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的客厅灯光昏黄,时间是晚上十点多。
成天看见现实中的自己——三十岁的成天,穿着家居服,头发有些凌乱,正坐在沙发上盯着笔记本电脑屏幕,眉头紧锁。茶几上散落着几份打印稿,烟灰缸里有几个烟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和咖啡的苦味。
欣然从厨房走出来,端着两杯水,放在茶几上。她穿着宽松的居家服,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脸色看起来有些疲惫。
“还在审那个稿子?”她在沙发另一端坐下,声音很轻。
“嗯。”现实的成天头也不抬,手指在触控板上快速滑动,“第三遍了,还是有问题。人物动机站不住脚,转折生硬,主角像木偶。”
“也许作者是新人,需要指导。”
“指导也得有个限度。”成天点了支烟,深吸一口,“这是商业写作,不是作文辅导班。编辑的职责是筛选好作品,不是当免费教练。”
欣然沉默了几秒:“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刚入行的时候,你说编辑的成就感来自于发现新人,帮助他们成长。”
“那是十年前。”成天吐出一口烟,“十年了,欣然,我还在这间公寓,还是每天审这些半成品稿件,工资涨了不到三分之一。你呢?你的小说写了三年,大纲改了十几版,还没动笔第一章。”
这话说得很重,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欣然的身体明显僵硬了,她慢慢放下水杯,杯底碰在玻璃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想说什么?”她的声音依然平静,但能听出压抑的情绪。
“我想说,我们都在原地踏步。”成天掐灭烟,转过脸看着她,“我三十了,你二十八了。我们的同学有的买房结婚,有的创业成功,有的至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我们呢?还在合租,还在为下个月的房租发愁,还在讨论虚无缥缈的‘文学理想’。”
“所以理想是虚无缥缈的?”欣然站起身,声音开始发颤,“所以你每天审稿只是为了工资,不是为了发现好故事?所以你支持我写小说,只是敷衍?”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欣然打断他,眼眶发红,“成天,我们认识七年了,合租两年。我以为至少你懂,我为什么要写那个故事,为什么一遍遍改大纲。因为那个故事里有我想问的问题,有我想不明白的事,有我......”
她停住了,深吸一口气,把眼泪憋回去。
“有你什么?”成天也站起来,语气软了一些。
“没什么。”欣然转身往自己房间走,“我累了,先去睡了。你继续审稿吧,毕竟那是你的‘工作’。”
“欣然——”
门关上了,声音不重,但很决绝。
客厅里只剩下成天一个人,他站在原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表情复杂。有懊悔,有无力,还有一种更深层的疲惫——那种日复一日、看不到变化的疲惫。
然后,他重新坐下,打开电脑,但没再碰稿件,而是点开了一个网页。
晋江文学城作者后台登录界面。
他输入账号密码——不是编辑账号,是作者账号。用户名显示为“深海沉钟”,一个成天从未在现实里用过的笔名。
后台显示有一篇未发布的文档,标题是:《无限回廊》,创建时间是三年前,最后一次修改是昨晚。字数:0。
成天盯着那个“0”看了很久,然后新建了一个章节,开始打字:
“第一章 迷失的坐标
林薇从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了睡衣。梦里,她站在无尽的走廊里,两侧是无数扇门,每扇门后都有一个她,过着不同的生活。教师、医生、作家、家庭主妇......每个她都在对她说:这才是你该过的生活。
枕头边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条推送通知:
‘您已获得访问‘无限回廊’的资格,是否立即进入?’
她盯着那行字,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按下。
窗外的城市还在沉睡,凌晨三点十七分,世界安静得像一座巨大的坟墓。
而她不知道,这个选择将改变一切——”
打字声在寂静的客厅里回响,键盘敲击的节奏很稳,但能看出犹豫,有时会删除重写,有时会停顿很久。
观察着这一切的成天——梦境中的成天——感到心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他不知道这件事,完全不知道。现实中那个争吵的夜晚,他记得自己抽了很多烟,审稿到凌晨,然后去阳台吹风。他不知道欣然其实没睡,不知道她在写小说,更不知道她写的是这样一个故事。
《无限回廊》。走廊,无数的门,不同的生活——这不就是他们现在所在的记忆回廊吗?
打字声突然停止。
现实的成天抬起头,看向欣然房间的门,眼神复杂。他保存文档,关闭页面,清除浏览记录,然后合上电脑。
他走到欣然门前,抬手想敲门,但手停在半空,最终还是放下了。他在门口站了很久,然后转身走向阳台。
梦境成天跟着他来到阳台。深夜的城市灯火稀疏,有零星的车灯在远处流动,像夜海中的航船。现实的成天点了支烟,靠在栏杆上,望着远方,背影在夜色中显得单薄而孤独。
“对不起。”他低声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不是对你失望,是对我自己失望。”
烟头的红光在黑暗中明灭,像呼吸。
梦境成天站在他身边,想说什么,但知道对方听不见。这是记忆的回放,是已经发生的事,他无法干涉,只能观看。
阳台的玻璃门上倒映出客厅里的景象。梦境成天突然注意到,倒影里,欣然的房门开了一条缝,一只眼睛在门缝后静静看着阳台上的背影。
她也没睡。
她听到了那句“对不起”。
门缝轻轻合上,没有声音。
场景开始模糊,像水中的倒影被搅乱。阳台、城市、夜色都在旋转、溶解,重新组合。成天感到一阵晕眩,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又回到了那条无尽的走廊。
手里的铜钥匙还在,微微发烫。他看向刚才那扇门,标签上的字变了:
“2023.5.7 公寓 夜 未说出口的话”
下面多了一行小字:“钥匙孔已点亮。”
成天将钥匙插入标签旁的锁孔——之前他都没注意到那里有个锁孔。轻轻转动,咔哒一声,标签碎裂成光点,消散在空中。
系统的提示音:
“获得记忆钥匙×2
当前进度:2/3
请继续探索,找到最后一把钥匙
倒计时:现实时间剩余8分19秒”
时间不多了。成天在走廊里奔跑,两侧的门飞速后退,标签上的日期快速跳跃:2020、2018、2015、2013......有欢笑,有争吵,有沉默,有所有平凡日子里被遗忘的瞬间。
他停在一扇门前,标签上的日期让他呼吸一滞:
“2016.9.3 医院 走廊 凌晨”
那是父亲去世的日子。
成天的手在颤抖。他不想打开这扇门,不想重温那个夜晚。但直觉告诉他,最后一把钥匙就在这里,在他最不愿面对的记忆里。
他推开门。
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冰冷,刺鼻。医院走廊的灯光苍白,地面是浅绿色的地砖,墙壁是米黄色,所有颜色都暗淡,像褪色的老照片。
年轻的成天——二十四岁,比现在瘦,穿着皱巴巴的衬衫,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低着头,双手交握,指节发白。他身边的椅子上坐着欣然,她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眼睛红肿,手里拿着一瓶水,但盖子还没拧开。
凌晨三点。重症监护室的指示灯亮着红光。
“喝点水吧。”欣然轻声说,把水递过去。
成天没接,也没抬头,只是盯着地面,仿佛那里有答案。
“叔叔会没事的。”欣然说,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不信的安慰。
“医生说......”成天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说撑不过今晚。”
欣然沉默,手停在半空,然后慢慢放下。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所有安慰的话在这种时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护士推着仪器车走过,轮子在地面滚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车过去了,走廊又恢复死寂。
“我妈走得早,是他一个人把我带大的。”成天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初中叛逆期,我跟他吵,说他不懂我。他说,等你当了父亲就懂了。我说,我永远不会像你这样。”
他停顿,肩膀开始发抖。
“大学我选中文系,他说没前途。我们大吵一架,半年没说话。后来我拿到第一个月工资,给他买了件羊毛衫,他嘴上说浪费钱,但穿了整个冬天,袖口都磨破了还舍不得扔。”
成天抬起头,眼睛里没有泪,只有一片空洞的干涸。
“上个月,他打电话说胸口疼,我说工作忙,周末再陪他去检查。然后就是今天下午,邻居发现他倒在客厅,心梗。”
他转头看欣然,眼神里有种令人心碎的茫然:
“我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救护车到的时候,已经......医生说就算救回来,也是植物人。我问那还救吗?医生说,你是家属,你决定。”
欣然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冰得像死人。
“我不知道该怎么决定。”成天说,声音开始破碎,“我不想让他痛苦,但我也不想让他走。我很自私,对不对?我其实在想,如果他走了,我就真的......一个人了。”
“你还有我。”欣然握紧他的手,眼泪掉下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成天,你不是一个人。我会陪着你,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陪着你。”
成天看着她,看了很久,然后慢慢抽出手,站起身,走到医生办公室门口。他在那里站了大约一分钟,像一尊雕塑,然后推门进去。
欣然坐在长椅上,看着那扇关上的门,双手捂住脸,肩膀无声地颤抖。
梦境成天站在走廊的另一端,看着这一切。他记得那个夜晚,每一个细节都记得,像用刀刻在骨头上。父亲的呼吸机是他签字撤掉的,死亡时间是凌晨四点十七分。他在太平间站到天亮,看着父亲被推进冷藏柜,号码是043。
欣然一直陪着他,没有说话,只是陪着他。第二天她去帮他处理手续,第三天陪他去选墓地,第四天葬礼,她站在他身边,以“朋友”的身份。
葬礼结束后,他们回到公寓。成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不吃不喝。欣然每天敲门,把饭菜放在门口,晚上收走原封不动的碗碟。第四天早上,门开了,成天走出来,胡子拉碴,眼窝深陷,但眼神恢复了焦点。
他说:“谢谢。”
她说:“应该的。”
然后生活继续,但有些东西永远改变了。成天变得更沉默,更专注于工作,用忙碌填满所有时间。欣然开始写那个小说的第一版大纲,主题是“失去与选择”。
记忆的场景开始波动,像信号不好的电视画面。成天看到年轻的自己从医生办公室走出来,脸色灰白,但眼神坚定。他对欣然点点头,说:“我选了。”
欣然站起来,拥抱他。那个拥抱很轻,但很用力,像要把所有力量传递给他。
场景再次模糊,重组。成天发现自己站在医院的楼梯间,这里应该是现实记忆中没有的场景。楼梯间很暗,只有安全出口标志的绿光,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旧油漆的味道。
角落里坐着一个人。
是诗音。
她抱膝坐在楼梯转角,头埋在臂弯里,身体微微发抖。成天走过去,蹲下身。
“诗音?”
她抬起头,脸上有泪痕,但眼神清醒,不是记忆投射的那种空洞。
“成天?你......你也在这里?”她的声音有些哑。
“这是我的记忆。”成天说,环顾四周,“你怎么会进入我的记忆场景?”
“我不知道。”诗音摇头,扶着墙站起来,“我进入第五层后,就一直在走廊里走。然后我打开一扇门,是我小时候的记忆,我母亲离开前的那天。我在那个场景里找钥匙,但找不到。然后场景开始崩塌,我就掉到这里来了。”
“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诗音擦掉眼泪,“看到那些记忆,有点难受。我母亲走的那天,也是这样的早晨,她给我做了早餐,说晚上回来带我去买新书包。然后她就没回来。”
成天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凉。
“我找到了两把钥匙。”他说,拿出那两把铜钥匙,“还差最后一把,应该就在这个场景里。我们一起找。”
诗音点头,看向楼梯间下方:“我刚才听到下面有声音,像有人在哭。”
两人往下走,楼梯是那种老式的混凝土楼梯,边缘已经磨损,扶手锈迹斑斑。下到平台转角,成天看到了声音的来源。
是另一个他。
更年轻,大概十七八岁,穿着高中校服,坐在楼梯上,头埋在膝盖里,肩膀一耸一耸,是在哭,但压抑着声音,像受伤的小兽。
“这是......”诗音看向成天。
“我爸住院的那天。”成天低声说,“不是去世那天,是第一次查出心脏病住院。我逃了晚自习来医院,但到了病房门口,不敢进去。我在这里坐了两个小时。”
他看着那个哭泣的少年,那个害怕失去父亲、害怕面对疾病的自己。那时的他还不知道,七年后,他真的会失去父亲,在那个相似的医院走廊。
少年突然停止哭泣,抬起头,看向楼梯上方。那里站着一个中年男人,穿着病号服,外面披着外套,脸色苍白,但眼神温和。
是成天的父亲。
“爸?你怎么出来了?”少年慌忙擦眼泪,站起身。
“护士说你来了,在楼下。”父亲慢慢走下楼梯,动作有些吃力,“怎么不上去?”
“我......”少年语塞,低下头。
父亲走到他面前,拍拍他的肩膀:“哭什么,又不是什么大病。医生说做个小手术就好了。”
“你骗人。”少年声音哽咽,“我都听到了,是心脏搭桥,有风险的。”
父亲沉默了几秒,然后笑了,笑容里有疲惫,也有坦然:“是有风险,但人生什么事没风险?走路可能摔跤,吃饭可能噎着,但总不能因为怕就不走路不吃饭了。”
他在少年身边坐下,拍拍旁边的位置。少年犹豫了一下,坐下。
“成天,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特别怕黑?”父亲说,声音很平和,“每天晚上都要开着小夜灯睡。我说,男子汉要勇敢,把灯关了。你说,你不是怕黑,是怕黑里有东西。”
少年点头,这个细节成天自己都快忘了。
“后来我想了个办法。”父亲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少年手心,“我给你这个,说它能保护你。你还记得是什么吗?”
少年摊开手,掌心里是一枚硬币,一元硬币,很旧了,边缘都磨光滑了。
“你说这是幸运币,是你用了很多年的。”少年低声说。
“对,我说它会保护你,因为上面有我的好运。”父亲笑了笑,“其实哪有什么幸运币,就是普通的一块钱。但你知道吗?从那以后,你真的不怕黑了。不是硬币有魔力,是你相信它有魔力。”
他握住少年的手,连同那枚硬币一起握住:
“人总要相信点什么,才能往前走。信科学,信宗教,信爱情,信理想,或者就信一枚硬币。重要的是相信本身,它能给你勇气,让你在害怕的时候还能迈出脚步。”
父亲看向少年,眼神里有成天后来才读懂的深意:
“我现在也需要相信点东西。我相信医生,相信科学,也相信我的运气。但最重要的是,我相信你。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能照顾好自己,对吧?”
少年用力点头,眼泪又掉下来,但这次没有压抑。
“所以别怕。”父亲站起身,揉揉他的头发,“上去吧,你妈该担心了——哦,你阿姨炖了汤,非让我喝,我分你一半,那玩意儿太补了,我一个人喝不完。”
父子俩一起上楼,脚步声在楼梯间回荡,渐渐远去。
成天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喉咙发紧,像被什么堵住了。
诗音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你父亲是个很好的人。”
“嗯。”成天只说得出这一个字。
楼梯间的灯光闪烁了一下,场景开始褪色,像老照片在阳光下发黄、变淡。在最后完全消失前,成天看到楼梯扶手的缝隙里,有什么东西在发光。
他走过去,伸手去够。是第三把铜钥匙,卡在缝隙里,沾满了灰尘。
他拔出钥匙,握在手里。钥匙微微发烫,像有生命。
系统的提示音:
“获得记忆钥匙×3
当前进度:3/3
记忆回廊考验通过
正在生成通往第六层的通道......
倒计时:现实时间剩余3分07秒”
楼梯间彻底消失了,成天和诗音站在一片纯白的光中,周围什么都没有,只有光。三把钥匙在他们面前悬浮,旋转,然后融合在一起,变成一把银色的钥匙,更大,更复杂,上面刻满了细密的纹路。
银钥匙落成天手中,沉甸甸的,有真实的质感。
“恭喜。”张明远的声音从光中传来,他的人影渐渐浮现,还是那身和服,还是那副眼镜,但看起来有些透明,像随时会消散的烟雾。
“第六层的入口需要三把记忆钥匙才能打开,而钥匙只能从自己最深刻的记忆中获得。”他走到两人面前,“你们通过了考验,证明你们有足够的自我认知和情感强度,能够承受更深层的真相。”
“诗音也通过了?”成天问。
“她的钥匙在她自己的记忆里。”张明远看向诗音,“每个人有自己的回廊,但回廊在深层是相连的。你们能在记忆的间隙相遇,说明你们的潜意识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同步,这是好事,也是危险。”
“危险?”
“在更深层,你们的意识边界会变得更模糊。过度同步可能导致记忆混合,情感交织,最后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哪些是对方的。”张明远表情严肃,“第六层是‘情感迷宫’,那里储存着庭院中所有强烈情感的残响。愤怒、恐惧、爱、悔恨......这些情感会具象化成各种场景和实体,你们必须穿越它们,找到通往第七层的路。”
诗音握紧成天的手:“我们一起。”
“记住,”张明远的身影开始变淡,“在情感迷宫里,不要相信表面。愤怒可能伪装成正义,恐惧可能伪装成谨慎,而爱......”
他顿了顿,眼神复杂:
“爱可能伪装成拯救,实则是囚禁。用你们的心去判断,而不是眼睛。”
他完全消失了,纯白的光开始收缩,在中心形成一个漩涡。漩涡中,一扇门缓缓浮现,古老,厚重,木质的,上面布满眼睛形状的雕刻,所有眼睛都闭着。
银钥匙在成天手中发光,自动飞向那扇门,插入锁孔。
门开了。
门后不是景象,是声音。无数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像海啸,像风暴,像千万人同时哭泣、呐喊、低语、欢笑。
成天和诗音对视一眼,握紧彼此的手,一起踏入那声音的洪流。
门在身后关上,眼睛雕刻全部睁开,瞳孔是血红色的,注视着他们的背影,然后缓缓闭上。
纯白空间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存在。
而在遥远的现实,东京那间安全屋的卧室里,躺在床上的成天身体突然剧烈抽搐了一下,心率监测器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守在客厅的雅子猛地站起,冲进房间。
监测屏幕上,成天的脑波图呈现诡异的双峰波形,频率是正常睡眠的三十七倍。
现实时间,凌晨五点零三分。
距离莫里斯集团预计的强攻时间,还有五十七分钟。(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