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石峡并非峡谷,而是一片由无数根巨大、黢黑、仿佛被天火灼烧过又经万年风蚀的嶙峋石柱组成的迷宫。
石柱高低错落,彼此间距狭窄,形成无数条蜿蜒曲折、光线晦暗的通道。
地面不再是沙土,而是厚厚一层灰白色的、踩上去发出“咔嚓”细响的骨粉与碎石混合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的、混合了金属锈蚀、尘土与某种难以言喻的腥甜气味。
死寂。绝对的死寂。
连风在这里都变成了呜咽的鬼哭,在石柱间穿梭碰撞,带起令人牙酸的尖啸。
方太初在入口处停下,抱着剑,那双总带着倦意的眼睛此刻异常明亮,如同浸在冰水里的黑曜石,缓缓扫视着前方那如同巨兽獠牙林立的黑暗迷宫。
他手中的青铜罗盘此刻正疯狂转动,指针乱颤,发出极其细微却急促的“嗡嗡”声,表面刻度的灵光忽明忽灭,显然此地的“气”已经混乱驳杂到了极点。
“好家伙……”他低声自语,“煞气凝如实质,怨念纠缠不散,空间结构也极不稳定,到处是细微的裂痕和错位……这鬼地方,简直就是个天然的‘绝灵死域’和‘缚魂场’。难怪当年那场大战后,再没人愿意进来。”
空茧赤脚站在骨粉地面上,小小的眉头也几不可察地蹙起。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又抬头望向迷宫深处,空茫的眼底倒映着那些扭曲狰狞的石柱阴影。
“非止于此。此地‘基’已朽,‘理’已乱,寻常存在于此,如行刀山,如履薄冰。然对于‘渴求本源’者而言……”他转头看向寂珩白,“或如……污浊泥潭之于渴水之鱼。”
寂珩白没太听懂空茧后面那句比喻,但“渴求本源”四个字,让她识海中那令牌裂痕的“吸力”猛地增强了一线!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刺痛与强烈渴望的感觉袭来,让她不由自主地向前踉跄了一步,脸色微微发白。
这里……有“食物”!很“浓烈”的“食物”!
但同时,这里也极其危险。
她本能地感觉到,那些高耸的、沉默的黑色石柱,那些脚下“咔嚓”作响的骨粉,那些在通道深处呜咽的风声,都隐藏着某种……“恶意”。
不是活物的恶意,而是这片土地本身,无数岁月沉淀下来的死亡、痛苦、暴戾与不甘,混合扭曲后形成的“场”。
“能……进去吗?”寂珩白按住额头,努力压制着那股几乎要破体而出的“饥饿”冲动,声音有些发涩。
方太初看了看她苍白的脸色,又看了看手中狂转的罗盘,咂咂嘴:“来都来了……不过,得小心点。跟紧我,别乱碰任何东西,尤其是那些看起来像符文或者血迹的痕迹。还有……”他顿了顿,看向寂珩白手腕上的念珠,“空茧小师傅,你这念珠……顶得住吗?”
空茧双手合十,念珠在他腕间微微发光,那层清凉的隔绝感似乎加强了些。“尽力而为。然此地对‘异常’之吸引与排斥,皆远超寻常。贫僧亦只能护其神魂一线清明,不至彻底迷失。”
“一线清明……够了。”方太初不再犹豫,当先迈步,踏入了那条最近、也最狭窄的石柱通道。
光线骤然暗下。
上方石柱几乎遮蔽了所有天光,只在极高处偶尔漏下几缕惨淡的光斑,勉强照亮脚下厚厚的骨粉。
空气更加粘稠阴冷,带着刺鼻的腐朽味。
脚下“咔嚓”声不绝于耳,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无数亡灵的骸骨上。
寂珩白紧跟在方太初身后,空茧断后。
三人排成一列,在仅容一人通过的黑暗通道中缓慢前行。
越往里走,那种混乱的“场”就越强。
寂珩白感觉自己的灵力运转变得极其滞涩,如同被冻住的胶水。呼吸也变得困难,仿佛空气里掺了看不见的沙子。
更难受的是识海,那令牌裂痕的“吸力”越来越强,疯狂地“吮吸”着周围空气中弥漫的、那些混乱庞杂的“存在碎片”——煞气、怨念、破碎的法则痕迹、乃至石柱本身蕴含的古老“记忆”……
念珠持续散发着清凉感,竭力维持着她神魂的稳定,但就像用一张薄纸去挡汹涌的洪水,效果有限。
寂珩白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眼神开始有些涣散,脚步也变得虚浮。
“撑住。”方太初头也不回,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带着回音,“别被那些‘杂念’带偏了!跟着我的脚步声走!”
他的脚步声很稳,每一步都踩在骨粉最厚实、也相对最“安全”的位置,带着一种奇特的节奏,仿佛暗合了此地尚未完全崩坏的、极其稀薄的“地脉”流动。
寂珩白咬紧牙关,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盯着方太初的后背,机械地迈动脚步。喉咙里那股腥甜味越来越重。
空茧在她身后,一直保持着合十的姿势,口中无声念诵着经文。
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金色微光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如同一层极薄的膜,笼罩住三人,勉强抵挡着周围无所不在的侵蚀与拉扯。
就这样,不知走了多久,也许只是半个时辰,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通道开始变得宽阔,前方出现一片相对开阔的“广场”,由七八根特别粗壮的石柱环绕而成。
广场中央,地面不再完全是骨粉,而是露出一片焦黑的、仿佛被高温熔化后又凝固的岩石地面。
上面残留着一些模糊的、暗红色的痕迹,像是干涸了无数年的血迹,又像是某种古老符文的残缺笔画。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广场正中央,插着一柄剑。
一柄通体乌黑、没有任何光华、甚至剑身都布满了裂纹和锈蚀痕迹的断剑。
只剩半截剑身,斜斜插在焦黑的地面上,剑柄早已腐朽无踪。
但就是这样一柄看似随时会彻底碎掉的废剑,却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纯粹“死意”与“不甘”。
它周围的空气都为之扭曲,骨粉无法靠近它三尺之内,形成了一个干净却死寂的圆形区域。
寂珩白的目光一接触到那柄断剑,识海中的令牌骤然剧震!裂痕处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近乎贪婪的“吸力”!那不是对普通“存在碎片”的渴望,而是如同饿极了的野兽嗅到了最鲜美的血肉!
“就是它……”寂珩白喉咙里发出嘶哑的低语,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断剑,不由自主地就要迈步上前。
“站住!”方太初猛地转身,一把扣住她的肩膀,力道之大,让她肩胛骨都发出了轻微的“咔嚓”声,疼痛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丝。
“那东西碰不得!”方太初脸色前所未有的严肃,甚至带着一丝骇然,“‘噬骨剑’的碎片……而且是沾染了‘荒古凶兽’临终反扑之血的碎片!其上的‘死意’与‘煞怨’已经凝结成近乎‘法则’的东西!别说你这小身板,就算是我,贸然触碰,神魂都可能被瞬间污染、撕裂!”
“噬骨剑?”空茧也走上前,看着那柄断剑,稚嫩的脸上首次露出了凝重的表情,“白狼族上古传承的镇族神剑……竟有碎片遗落在此?还成了这般模样……”
寂珩白却像是没听见他们的警告。
肩膀的疼痛和方太初的喝止只让她停滞了一瞬,随即,那更猛烈的“饥饿”和源自令牌本能的“吞噬”欲望,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念珠勉强维持的防线!
她的眼睛,开始泛起一丝极淡的、与那断剑上暗红痕迹相似的色泽。
“我……饿……”她喃喃着,手臂开始用力,想要挣脱方太初的钳制。(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