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漆黑的眸子映出她愕然的面孔,炙热的呼吸触到脸庞,烫得她挣扎起来。陆沧冷不防被她快准狠地在拇指上咬了一口,甩开见血的手,把她双肩往怀里一扣,低头就去咬她又挺又翘的鼻尖。
“你干什么!”叶濯灵两手捂住鼻子,却被他强硬地拉开,牙齿结结实实地印在皮肤上。
陆沧本想以牙还牙给她长个教训,可脸色一变,转身抄起漱盂“呸”地吐了口唾沫,拿起茶壶对嘴涮,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去洗了!搽的什么粉?砂子吗?”
都要把他的牙给涩倒了,还带着一股诡异的香料味!
她犹自愣在那里,陆沧见她不动,更是烦躁,重复道:“你这妆不好,快去洗了。洗完我和你商量事儿。”
说着便捡起滚落在地的两支龙凤花烛,各用剪刀去了一截,重新燃上。
……他说什么?
这妆不好?
叶濯灵立时怒发冲冠,连哭都忘了,将军府里的那个小妹妹拍着胸脯说没有人比她更懂上妆,动作麻利地给她抹了一层又香又白又润的粉膏,再描眉画眼、涂唇脂扫胭脂,捯饬完大家都夸好看,但凡长了眼睛的人都会喜欢。
她愤愤不平地看向镜中,却吓了一跳——脂粉被眼泪冲得七零八落,口脂也缺了一块,活像只花猫,再加上挂着狗口水的大红嫁衣和鼻尖上那枚通红的牙印,真是要多惨有多惨,说是女鬼也不为过。
她都这么惨了,他居然还能下得了口咬她!
叶濯灵告诫自己要理智,哭也哭完了,他要跟她谈和,她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于是忍辱负重地跑去盆架边掬水洗脸。
陆沧把出血的拇指放进嘴里吮了吮,双手交握支着额头,耐着性子等待,听到她呱嗒呱嗒、哗啦哗啦地洗脸,侧首看向汤圆。
它被房中的动静吵醒了,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睁眼对上他的脸,不可置信地甩了甩脑袋,伸长鼻子在空中嗅嗅,浅茶色的杏眼露出了和叶濯灵一模一样的惊恐,而后趴在地上,被修剪过的尾巴谄媚地摇起来,比狗还像狗。
陆沧掏出一根小肉干抛给它,它不吃,可怜兮兮地望着他,耳朵都垂得看不见了。
“吃。”他命令。
汤圆用前爪把肉干往前推,扒拉两下,示意他先吃。
陆沧颇为满意,和蔼地笼络它:“我吃过了,汤圆吃吧。”
叶濯灵洗完脸,一个箭步冲过来,踩到地上的水差点滑一跤,“啪”地撑住桌子:“吃什么吃?汤圆,坐。”
汤圆瞅瞅自家姐姐,又瞧瞧官复原职的姐夫,两只爪子一揣,把肉干压在爪垫下,端端正正地坐好,换上一副懵懂无知的表情。
陆沧叹为观止,他就没见过这么贼的狐狸,他养的那傻儿子只会撒娇告状讨食,同样是三岁多,人家怎么就有这个脑子?
难道是他教的不对?
叶濯灵用目光教育汤圆“君子不受嗟来之食”,两只手在袖子里一揣,把诰书压在手臂下,端端正正地坐在陆沧对面,换上一副高傲冷淡、不屈不挠的表情,先发制人:
“既然宫里下了诰命,我就是你的正室夫人了,有金册金印、朝廷发的俸禄。你是我的夫君,夫妻一体,我已向你认了罪,过去你对我做的那些事也都不提了,咱们化干戈为玉帛,成吗?”
陆沧大开眼界,他就没见过这般厚颜无耻之人!刚才还以头抢地不愿给他当夫人,这会儿就主动喊他夫君了,轻描淡写地把自己犯的大罪一笔带过,还顺便给他安了罪名。
叶濯灵时时刻刻观察着他的神态,停了一下,见他没有反对,把语气放缓和:“咱们坐在这里谈,是为了商量出一个你我都认可的结果,不是为了算旧账,要是正经算起来,到天亮也说不完,夫君也不想在好日子里跟我吵架吧?我这个人,最大的好处就是不记仇,夫君有什么条件,尽管说出来,我洗耳恭听。”
陆沧拍了拍手,夸道:“就是赵高矫诏、英布背主,也没有夫人这样理直气壮。夫人心宽至此,何等大事做不成?我就长话短说了。”
他给两个瓷盏续上茶,开门见山:“我的条件只有一个——你做我的王妃,陪我出入禁中官邸,随我回溱州治理王府,孝顺母亲。我会给你一切王妃应有的礼遇,你不能再生二心,弃我如敝履,在外人面前,也要顺着我说话。”
叶濯灵不信任地看着他。
这其中必定有问题,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从前的恩怨一笔勾销,他养她当夫人,供她吃喝玩乐,换成别的女子做梦都要笑出来。而且,他真的不要柱国印了?那她殚精竭虑地藏着它有何意义?
陆沧清楚她心中所想,半点都不提恼人的柱国印,只道:“你莫要觉得是天上掉馅饼,这王妃也不是好当的。我正需要一个没有娘家的王妃,看你长得还行,口齿足够厉害,又读书识字,便将这麻烦的差事交给你做,你当不好家,不需我说,自有人来教训你。”
叶濯灵半信半疑:“那你能给我什么?”
“你不是来京城找你哥哥吗?他全须全尾地活着,我能帮你找到他。”陆沧啜了口茶,不紧不慢地道。
哥哥还活着!
叶濯灵激动得几乎要叫出来,握拳在嘴边低咳两声,平静地道:“我怎知你不是在骗我?赛扁鹊就是用这个借口引我来京城的。况且我当了王妃,手底下能没几个人使唤吗?如果哥哥还活着,不用你帮我找,我自己就能找,你的探子跟踪我这么久,难道就没有禀告你,我已有了些眉目吗?”
陆沧道:“李神医只告诉我他要把你引到宝成当铺,他私底下还同你说了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你哥哥所在之处,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你和他没有理由相见。你若不信,我发个誓,十天之内,必将他活生生地带到你面前。”
叶濯灵明白他每次发誓都是认真的:“行。”
陆沧用溱州百姓的安危发了个誓,她放下心,看来这趟京城还是没白跑。
“我还有条件。你是不是抓了银莲?别动她,让她回家去。”叶濯灵更进一步。
陆沧本想用银莲做人质,逼叶濯灵好好当他的王妃,可又想起母亲的教诲——家不是讲理的地方,而是讲感情的地方。倘若他这么做了,这狐狸精记恨在心,日后指不定送他一个大惊喜,不如趁机表个诚意。
他假装沉思了很久,方道:“既然夫人开了口,我就卖她这个面子,把她交给徐家处置。”
“你也不要让徐家处置她!我要去见她,就是现在。”
陆沧不悦:“今天是我们的好日子,如此良辰佳夜,我不许你去见旁人。你要见她,明早再去地牢,我不让人动她就是了。”
叶濯灵又炸了毛,话都说不利索了:“什么,什么好日子?好日子你过过了,别想让我跟你干那个……”
陆沧逗她:“那个什么?”
她好半天憋出一个词:“你别想‘重操臼业’。”
陆沧一口茶呛在嗓子里,咳了几声,学她用词:“‘置身势外’、‘坐壁上观’也不行?”
“不行!”
“那我也不用帮你找叶玄晖了,你看不上这燕王妃的位子,想是要进宫做娘娘,向陛下进谗言,让他砍了我的脑袋。”
叶濯灵默念三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不就是和他睡一床吗?等找到哥哥,她再和哥哥一起报杀父之仇。
“那只能‘置身势外’,‘坐壁上观’你想都不要想。”
陆沧好奇:“我随口说个词,不懂什么意思,你想到哪去了?我也不用你这只三脚猫施展四种法子,咱们头一回成亲,还不是我边翻书边学,你两眼一闭大事不管在那躺着,嘴里倒是比我在点将台上指派得还响亮。”
叶濯灵面红耳赤,怒道:“不是说好了,过去的事都不提?成不成交?”
陆沧想了想:“我也加一个条件,只要我在家,你都得跟我同床睡,以免你找到兄长后咒我早死,三更半夜独自行巫蛊之术。汤圆掉毛,也不准上床。”
叶濯灵在心里用刀把他戳得稀巴烂,爽快道:
“夫君太见外了,咱俩谁跟谁啊?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才修得共枕眠呢!我做你的王妃,你就是我的倚仗,我怎么会想要你死呢?行,都依你,都依你。”
“就这么说定了。”陆沧一本正经地道,伸手到她头顶,摘下那顶叮呤咣啷的金步摇,随手一丢。
叶濯灵警惕:“君子动口不动手……哎!”
他拂去她乌发上粘的一根狐狸毛,唇角微扬,戳了下她鼻子上的牙印:“瞧夫人吓得,也太见外了。”随即抱起汤圆,去外间唤人拿笼子。
汤圆叼着肉干,爪垫拍了他两下,不太情愿。
“小孩儿不能进新房。”陆沧对它说。
叶濯灵高声喊道:“你把它放到耳房去就成,它闻不到我的气味会闹的。”
陆沧走回来,短暂地打量了她一刻,突然将她打横抱起,压在罗汉榻上。男人高大的身躯散发着滚滚热气,像一块坚硬沉重的烙铁贴上来,她霎时出了一背汗,被他握住举高的双腕好似着了火,脉搏在他粗糙的指腹下突突地撞。
他屈腿制住她弹动的膝盖,用高挺的鼻梁蹭了蹭她的颈侧,深深嗅了几下,嗓音低哑:“我闻不到夫人的气味,也会闹。夫人不要乱动,让我猜一猜,你身上藏着几把刀?”
不等叶濯灵开口,陆沧拽下她腰上的大红丝带,扯开绣着并蒂莲的嫁衣,剥落中衣,皓白如玉的肌肤暴露在眼前。他按住她的肩,从上搜到下,两指从杏黄的抹胸里夹出一个纸包,掷在地上,低笑:
“这又是什么蒙汗药?”
叶濯灵哪里料到他会搜身,一个鲤鱼打挺,又被他压了回去。
“就这一个,没别的了!”
“夫人又见外了,怎么可能只有一个。”
陆沧拍拍她的脸,把她翻过去,大手捏了捏后颈骨,抚过脊椎,没入亵裤,翻弄两下,摸出一个系着丝线的小东西,放在掌中拆了棉套子:
“啧,夫人把这刀片吊在裤子上,也不怕割破腿。”
他将刀片抛出去,又掏中衣的口袋,触到硬物,干脆把她从这叠衣物里提溜出来,拢在怀里,下巴搁在她光裸的肩上,右手拎着中衣哗哗地抖,嘴唇印在她耳边:
“这里头装着什么?夫人这样宝贝,可见是好东西。”
只见一条白色的绢帕被抖了出来,包住的东西噼噼啪啪掉在地毯上,叶濯灵眼睁睁地看着那几个葱油小酥饼碎成了渣渣。
陆沧手一顿,哭笑不得:“这玩意就这么好吃?”
他抖完了中衣,又去抖厚重的嫁衣,果不其然,袖袋里也藏着三根小肉干,就是轿子里的,她吃了还不满足,要顺几根走。这连吃带拿的作风,和在琳琅斋里如出一辙,令他不知该如何评价。
叶濯灵在他怀里又踢又蹬:“我饿了不行吗?给给给,都给你,你想吃就趴在地上舔干净!”
“明早让汤圆来收拾。”
屋里温暖如春,但陆沧还是把她抱去床上,用被子一裹。炕床烧得热乎,叶濯灵被舒适的暖意烘得眯起眼,余光瞥见陆沧捡起地上的小药包,不倒翁似的嗖地坐起来,从被子里伸出一条胳膊阻止:
“蒙汗药你拆它作什么?小心被迷倒了!”
她何时关心起他的安危来了?必然有诈。
陆沧无所顾忌地拆开:“夫人要勾引徐大公子,想必不会叫他晕上一整晚。”
纸包里的白色粉末遇水即溶,散发出一股腻人的香味。叶濯灵心惊胆战地看他举起水杯,结结巴巴:“夫君,你天赋异禀,用不着喝这个……”
“谁说我要喝了?”陆沧斜睨她,“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只与你共枕而眠,你不答应我碰你,我就不碰。”
他把水倒入漱盂,叶濯灵舒了口气,披着棉被靠在炕头:“夫君真是个君子……唔!”
陆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住她的下颌,将剩下小半杯加料的水全灌进了她的嘴。她耳朵里嗡地一响,眼前飘过两个大字:
完了!
叶濯灵掐着喉咙,趴在炕沿上呕了两下,没吐出来,抬起一双充满怨念的眼:“咳咳……你,你这个……”
“禽兽?”陆沧好整以暇地道,“夫人此言差矣,对女子行强迫之举的才叫禽兽,我今夜若是强逼你行周公之礼,就让我不得好死。”
他脱了外袍,唤人送些酒食来,又要了热水,留她一个人在炕上辗转反侧。
药效发作得很快,叶濯灵感觉自己的腹部一点一点地烧了起来,万分后悔也无济于事,只能缩在被子里咬着被角,憋着那股难以启齿的热意。
不多时,几碟清淡小菜送上了桌,浴桶也摆在了净室内。陆沧给她盛了一碗饭菜,放在炕头,斯斯文文地背对她坐在桌边斟酒,吃完晚饭后看了几页书,慢条斯理地解下腰带,脱去外袍、中衣、里衣、大袴,把自己剥了个精光,腰间围着一条巾子,走到炕边摸了摸她汗湿的头:
“我先去洗漱了,夫人看起来不困,随你什么时候洗。”
叶濯灵一爪子挠了个空,反叫他夺过空碗和筷子,悠悠闲闲地走了。
这一炷香也不知是怎么熬过去的,她只觉全身的血都在沸腾,骂了一百遍杀千刀的广德侯,明明她没喝多少药水,怎么就难受成这样了?
这药是她从崔熙的丫鬟手上要来的,据说男人只要吃了一点就会雄风大振,却没说女人吃了会怎样,不过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功效差不多。
她这会儿觉得自己雌风大振,已经快振臂高呼、振翅翱翔了,抹了把汗,咬牙跳下地,鬼鬼祟祟地摸到净室门口,掀起一角竹帘往里窥视。
热气蒸腾,室内一左一右放着两个半人高的浴桶,桶里是煮好的五香汤水,竹榻上搭着巾帕澡豆。右边的浴桶内,两片宽阔结实的背肌破水而出,被金红的琉璃灯照得宛如铜雕,陆沧抹去脸上的水,伸开双臂搭在桶沿,听到身后猫一样轻微的脚步声,清心寡欲地问:
“夫人又是来给我送衣裳的吗?”
叶濯灵不自觉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看着晶莹的水珠从肌肉上一滴滴滑落,体内那把火“轰”地烧上了头。(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