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卧在二楼。
秦昼推开门,暖色调的灯光自动亮起。房间很大,有独立的衣帽间和浴室,落地窗外是个玻璃围合的空中花园。装修依然是我的审美,甚至床品的颜色——雾霾蓝——都是我最喜欢的。
诡异的是,这个房间的布局和我纽约公寓的卧室,有百分之八十的相似。
“浴室的水温已经预设好了,四十二度,你最喜欢的温度。”秦昼站在门口,没有进来的意思,“衣柜里有睡衣,都是洗过烘干的。护肤品在洗手台左边抽屉,全是你常用的品牌和系列。”
我走到衣柜前拉开——整整三排睡衣,丝绸的、棉质的、法兰绒的,款式从保守到性感一应俱全。每件睡衣的左胸口,都用银线绣着一个小小的“昼”字。
“秦昼。”我拿起一件,“这是什么?”
“标记。”他答得坦然,“这样就不会和别人的弄混了。”
“这里除了我和你,还有别人吗?”
“暂时没有。”他微笑,“但以防万一。”
我把睡衣扔回衣柜,转身看他:“我需要手机。苏晴肯定在找我,我得报平安。”
秦昼从西装内袋拿出我的手机——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拿走了——递过来:“电量充满了。不过姐姐,这里的信号需要特殊授权才能连接外网。”
我解锁,果然,信号栏是空的。
“WiFi呢?”
“同样需要授权。”他走近几步,在我面前停下,“姐姐想联系谁,可以告诉我,我帮你接通。”
“我想自己联系。”
“不行。”
两个字,干脆利落。
我抬头瞪他,他表情平静,甚至带着点无辜:“外界很乱,姐姐刚回来,需要安静。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我会处理。”
“苏晴是我最好的朋友,不是无关紧要的人。”
“她今天试图拦直升机。”秦昼的语气冷了一度,“还说要报警。姐姐,她在把你往危险的地方推。”
我觉得太阳穴在跳痛:“危险的是你!秦昼,你这是犯罪!”
“犯罪?”他歪了歪头,像在思考这个词,“我爱姐姐,想保护姐姐,怎么会是犯罪呢?”
这种完全自洽的逻辑让人无力。
我放弃争论,走到床边坐下。疲惫感像潮水涌上来,纽约飞上海的时差,庆功宴的应酬,再加上这场荒唐的“绑架”,我的体力槽已经见底。
秦昼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状态。
“姐姐先休息。”他声音放软,“明天我们再聊。浴室有新的毛巾和浴袍,需要什么随时叫我。我就在隔壁房间。”
他退到门口,手放在门把上。
“对了。”他回头,“门没有锁。姐姐任何时候都可以来找我。”
“如果我想离开这个房间呢?”
秦昼笑了:“姐姐可以自由探索这个家。除了……”他顿了顿,“出口。但其他地方,都是你的。”
门轻轻关上。
我在床上坐了很久,听着外面完全安静下来。起身检查房间:没有摄像头——至少肉眼可见的没有。浴室和衣帽间也正常。窗户如他所说,只能推开一条缝,而且外面是玻璃花园,再外面是……百米高空。
我洗了个澡,水温确实精准得可怕。护肤品甚至是我惯用的那款小众品牌,连批号都是新鲜的。
换上睡衣时,我看着胸口那个小小的“昼”字,感到一阵荒谬。
十年。
秦昼用了十年,从一个偏执的少年,长成了一个偏执的……建筑大师。他建的不是房子,是一个以我为原点的宇宙,在这个宇宙里,所有物理法则都服务于一条:林晚意属于秦昼。
吹干头发后,我试着开门。门确实没锁,走廊亮着柔和的夜灯。
我走出去。二楼有三个房间,主卧、次卧,和一个书房。书房门虚掩着,里面有光。
推门进去,我愣住了。
这不是书房,是个小型放映室。墙上挂着一百寸的屏幕,屏幕下方是整面墙的蓝光碟片架。我走过去随手抽了几张——全是我参与过的纪录片,从学生时代的习作,到最新的《荒原之眼》。甚至有一些我早就丢失的素材带,也被转制成了数字格式。
屏幕旁边的书桌上,放着一本摊开的笔记本。
我走近,看清了内容。
那是秦昼的笔迹,日期是十年前,我妈葬礼那天。
10月23日,雨
姐姐今天哭了。我想抱她,但她推开了我。
她说要去美国,去很远的地方。
我说我会等她。
她笑了,笑得很苦,说“小昼,别等,过你自己的生活”。
她不懂。
我的生活就是她。
从她十五岁为我挡下那一刀开始,就注定了。
我会等她。
我会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能保护她,强大到她不需要去任何“很远的地方”。
等她回来,我们就再也不分开。
指尖在颤抖。
十五岁那件事……我以为他早就忘了。
那年秦昼十四岁,被校外的混混堵在巷子里要钱。我刚好路过,想拉他走,推搡中有人掏出水果刀。我把秦昼护在身后,后背挨了一刀,伤口从肩胛骨划到腰侧,缝了二十八针。
我记得秦昼当时吓傻了,一直哭,一直说“姐姐对不起”。
后来混混被抓了,我养了三个月的伤。秦昼每天放学来我家,给我补课,念小说,削苹果——削得坑坑洼洼,但坚持要亲手削。
再后来,伤好了,疤留下了。
我也就慢慢忘了。
原来有人没忘。
不仅没忘,还把它变成了人生的基石。
“姐姐?”
声音从门口传来。
我转身,秦昼穿着深灰色的家居服站在那儿,头发微湿,像是刚洗过澡。他目光落在我手里的笔记本上,表情没有慌乱,只有一种……被发现的坦然。
“睡不着?”他走过来,很自然地拿过笔记本,合上,放回书架。
“秦昼,那件事……”
“是我欠姐姐的。”他打断我,声音很轻,“一辈子都欠。所以姐姐,让我还,好吗?”
灯光下,他的眼睛很亮,亮得让人心悸。
“用这种方式还?”
“用任何你需要的方式。”他靠近一步,“只是别离开我。姐姐,你不在的这十年,我每一天都在想你,想得快疯了。”
他说得那么真诚,真诚到让我觉得,如果我拒绝,才是那个残忍的人。
“我想睡觉了。”我后退,避开他的目光。
秦昼点点头:“好。需要牛奶吗?助眠。”
“不用。”
“那晚安,姐姐。”他微笑,“做个好梦。梦里有我最好。”
我快步离开书房,回到主卧,关上门。
背靠着门板,我听见走廊里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停在门外。停留了几秒,又慢慢远去。
我滑坐到地毯上,抱住膝盖。
手机还是没信号。我试着拨紧急电话,听到的是忙音。打开相机,对着房间拍了几张——相册里立刻出现了照片,但当我试图分享时,APP提示“网络不可用”。
秦昼没说谎。在这个“家”里,我是个与世隔绝的孤岛。
不知坐了多久,我起身走到窗边。玻璃花园里种着真实的植物,晚香玉在夜色中散发幽香。透过玻璃,能看见上海永不熄灭的灯火,那么近,又那么远。
我伸手触碰冰凉的玻璃。
秦昼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月亮当然要住在为她准备的夜空里。”
可月亮是自由的。
它不属于任何人。
哪怕那个人,用整个宇宙来爱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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