派了俩门神,这李二郎是攀上高枝了?”
“什么高枝,我看是上了贼船!你见谁家正经人门口站俩带刀的?”
“也是,这下好了,吃喝不愁,出门也别想了。”
议论声不大,却清清楚楚地飘进李怀安耳朵里。
林婉儿吓得脸色惨白,扯了扯李怀安的袖子,声音都在发抖。
“二郎,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李怀安没说话,只是揣着手,看着那两个面无表情的亲兵,眼珠子转了转。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再次响起。
本已带着大部队准备离开村口的张烈,竟独自一人调转马头,重新回到了院门口。
他翻身下马,动作干脆利落,身上的甲胄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所有村民瞬间噤声,又一次齐刷刷跪了下去。
张烈没看那些村民,他的目光,径直落在了李怀安身上。
“李怀安。”
“哎!大老爷,您还有何吩咐?”李怀安立马换上那副标准谄媚的笑脸,屁颠屁颠地迎了上去。
张烈指了指那扇被士兵们刚刚修好,却依旧摇摇欲坠的木门。
“本将想进去,探望一下你那‘病重’的妹子。”
李怀安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张开双臂,像一只护食的老母鸡,死死挡在了门口。
“不行!”
这一声喊得又急又响,把所有人都喊愣了。
张烈身后的亲兵眉头一皱,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放肆!将军要进去,你敢拦?”
“官爷,官爷,别激动嘛。”李怀安缩了缩脖子,但脚下半步不退,他看着张烈,脸上堆着比哭还难看的笑。
“大老爷,咱们丑话说在前头,亲兄弟明算账。”
“您也看到了,我这妹子,病得邪乎,见不得生人,尤其见不得您这种杀气重的大官,万一冲撞了,病情加重,这算谁的?”
张烈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
李怀安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一咬牙,市侩的本性再次占领高地。
“再说了,我刚才救了她,您也看到了,那是从鬼门关往回拉人,损了我的阳寿,耗了我的精气神!”
“看病可以,探望免谈。”李怀安把手一摊,露出一副“你懂的”表情。
“除非……诊金结一下?”
这话一出,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跪在地上的村民们,一个个张大了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跟当兵的要钱,已经够离谱了。
跟一个杀气腾腾的大将军,当面要钱?
这李二郎是真疯了,还是活腻了?
那两个门神亲兵,脸都憋成了酱紫色,握着刀的手青筋暴起,要不是张烈没发话,他们现在就想把这个泼皮无赖的脑袋拧下来。
屋子里。
裹在肮脏被子里的姬如雪,将外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气得浑身发抖,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无耻!
流氓!
登徒子!
她堂堂大魏长公主,金枝玉叶,什么时候被人当成货物一样,明码标价地讨价还价?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可……
可这个无赖,竟然真的用他那副不要脸的嘴脸,把一位手握兵权的将军,死死地拦在了门外。
他是在用最粗鄙,最羞辱人的方式,保护着她。
这种感觉,就像被人硬塞了一口混着沙子的蜜糖,又甜又涩,硌得她心里难受。
院门口。
张烈看着油盐不进的李怀安,过了好一会,他严肃的脸上居然露出一丝笑意。
“好。”他点了点头,“你说得有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诊金,是该给。”
他从怀里摸出一块令牌,这令牌非金非铁,通体墨黑,上面用朱砂刻着一个复杂的“烈”字,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银子,本将身上没带那么多。”
“这块令牌,你先拿着。它在渔阳县,比一百两银子管用。”
李怀安眼珠子一亮,伸手就要去拿。
张烈手腕一翻,避开了他的手。
“这块令牌,是给你的带路费和封口费。”
“至于你妹子的诊金……”张烈顿了顿,目光越过李怀安的肩膀,望向那扇紧闭的木门。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郑重而肃穆。
“此等恩情,张某记下了。待到事了,必有重谢!”
说完,他竟真的对着那扇破门,深深地躬身一拜。
这一拜,不是拜李怀安。
屋里的姬如雪,心头猛地一颤。
李怀安也愣住了,他看着张烈,又回头看看自家破门,挠了挠头,嘀咕道:“大老爷,您拜错方向了,财神爷在东边……”
张烈直起身,不再理会这个还在装疯卖傻的家伙。
他翻身上马,对着那两个亲兵下令。
“守好这里。”
“任何人,不得靠近。违令者,斩!”
“是!”
这一次,张烈没有再回头,带着一股决绝的气势,策马远去,很快便消失在村口。
跪着的村民们这才敢爬起来,看着李家门口那两尊煞神,和那个揣着手,一脸傻乐的李怀安,每个人的眼神都跟看怪物一样。
这天,是真的要变了。
李怀安懒得理会那些目光,他冲着那俩门神嘿嘿一笑,转身回屋,“砰”的一声,把门从里面死死栓上。
屋里,光线昏暗。
林婉儿抱着小丫头,还处在巨大的震惊中没有回过神。
角落里,裹着被子的姬如雪,安静得像一尊雕塑。
李怀安把那块黑漆漆的令牌拿出来,在手里掂了掂,又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咯嘣”一声,差点把牙崩掉。
“好硬!”他龇牙咧嘴,然后又嘿嘿笑了起来,把令牌和那锭大银子一起小心翼翼地塞进怀里最深处,还拍了拍,生怕飞了。
做完这一切,他才走到角落,蹲在了姬如雪面前。
“哎。”他用胳膊肘捅了捅那个“粽子”。
姬如雪没动,只从被子缝里投来两道冰冷的目光。
“别这么看我,怪吓人的。”李怀安装模作样地拍了拍胸口,“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你……”姬如雪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带着压抑的怒火。
“我什么我?”李怀安打断她,从怀里掏出那锭百两银子,在她眼前晃了晃,银子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嘿嘿,公主殿下,您看,您还挺值钱的。”
“二百五十两的医药费,加上这块不知道能换多少钱的破牌子,还有这锭带路费……”
他掰着手指头,算得一脸陶醉。
“这波不亏,血赚!”
“你!”姬如雪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要不是浑身无力,她现在就想扑上去咬死这个无赖。
“你给本宫等着!”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等本宫回到京城,定要将你……将你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啧啧啧,好大的口气。”李怀安掏了掏耳朵,一脸的不在乎。
他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那张嬉皮笑脸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
“那也得先有命回去啊。”
“现在,在这渔阳村,在你那些仇家眼里,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他的目光,在姬如雪身上扫了一圈,像是在打量一件货物。
“所以啊,公主殿下。”
“从今天起,你不是什么公主,你就是我从江边捡回来的一个丫头,是我李怀安家里,一头……会下金蛋的牛。”(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